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轿子正要起轿,兄弟俩说着话,完全没想到萧衢会追过来。
轿外传来萧衢咄咄逼人的声音:“云大人,什么时候,你竟也像个三岁小孩一般,到我萧府门口撒泼耍赖?”
云容吓住,连忙捂住嘴,不敢出声。
云成定定神,掀了轿帘迈出去,特意挡住云容的身影。
“萧大人,别来无恙,我刚好路过此地,正想入府拜访呢,怎么,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萧府门口闹事?”
萧衢往轿子里探一眼,笑道:“刚才我隐约瞧见个女人的身影,蓦地一下就不见了,想必定是藏在了云大人的轿子里。”
云成往前一拦。
萧衢也懒得计较,双手负在身后,气势如云,毫不客气:“听闻云大人向来宠爱妹妹,正巧,我也是,不同的是,我这个义兄,要比你这个亲哥哥好得多,云大人若是真心为自己的妹妹着想,便早点做好打算,免得日后措手不及。”
话语里满是威胁,透着对云寐的保护欲,以及对云容的敌对,云成听完,眉头紧锁,不由地问上一句:“你何必如此护着云寐,说到底,她毕竟是我云家的姑娘,而非你萧家的姑娘。”
萧衢打断他:“不,她是萧家的。”
恰逢家仆牵来汗血宝马,萧衢纵身上马,飞驰离去。
云成重新迈进轿子里。
云容恨得牙痒痒:“他萧衢算个什么东西,大言不惭竟敢说云寐是他萧家的,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他说着狠话,想着做狠事,却无从下手,只能着手眼前的事。
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讨好云寐。
没过多久,云容主动向皇帝提出让位。满朝文武哗然,开朝至今,从未有过皇后无错,却主动自请被贬为妃的惯例。
奇怪的是,云家竟然没有对此事提出异议。
萧衢立马附和,他一附和,其他人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皇帝顺水推舟,腾出了皇后的宝座,并宣告了云寐有身孕的消息,直接昭告天下,将择吉日册封淑妃为新后。
这还不够,封后大典尚未落成,皇帝便让云寐提前住进了皇后殿,并且携她上朝听政。
这一下,群臣炸开锅。
萧衢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没有任何犹豫,伏在地上高呼:“皇上圣明,娘娘圣明。”
众臣面面相觑。
云寐临朝听政,按理说,最该反对的人,就是萧衢萧大人。纵使萧衢认了云寐做义妹,但云寐是云家的姑娘,云寐若是插手朝政,这意味着云家的势头将比从前更甚。
云成早就收到云容的消息,请他以大局为重,在朝堂上千万不要与云寐作对。
他再怎么不喜欢云寐,此时也只能迈开步子,同萧衢一起伏地行礼:“皇上圣明,娘娘圣明。”
众臣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先后表明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半晌。
臣子们一个个跪下去,齐声高呼:“皇上圣明,娘娘圣明。”
云寐心满意足地倚在皇帝怀中,皇帝低垂眉眼,示意她不必拘束。她勾唇浅笑,顾盼生嫣,替皇帝开口:“众位爱卿免礼。”
第90章
册封大典奢侈华丽,比当年云容入宫为后时, 气派百倍。
云寐正式成为一国之后, 从此不再是云淑妃, 而是皇后娘娘。
偌大的皇后殿, 空无一人,只余殿角青玉小香炉鼎腾出细细白烟,是安神宁气的安息香,透着梨花甜味,随风伴在空气中。
云寐猛嗅一口,懒懒地睁开眼,道:“卫深, 你怎么不继续了?”
殿中央铺好的软榻, 虚灵一身袈裟盘腿而坐, 他的腿边,云寐乌发尽散,粉黛未施,薄薄的衣襟一扯就开。
她枕在他的腿边, 又问:“我喜欢听你讲佛法。”
虚灵面容肃穆, 伸手抚上她的鬓边额发,“刚才看你睡着,怕吵醒你,所以才停了下来。”
她蹭了蹭他,柔软的声音如清泉流淌:“昨夜太累,你继续说, 我绝对不会再睡着。”
他缓缓摩挲,她白腻胜雪的肌肤吹弹可破,薄如蝉翼的纱衣下隐约可见快要消失的吻痕。
他下意识问:“是皇帝吗”
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笑起来:“自从我怀有身孕后,他便不敢碰我了,怕累着我,就连亲吻也克制。”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半边身子斜斜倚着,笑得明媚灿烂:“他是个好人,你替我求菩萨保佑他。”
她肩膀上的纱衣滑下,他替她拢好,嘴里道:“他是你的夫君,你该自己求菩萨。”
她摇摇头:“卫深,我不信菩萨,我只信我自己。”
她顿了顿,又加一句:“还有你。”
说完,她又软绵绵地伏过去,换了另一边腿枕着,仰面望他,伸手自他的下颔拂过,玩乐似地,用指尖挠他。
虚灵闭上眼,双手缠佛珠,端的一副清心寡欲模样。
他的声音似钟鼓般低沉:“阿寐,如今你已是皇后,皇帝与萧衢也已成为你的掌心之物,你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没什么再能帮你的了。”
她问:“你要离开吗?”
虚灵没回应。
许久,他擒住她顽皮的手:“阿寐,你做的事,太大胆。”
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攀上他的胳膊,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道:“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或许会更大胆。”
虚灵问:“还不够吗?”
她趴在他肩头:“不够。”
虚灵叹口气。
半晌。
他悬在半空的手终是落下,轻轻抱住她,“阿寐,我只想让你过得平安幸福。”
她在他怀中笑道:“当年我与平安幸福擦肩而过。”
虚灵愧疚地垂下眉眼:“对不起。”
她反抱住他,像当年那样唤他:“卫深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是和尚也好,是世子也罢,你永远都是我的卫深哥哥。”
当年她父亲还在,以父亲对她的宠爱,她要嫁卫深,纵使父亲不乐意,也不得不同意。
嫁卫深的意愿在前,择选皇后的事在后。
怎想世事多变,人算不如天算,卫深突然就遁入空门,从此了却一切人间事。
他是知道的,知道她想嫁他。可他还是选择了入佛寺为僧。
虚灵一下下温柔抚着她的后背。
此刻,在他怀里,没有魅惑君臣的皇后,没有倾倒天下的云寐,只有他天真可爱的小阿寐。
“是我没用。”
他有一个尴尬的身份,父辈的失败,使得他一出生就注定沦为皇室对外展示胸襟的傀儡。
他不能入朝为官,不能表露任何远大抱负,他要做的,就是乖乖成为一个纨绔子弟,然后一生受制于人。
云家家大业大,皇室绝不可能将云家的姑娘嫁给他为妻。他虽年少,但也清楚地明白,一个前朝太子的遗孤,要想活命,就只能顺服听从天家的安排。
孟家给他安排了一个姑娘为妻。
那个姑娘不是云寐。
可他不想娶。在他的心里,他若娶妻,妻子只能是云寐一人。
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娶妻生子,苟且度日,要么抛弃一切,出家为僧。
他选择了后者。
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云寐,他为什么出家,他只是同她说,“我想当和尚,以后不能再和你一起游山玩水了。”
虚灵从遥远的旧事中回过神,耳边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竟是又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和他待在一起时,她似乎格外容易睡着。
她总算笑着和他说:“一见到你,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特别安心。”
深宫事多,她做了皇后,却还是想着往上再进一步。
皇后之上,是什么?
是皇帝。
做皇帝,需要天命。
他还可以帮她。
他放下手边的佛珠,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又褪下自己的袈裟为她盖上。
他修不了佛,因为他的佛就在眼前。
他守了她许久,一直到她从梦中醒来。她睡眼惺忪,呀地一声,笑着看他:“我又睡着了。”
虚灵笑了笑,“没关系,累了就睡,反正我一直都在,你想什么时候听佛法都可以。”
她拉了他的衣角,委屈地问:“你还走吗?”
虚灵摸摸她的脑袋,“我没说过要走,你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我怎么能走。”
她高兴地扑进他怀里:“卫深,你真好。”她想起什么,又问:“如果我想做的事做完了,你就会走吗?”
他认命地闭上眼,说出她一直想要听的话:“不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勾住他的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虚灵:“不变。”
他听见她伏在他怀中,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有你在,我才算真真正正得到了一切。”
他想,她可真是贪心。
虚灵低头,温柔地抚着她:“你会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