她正被恨意侵蚀,肩头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而后她便觉身子一轻,竟被司空堇宥抓着坐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她紧张地开口,下意识伸手护住胸前。
司空堇宥挑眉,未曾开口,却兀自动起手来。
他抓过纱布,自她腋下绕过,替她包扎着后脊的伤口。
“砰……砰……砰……”
黎夕妤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正狂跳不止,几近跃出胸膛。
他的动作不算轻柔,甚至有些粗鲁,牵动着她的伤势,生生地疼着。
可他的气息却始终萦绕在她周身,令她浑身上下一阵燥热,双颊涨得通红。
纱布自她周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
肚兜在这缠绕中变了形状,却渐渐勾勒出她身形的轮廓,那是少女的气息。
终于,他停止了缠绕,于她腋下将纱布打了个结,包扎便是完成了。
“阿夕。”
突然,男子开口,沉声唤着她。
黎夕妤面色通红,羞怯极了,小心翼翼地抬眸,望着他。
“若是累了,便早些歇下吧。”他又道,却收整着药酒纱布,向屋外走去。
从始至终,他的神色,竟全无半点变化。
黎夕妤不由轻叹,她可是羞愧愤恨无比,而他却连半点旁的情绪也未生出,还真是冷漠啊。
她缓缓披上外衫,转而侧卧在床,轻轻闭了眼,只觉头昏脑涨,困意来袭。
她便在疼痛、愤恨、与羞愧的驱使下,进入了梦乡。
黎夕妤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待再度睁眼,竟已到了第二日辰时。
房门被人推开,竟是司空堇宥亲自端着汤药前来。
瞧见他的身形,她脑中赫然闪过昨日的景象,羞愧之感再度上涌。
她立即坐起身子,于慌乱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稍后我会去黎府,你若想继续修养,可以选择不去。”司空堇宥淡然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去!”黎夕妤却斩钉截铁地道,她望着他,目光一派坚定。
只见他赫然转身,抬脚便走,“一刻钟后,前院见。”
黎夕妤自是不敢怠慢,她匆匆忙忙地起身,洗漱收整,乔装打扮,却无甚胃口用膳,便向着前院而去。
到得前院时,司空堇宥已在马车中静候,她迅速上了车,坐在他的对面。
马车一路驶去,黎夕妤透过黑纱,直直地盯着司空堇宥。
他面无情绪,目光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内气氛有些窘迫,黎夕妤一时间只觉坐立难安,双手掩在袖中,十指相互缠绕,竟有些紧张。
她不敢再去看他,便暗自垂首,一遍遍地深呼吸着。
她便如此煎熬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是到得黎府外,她犹如大赦,立即跳下马车。
三顾黎府,皆为退婚,只是不知今日,能否顺遂而返?
黎夕妤跟随在司空堇宥身后到得正堂,黎铮与顾简沫的面色很是难看,却不得不挂上牵强的笑意。
“黎大人,小侄今日不便多做逗留,还望黎大人早些将文书交还。”司空堇宥开门见山,甚至也不落座,便站定在黎铮身前,冷冷启唇。
“堇宥啊,”黎铮赔着笑,态度十分虔诚,“伯父于昨夜辗转思索,最终认为,这个婚事……咱不能退!”
果然!
黎夕妤就知道,经过一夜,这黎铮必然会反悔!
为了黎未昕的后半生,即便是丢尽了脸面,他也绝不会轻易退了这婚事。
“黎大人,”却见司空堇宥赫然拂袖,面上凝了几分寒意,“昨日我们已达成共识,您也允诺会将文书交还,可今日却骤然反悔,是想失信于人吗?”
他冰冷的话语中含带着几丝怒意,又道,“还是在您看来,与我这等身份卑贱之人,无甚信用可言?”
“这……”黎铮连连蹙眉,面色由白转青,很是难看。可他又不得不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心平气和地道,“堇宥啊,伯父并非……”
“司空堇宥,你休要不识好歹!”却在这时,顾简沫的一声厉喝,打断了黎铮的话语,“你与安乐郡主暗中勾结,于人前毁了我们昕儿的名声,她此后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因此,这退婚一事……你休想如愿!”
听着顾简沫咄咄逼人的话语,黎夕妤下意识便望向司空堇宥。
只见他面色冰冷,眼底尽是不悦,甚至万般不耐地蹙了蹙眉。
见到他这般神情,黎夕妤知道,他已然不愿再继续与这二人纠缠下去。
“是谁说本郡主与人暗中勾结?”
突然,一道女音自屋外响起,话语中含着几分凌厉。
黎夕妤未曾想到厉绮迎会在这时突然出现,而对面的黎铮与顾简沫,更是大惊失色。
随着厉绮迎的到来,黎铮与顾简沫疾疾起身,一齐行礼,“见过安乐郡主。”
厉绮迎却径自走至顾简沫身前,眉梢轻挑,沉声道,“夫人,您方才……说什么来着?”
只见顾简沫身形一颤,一双眼眸在眼眶之中不停打转,却道,“郡主,您会否是听错了?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放肆!”厉绮迎扬声一喝,眉眼之中尽显怒意,“你当本郡主是聋子吗?方才本郡主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本郡主与司空府的少爷暗中勾结,故意于人前毁了黎未昕的名声!”
“郡主息怒,”黎铮连连作揖,额间渐有汗汽溢出,不时瞥向身侧的顾简沫,眼中尽是愤怒,“全是下官疏忽,下官未能……”
他正说着,厉绮迎却一声冷哼,“黎大人,自此刻起,本郡主不想听你开口。”
此言一出,黎铮身形一颤,却是再不敢出声,唯有恶狠狠地瞪着顾简沫,以眼神示意:还不赶紧求饶!
顾简沫见状,终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厉绮迎脚下,出声求饶,“郡主息怒,我……我只是一时口快,只是护女心切,并非有意诋毁郡主!郡主先前听见的一切,皆是我的无心之言,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如此狼狈害怕的顾简沫,倒是黎夕妤此生第一次瞧见。
曾经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姨娘,那个日日欺辱打骂她的恶妇,今时今日竟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她低声下气地跪倒在旁人脚下,看她惊慌失措地替自己开脱求情,黎夕妤的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呵!
仅凭三言两语,厉绮迎又如何能够解气?
只见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沉声开口,“来人!”
厉绮迎话音刚落,便见一位宫廷打扮的中年妇女走了来。
“花嬷嬷,这个女人她肆意诋毁本郡主,还不快给本郡主掌嘴!”厉绮迎愤愤然地吩咐着。
她说罢,但见嬷嬷站定在顾简沫身前,面目凶狠,冷冷地开口,“二夫人,得罪了!”
“不……不要……”
“啪!”
顾简沫正要出声求饶,那嬷嬷的手掌已然掴了下去,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于房中。
黎夕妤冷冷地瞧着这一幕,掩在袖中的一双手,轻轻握起。
这个花嬷嬷,她记得!
曾经厉绮迎来黎府找她的麻烦时,这个嬷嬷也曾狠狠扇过她一个耳光。
没想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嬷嬷掴人耳光的力道,还是丝毫未减!
仅仅一掌,顾简沫的脸颊之上便出现了一张泛了红的手印,五指印记真切,将她那满脸横肉打得颤了又颤。
“花嬷嬷,你可不能如此对我!”顾简沫伸手捂着脸颊,仰头望着花嬷嬷,眼眶之中渐有泪花溢出,“想当年你我二人一同侍奉长公主,我待你可是不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能这般忘恩负义?”
顾简沫不出声便罢,她这一出声,花嬷嬷下手倒是愈发狠戾了!
“啪!啪!啪!”
接连三掌,花嬷嬷用了全力,甚至将顾简沫打得跌倒在地!
“顾简沫,究竟是谁忘恩负义,你自个心里清楚!”只听花嬷嬷开了口,面目愈发狰狞,咬牙切齿地说着,“当年长公主待你恩重如山,若不是她,你一介奴仆何以能够嫁给已有一官半职的黎大人!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今日竟敢擅自诋毁郡主!顾简沫,你好大的胆子啊!”
“不!我不敢!”听闻此言,顾简沫立即出声求饶,“郡主,我知道错了,日后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再不敢了……求求您,您饶过我吧,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诋毁您啊……”
顾简沫声泪俱下,一侧脸颊红肿不堪,嘴角有丝丝血迹溢出,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而黎夕妤与司空堇宥,却只是漠然地观望着这一出闹剧,其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更不曾有半点动作。
突然,但见厉绮迎缓缓俯身,迎上顾简沫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双眸微眯,道,“二夫人,你可知道诋毁郡主是何等罪名?”
此言一出,顾简沫身子一软,跪坐在地。
而黎铮闻言,也随即下跪,拱手求饶,“郡主,求您开恩,下官日后定会严加管教,叫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尝到苦头,绝不会再纵她冒犯您……”
“郡主,我知错了,我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过我,饶过我吧……”
夫妇二人连连求饶,这正堂之中稍显嘈杂,黎夕妤却漠然地观望着,唇角勾起一抹冷戾的弧度。
“哼!”厉绮迎又是一声冷哼,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蓦然拂袖,“念在你曾侍奉母亲多年,今日本郡主便饶你一命,但倘若还有下次……”
“不敢……绝不会再有下一次!”顾简沫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道谢,“多谢郡主开恩!多谢郡主开恩!”
“多谢郡主!”黎铮一边道谢,一边将顾简沫扶了起来,同时以衣袖擦拭着额间的汗水。
还未待他二人缓过气来,司空堇宥又开了口,“黎大人,今日趁着郡主在此,不若请她来评评理,看看这婚事……究竟当退不当退?”
“怎么?堇宥哥哥来找黎大人退婚,却被倒打一耙是吗?”厉绮迎再度挑眉,望向司空堇宥的目光却有片刻黯然,“黎府为了保全黎未昕的名声,便诋毁你我二人暗中勾结。呵,先前在屋外,本郡主可是将诸位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堇宥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伯父认为……这婚当退!当退!”黎铮连忙开口,面色已由青转紫,“如今昕儿名声尽毁,那全是她咎由自取,你因此要退婚,也实属人之常情!”
黎铮说着,转而挥手,唤来一名婢女,“去,去书房将桌案上的文书取来!”
此番,因着郡主的介入,黎铮终是决意退婚。
待婢女将文书取来后,司空堇宥仔仔细细地查阅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拱手道,“黎大人,多谢成全!”
而后,他复又望向厉绮迎,“郡主,多谢!”
“告辞。”说罢,他犹自转身,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