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坐立不安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徐锦瑟反射性地站起,正看到鸿雁闪身进来,轻轻带上了门。
鸿雁也没料她这番动作,倒叫她吓了一跳。
“怎么样了?”徐锦瑟迫不及待的问道。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黯哑,几乎有些听不清楚了。
鸿雁一个箭步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回小姐,奴婢没见着世子。”
“没见着?”
鸿雁道:“奴婢发现,男宾那边……似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徐锦瑟心下一沉,这行宫中男宾女宾住处相隔甚远,若有不对,这边定是难以觉察。
“男宾那里……似是走了水。”
“走水!”徐锦瑟猛地一惊,“你可确定?”
“奴婢听得有人呼喊走水,不多时便有人从屋中跑了出来,还有多人拎着水桶前去,定不会错的。只这么一搅,便嘈杂,奴婢担心被人瞧见便只得先行回来了。”
徐锦瑟略一沉吟,道:“你做得对。”
无论晏庭曜为何将这墨玉麒麟交给她,都不是一件能叫人知晓的事情。男宾处的走水指不定便与这墨玉麒麟有关,鸿雁没惊动他人已是最好的结果。
只这一来,她便更加忐忑了。
徐锦瑟在屋中疾走两圈,连自己都说不清是担心什么多一点——是觊觎这墨玉麒麟的歹人,还是,晏……
“砰、砰!”
就在这时,大门突地被拍响!
徐锦瑟几乎惊跳起来,鸿雁也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未佩兵器,遂从头上拔了根发钗下来,攥在手中、谨慎的盯着房门。
徐锦瑟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妄动,深吸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锦瑟姐姐。”
韩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锦瑟骤然松了口气,竟一阵腿软,亏是鸿雁眼疾手快扶了,才免于摔倒。
她与鸿雁对看一眼,略整了整仪容,才扬声道:“进来吧。”
韩茵方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这个对手徐锦瑟炯炯目光,不由略有些羞涩的捋了捋鬓发,道:“这么晚了,打扰锦瑟姐姐了。”
“自家姐妹,说什么打扰呢。”徐锦瑟让了她上座,鸿雁立即奉了茶来。
韩茵端起茶杯,略抿了一口,才道:“可能锦瑟姐姐觉得我来的突兀,只有几句话,我琢磨了半天,也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便是。”徐锦瑟也不知她卖的哪门子官司,在安平侯府时,因魏韵灵素不喜韩茵,她与这位茵表妹接触不多,委实想不出有何事能让她大晚上独自跑来。
徐锦瑟只是顺势客套,谁想韩茵一听这话,突地露出个放松的表情,道:“我也觉得,还是与姐姐说了为好。”
“日间那招蜂之事,姐姐做得有些过了。锦华姐姐引那蝴蝶,虽剑走偏锋,但也不失一番巧思。姐姐既用了同样的手法,也算得上心有灵犀,倒是件好事,又何必当众说破呢。”韩茵说着,语中不自觉的带上一丝谴责,“总归都是一家人,这般下了她的颜面,于姐姐又有何益呢?总还是和气为好的。”
徐锦瑟万料不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简直叫人无言以对。
这般设身处地、掏心掏肺一般的“善意规劝”,真真儿是叫人听着厌烦。
徐锦瑟算是明白,当初魏韵灵说起韩茵此人时,那句颇为无奈的“日后相处起来你就知道了”是何意思了。
鸿雁在一旁听着,都有些忍不住了。
徐锦瑟手里攥着墨玉麒麟,不耐烦与她周旋,遂朝鸿雁点了点头,示意她尽可直言。
鸿雁便朝两人施了一礼,道:“茵小姐恕罪,奴婢有句话也实在忍不住了。”
韩茵倒是和气,朝她一笑,道:“你说。”
鸿雁直言道:“茵小姐之言,奴婢听着颇有疑惑。这脸面,难道不是自己挣的吗?何来我们小姐下了大小姐的颜面。那般情景之下,我们小姐也不过直言,依着茵小姐的意思,难道要我们小姐也像大小姐一样,推托到那蜜蜂身上,说蜜蜂有灵、能辨绣品好坏?可这、又将尚宫局十位嬷嬷置于何处呢?这番道理,奴婢委实不明,还望茵小姐赐教。”
“这、这、你——”韩茵猝不及防被问在了脸上,简直羞恼交加,脸一下就涨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要驳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间竟是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卡住了。
还是徐锦瑟轻斥一句“茵妹妹也是好意,莫要唐突了”,才将这话揭了过去。
只经了这么一出,韩茵再迟钝也觉出自己不受欢迎来了。半是尴尬半是失落的搭了几句话,便悻悻然的告了辞。
送走了她,徐锦瑟长出口气,只觉手里攥着的墨玉麒麟,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可还未待她动作,又是几声敲门声响起。
这茵表妹还有完没完,怎地就缠上她了?徐锦瑟心中暗恼,有些不耐的道:“茵妹妹还有何事吗?”
可这一次,门外响起的,是略有些熟悉、却也有几分陌生的男音。
“冒昧打扰,不知徐小姐可方便见客?”
是晏庭曜!
徐锦瑟与鸿雁对看一眼,鸿雁上前把门打了开,晏庭曜便闪身进了房子。
鸿雁特意在门瞧了瞧,确定无人看到,才小心掩上门。
一见着晏庭曜,徐锦瑟二话不说,便将那裹了手帕的墨玉麒麟掷了过去。
晏庭曜抬手接住,只道一句叨扰,便想离开。
“等等!”徐锦瑟忍不住开口,见他停住,又不知刚刚想说什么了,最后只道,“这东西……你……”
晏庭曜回过身来,朝她一拱手,道:“今日还要多谢徐小姐的帮助。这东西牵扯甚广,幸而小姐仗义相助。待今日过后,它便会去该去的地方,与你我再不相干。请小姐放心。这番人情晏某牢记于心,日后小姐但有事相托、晏某绝不推辞。”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锦瑟咬了咬嘴唇,却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最后只一声轻叹,“总归没事儿就好……”
但有差遣猛地回头,目光灼灼盯向徐锦瑟。
徐锦瑟叫他看得,只觉浑身都不对劲儿,却又不晓得何处不对。只被这么瞧着,居然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幸而晏庭曜很快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只临走前,丢下一句,“你托我办的那件事,已有了眉目,不日便可解决”。
便推门而出,没了踪影。
倒叫徐锦瑟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她托了晏庭曜的,分明是查清那从云贺身上得来药丸的效用、嘉陵云家拿这药丸的用途和刘妈妈的下落三件事情。
也不知晏庭曜指的是哪一件?
徐锦瑟盯着刚被阖上的大门,陷入疑惑之中。
第79章 进献
经了这么一出,徐锦瑟便有些魂不守舍,只惦记着晏庭曜口中那“有了眉目”的事情,连赏梅宴的热闹繁华都有些入不得眼了。
只被魏韵灵拉着,玩票般的参加了几个项目。其中颇有一些亮眼表现。但她心中有事,心思便不在这上头,倒显得格外淡定稳重。
徐锦瑟自己未放在心上,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她荣辱不惊、闲适从容的表现。这番姿态竟意外的入了贵女们的眼,逐渐受欢迎了起来。
魏韵灵只觉围着她们,不,是围着徐锦瑟的人越来越多,她这锦瑟妹妹却仿佛本能一般,娴熟有礼的应对着所有人,倒叫想与她相交的人更多了。
便在这种情况下,终于到了第三日,这真真正正的赏梅“宴”。
这日一早,暖房中便铺开筵席。因着今年暖房新落成,那雅座的设置也颇为随意,只男宾女宾大致分列两旁,排列却较为随意,只在最高处,设置了上座,待朝华长公主驾临。
男女宾客之首则分别是二皇子与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今日穿着一身红衣,头戴黄金掩鬓,面笼轻纱,端坐位上,通身皇室气派表露无遗。
徐锦瑟与魏韵灵刚挨着坐了下来,便发现不远处,徐锦华与徐锦涵也相携坐下。
徐锦瑟的视线不期然与徐锦华撞在一起,只觉一阵锋芒扎来,细看过去,徐锦华却已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
徐锦瑟微微沉吟,总觉徐锦华来者不善。
正自沉思,忽觉手肘被人撞了撞,魏韵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锦瑟妹妹,你瞧今日放着的这梨多水灵,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存下的。”
这雅座前都置好了桌案,上摆了蔬果茶水,以作润喉之用。魏韵灵此刻正双眼发亮的瞧着案上那梨呢。
徐锦瑟不由有些失笑。
魏韵灵瞧出她眼中的笑意,低声嘟囔道:“我也就跟妹妹叨念几句,你还笑我……”
“我可没笑姐姐,我是想啊,我不怎么爱吃梨,等会儿我那份,还需劳烦韵灵姐姐代劳了。”徐锦瑟微微一笑,决定暂且不去想徐锦华的异样——不管她想做什么,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想这许多作甚,反败了兴致。
魏韵灵听了这话,眼都亮了几分,又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想说几句感谢之语,却觉一阵灼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朝那方向望去,正见到韩茵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不由一阵头痛。
徐锦瑟瞧她表情不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正对上韩茵身畔,徐锦秋嫉恨的视线。
原来这赏梅宴的座次虽不甚讲究,却也是有志一同的按着出身地位来落座。魏韵灵携了徐锦瑟为伴,她才能在前排落座,徐锦华与徐锦涵也是如此。
而魏韵灵的座次能先于徐锦涵,却是托了她那入宫为妃的长姐之福了。
韩茵、徐锦秋和徐锦冉无人提携,只能远远坐在后排。也不怪徐锦秋看着徐锦瑟的眼神都快冒出火来了。
魏韵灵无意间接触到她的视线,忍不住抖了一下,暗忖自己这几位表妹间似乎总是暗潮汹涌。幸而自己家没有庶出弟妹,不用经这嫡庶之纷。
又瞧见徐锦涟独个儿坐在徐锦涵与徐锦秋之间的某个位置,颇觉安国公府中这几位小姐关系有些混乱,倒对徐锦瑟有了几分同情。
恰逢此时,朝华长公主驾到。诸人皆起身。魏韵灵也收敛了心思,同徐锦瑟一起躬下身子,向长公主行礼。
礼毕,长公主朝二皇子点了点头,才由身畔女官扶着落座。
徐锦瑟瞧着长公主竖着高高的凌云髻,额前一抹鎏金翠玉华胜,细碎流苏垂下,在公主长眉间晃动,倒中和了些朝华长公主通身凌厉气势——这位长公主,瞧着做惯了上位者的模样。必是极得先帝与当今两位陛下的看重,才能养成如此气势。
徐锦瑟只略看一眼,便垂下眼眸。
长公主朝身侧的绯衣女官看了一眼,那女官便上前一步,扬声道:“诸位公子小姐,长公主有言,今日这赏梅宴为着是同乐、同喜,还请诸位莫要拘束,尽兴即可。”
诸人齐齐应是。
女官退至长公主身后,一队手捧纸筒的侍女进入暖房,在她身后排开。
长公主点了点头,朝众人道:“这头一日赋诗,已经我府中客卿过目,现在,我便揭晓这最优之作——”
来了!徐锦秋有些紧张的攥住衣袖,盯住公主身后的女官。
只见那绯衣女官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纸筒,侍女低声说了些什么。女官面上难色一显,摇摇头,只将纸筒捧了,朝长公主走去。
就在长公主接过纸筒,女官俯身下去、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徐锦华蓦地站了起来,“长公主恕罪,小女有一物进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