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乾朝,唯有他的眼瞳会是琥珀色!
徐锦瑟被惊得一抖,身上顿时无力,手肘被那人接个正着!那人只略施了个巧劲儿,徐锦瑟便感一阵酸麻从手肘泛出,险些叫出声来。
荷香猛地一窒,立时便想上前,徐锦瑟忙朝她摇头,让她不要过来。心思急剧转动起来——这安乐侯缘何在此,他又是为何而来,怎会突然挟持自己?不对,刚刚看他的意思,是有人在找他,那么现在,他是在躲人?此处距离承阳不不算太远,若按路途就算……那当日赏花会,她所看到的那人,的的确确便是安乐侯了?
徐锦瑟心中掠过这许多念头,实则不过一瞬之间,那晏庭曜不知自己身份已泄露,只冷哼一声,道,“莫要作妖。”
徐锦瑟看他,虽以布巾覆面,却仍能看出比一般人都要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比常人高出大半个脑袋的身高……越发肯定他的身份。
安乐侯晏庭曜……怎的这么个煞星叫她碰上了!徐锦瑟心中懊恼的同时,也稍稍放下了戒备。前世安乐侯虽名声不好,却从未为难过妇孺,甚至若不是当年那件恶行委实骇人听闻,某种程度上当说得上乐善好施。
人的眼睛骤遇光芒,会有瞬间不适。她原是打算趁着荷香点亮灯火之际,偷袭这人,趁机脱身。这庄子虽大,丫鬟仆妇所住之处却离她们住的主屋不远,只要能摆脱这人跑出屋去她们便能大声呼救。
但若此人是晏庭曜……徐锦瑟便只能打消这主意了。晏庭曜五岁便跟着名师学武,十五岁时便声名鹊起,罕有敌手了。不说她与荷香两个弱女子,便是叫来了仆妇帮忙,都不定能拦得住他。
也好在此人是晏庭曜,她们二人的性命当是无忧了。
徐锦瑟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不由活泛起来,既然这晏庭曜不会要了她们性命,此时又显在躲避什么,与其再让他挟持,倒不若顺手帮他一把。
遂也不顾上揉一揉酸麻的手肘,上前道,“这位壮士,还请你躲好,勿要让身影被灯火映出。我与丫鬟自会将来人应付了。”
晏庭曜只低头看她,并未动作。
徐锦瑟指了指屋内侧那张床榻,“有劳,那下面可以藏身。”
这便是让他躲进床下?晏庭曜瞪着徐锦瑟,一时间竟有些弄不清这小姑娘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哎哎,瞧你这般着急,想是找你的人很快便来了,再不躲可就露馅了!你这个头、再不掩饰一下都要映到窗户上了!”
晏庭曜不语,但浑身都散发出拒绝的气息。
见他这般,徐锦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着胆子,把他往床上一推,拉上了帷帐,低声道,“那你就先躲在这吧。”
说罢,也不管晏庭曜的反应,叫来荷香一阵耳语。
荷香听了,忍不住低声问,“这样行吗?”
见徐锦瑟点头,便也只得应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地一声轻响,徐锦瑟与荷香对视一眼——来了!
第41章 挟恩
听到这声响,徐锦瑟一把拽下头上配饰,往镜前坐了。一头长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垂在背后。
荷香立即拿了篦子上前,做梳头状,同时口中说道,“小姐,这新头油的味道可真好。”
徐锦瑟微微一笑,“这当然,这头油是大哥从京城最有名的德馨斋捎来的,听说是这一季新出的,统共只有这么几盒。”
荷香便拿了那头油,细细往徐锦瑟发上搓了。烛火照耀下,俩人的身影映在窗上,玲珑有致,竟颇有几分写意画的味道。
帷幔内,晏庭曜蹲在床角,面无表情的听着。
那翻墙而来的黑衣人闻听此言,微微顿住了脚步。
徐锦瑟又道:“也不知母亲现今如何了,虽说只离开几日,我却有些想念她了。”
“小姐这头一次离家,也当是想念。好在过两天咱们便能去京城与府里人汇合了,到时自能见到夫人。”
“是呢,统共也没几日了。真想赶紧见到母亲。”徐锦瑟的声音犹如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般,“也能见见外祖母与外祖父,多年未见,不知他们可好。”
“安平侯府不是来了信,说可盼着小姐呢吗?还有安国公府,近日也捎信来,说国公夫人正等着咱们呢。”
闻听此言,门外的黑衣人与帷幔内的晏庭曜同时一愣。
“说得也是,”徐锦瑟的声音愉悦起来,“想到马上能见到祖母和外祖父母,我倒有些期待了。”
晏庭曜的耳朵动了一动,徐锦瑟与荷香的对话看似闲谈,实则是在无意间点明自己“安国公府”与“安平侯府”的出身,又言及自己不久便要去到京城,面见两府家人。
安国公府与安平侯府,便是在京城,也是不容忽视的权贵之家了。更不要提安国公世子的大女儿年初被接入宫中,此刻已封了淑妃,圣眷正浓。
如此出身的女孩子,若在此处出了事,必定是桩大事。如此一来,无论谁要动她,都要先掂量下她背后安国公府与安平侯府的势力。
这个女孩子……
晏庭曜隔着帷幔,看着徐锦瑟被灯火映得有些模糊的身影。年轻的女孩子散着头发,身后的侍女正拿了篦子细细梳理……
晏庭曜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女子的闺房之中,不由心头一动,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徐锦瑟的身份显然也令那门外之人产生了顾虑。那些微琐碎的声响停了一停。
徐锦瑟又道:“这大晚上的,也不要梳什么繁复的发式了,将那翡翠白玉珠花儿拿来给我试一试。”
荷香从妆匣中拿出一物,在徐锦瑟头上比了比,道:“小姐今日好闲情,这珠花儿打从国公夫人送来后,您就一直爱惜的不行,上次的宴会都没舍得带呢。”
“你这丫头懂什么。”徐锦瑟嗔道:“这御赐之物,哪是那么容易带出去的,我也只敢在屋里头带着试试,若带了出去……有半点儿损毁,可就是大事了。”
御赐之物!此言一出,门外之人更是忌惮。
恰在此时,去另处探查的人悄悄摸了过来,示意未有发现。那人看了一眼徐锦瑟屋子的方向,窗上正映出那两个少女纤细的身影。尤其坐着的那位,仅是影子,也能看出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娴静,显是大家闺秀。
故寻思,如此名门闺秀,身份贵重,既不好贸然惊动,又不能轻下杀手,且也不可能窝藏一个陌生男子在屋里。贸然探查反容易得不偿失。
遂与同伴比了个手势,两人去了他处。
窗外彻底静了下来,徐锦瑟朝荷香比了个“嘘”的姿势,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
这时,晏庭曜扯开帷幔,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用听了,人已经走了。”
说罢,便朝着房门走去。经过徐锦瑟身畔时,正看到荷香手中,该是御赐“翡翠白玉珠花”的东西,竟是……一支毛笔,而且还是一支明显用久了、笔锋都有些开叉的毛笔。晏庭曜不由愣了一愣。
徐锦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知他在想什么。只荷香被他这么盯着,拿笔的手都快开始颤抖了。遂将毛笔从荷香手中抽出,道,“只是拿来唬人的。”
晏庭曜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真的是安国公府的小姐?”
“算得上是吧。”徐锦瑟道:“只不过不是嫡出,也没进过安国公府的大门就是。”
晏庭曜心中颇有些吃惊。这女孩子与侍女一唱一和,先提安平侯府,又提安国公府,又言明自己几日后便要上京,最后更虚构出一御赐之物,重重加重自己的身份,终于迫使刚刚那人放弃窥探之念,委实聪慧过人。
只不过这女子如何聪慧与否,都与他无甚关系。故只朝徐锦瑟略一点头,便要往外走。
见他如此,徐锦瑟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她可以试试和这位安乐侯合作!
这一瞬间,徐锦瑟心思百转千回,身体竟先于思想行而动,在他经过身畔时,伸出手,拽住了他头发!
晏庭曜头皮一痛,猛地回头!
那眼神,吓得荷香猛一哆嗦。
徐锦瑟突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尴尬的松了手。
思及前世听人议论安乐侯时,除了阴狠毒辣、倒行逆施外,还有恩怨分明此条。顿觉得刚刚心中闪过的念头有些可行,便强逼着自己鼓起勇气道,“我救了你,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你就这么走了,不跟我道谢吗?”
晏庭曜几乎有些莫名其妙,“你救了我?”
“当、当然。”徐锦瑟硬着头皮强撑,“你躲在我、我……若不是我,你早被那人发现了,还不是我救了你?”她原是想说“你躲在我床上”,只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不妥,故而面上一红,胡乱敷衍了过去。
晏庭曜瞪着她这副羞窘之态,鼻端突然嗅到一股陌生的香气。他突兀地意识到,那该是刚刚做戏时,荷香涂抹在徐锦瑟发上的头油的味道。
这小小的女孩子,此刻散着一头乌发,仰着头看着自己。晏庭曜不由回想起不久前制住她,娇小得才到自己胸口。此时她的半边侧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极为柔和,小小的个子,满脸倔强地看着自己,竟略有几分……可爱?
又思及自己半夜闯入,这女孩虽然看起来聪慧镇定、还想出了办法替自己摆脱追踪之人,但细看却能发现她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想必她的心中,不是不害怕的。
想到此处,晏庭曜不由心中一软,对她一拱手,道,“谢了。”
言罢,便要推门。
“等等!”徐锦瑟叫住他。
又怎么了?晏庭曜回头。就见徐锦瑟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道:“既然你道了谢,便是承认了我于你有救命之恩……这、这恩想必你会报的吧?”
晏庭曜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看她一副强撑的模样,忍不住道:“下次见面,你若能认出我来再说。”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荷香战战兢兢地看了眼被他带上的房门,颤抖着呼出口气,看向徐锦瑟,带着几分佩服的道,“小姐你胆子真大,那人瞪我一眼我都快不敢动弹了,小姐还敢拽他头发,你都不怕吗?”
徐锦瑟却是倒退几步,坐倒在床上。双臂环抱住自己,此时身体才忍不住地哆嗦起来。她苦笑道:“怎会不怕?”
那可是日后恶名昭彰到可止小儿夜啼的安乐侯,她如此挑衅于他,怎会不怕,不过是强撑着,只盼他这句承诺,日后能对自己有几分助益罢了。
她手中的筹码如此之少,眼见得这唯一一个能把握住一股脱出安国公府、安平侯府势力的机会,也只得孤注一掷、放胆试上一试了。
只盼着安乐侯真如传言,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自己这强拗来的“救命之恩”,兴许真能有几分用处。
见她如此,荷香心中暗悔,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小姐才多大,便要强迫自己装着冷静、应付那人,她却只顾着害怕,甚至还没心没肺的问出那种问题。越想越是自责,荷香不由伸出手,抚上徐锦瑟的肩膀。
徐锦瑟猛地抓住她,两人身上都还有些颤抖,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那抖动也不知从谁身上传到了谁身上,心中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荷香,我会成功的,是吧?”徐锦瑟突地抬起头,看着荷香,眼睛亮得惊人。
荷香虽不知她所谓的成功是什么,但徐锦瑟的眼神令她不不由自主的点下了头,“会的!小姐要做的,一定会成功!”
徐锦瑟牢牢握住荷香的手,在心中对自己道,是的,她一定会成功,不管是查明身世,还是让徐锦华与云姨娘得到应有的惩罚,一定会成功!不管现在有多孤立无援、有多举步维艰,她都会亲手抓住一切机会,直至达成自己的目的!
第42章 思虑
晏庭曜此人,为恭王与安代公主之子。
说起他的身世,颇有些波折。
恭王晏斐泷乃上一代景平亲王嫡子,在快请封世子时,遇到了茨赫一族的安代公主。安代公主进京本就有意和亲,晏斐泷又是年少有为,为公主的异国风情所迷。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恳请陛下赐婚,成就了一桩好事。
婚后,晏斐泷得陛下赐予恭王之位,安代公主同时册封恭王妃。景平亲王则另择一子,立为世子。
晏庭曜如此出身,一出生便得陛下旨意封了世子,少年时可谓天之骄子了。茨赫王室直系代代都为琥珀色眼瞳,到了晏庭曜身上,虽平日是如父亲般的黑瞳,在特殊光照下,却会呈现出琥珀之色。不仅如此,他的轮廓也比一般人更深邃,还有那远超超人的身高……都是承袭自母亲的异族血统。
这也是为何,当日赏花会上,徐锦瑟一见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即便想到了安乐侯的缘故。
做梦也没想到,这一世,她竟能碰到安乐侯晏庭曜。徐锦瑟躺在床上,却是心绪难平。只因她前世虽与这位安乐侯无甚交集,却也听说过他的赫赫凶名。
安乐侯晏庭曜,在为恭王世子时,除了他身上异族血统外,并不多么打眼,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已经悄悄投靠了三皇子。直至最后三皇子得登大宝,晏庭曜水涨船高之时,却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恶事!
他的生母安代公主病逝后,恭王另娶了丞相千金裴氏为妻。晏庭曜大权在握之后,竟私下处死了裴氏,还将生父软禁在府中!据闻裴氏遇害时,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
此事一出,弹劾他的折子如雪片般堆积到案前。新皇却一力压下,废他恭王世子之位,同时却封了他安乐侯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