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是来还恩的,小公子长成了俊俏青年,她却仍旧喊着乞儿的名儿,做着疯疯癫癫的事儿。
“即是,如此,我们下山。”
戏十姨隔着竹林看了一眼大佛寺的方向,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走吧。”
白泞百无聊赖的在竹林里四处逛了逛,最后蹲在一颗有些冒头儿的竹笋身边,不动了。
一道黑色身影吊在她身后不远处,正是悄悄跟过来的卓景。
卓景见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春笋,不由得皱眉。
这丫头又是想如何?
她有心事,在做抉择?
卓景想来想去,顿时嗤了自己一声,这小丫头有心事,不来同自己说,那自己也不用在这儿瞎操心,可不能叫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国师好不容易理清楚自己是有点喜欢上这个丫头的心理,如今要做的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份喜欢收回来,若实在收不回来。
他叹口气,那便祈祷着别喜欢的越来越多。
紧了紧手上的拳头,他转头想要离开,突然听见前头大佛寺起了骚乱。
随行太监声音尖锐,压过一群御林军的声音,撕开佛门的安静,响彻。
“来人呐,有刺客!”
卓景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
手上做的,快于心中想的。
他初听这句话时对这话是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一脸懵的白泞抱在了怀里,他甚至忘记自己是如何跑过去的,如何惊慌失措的将人抱在自己怀中。
“卓景?”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仰头,看见他眼中的错愕。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
大佛寺里,洛皇后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场景,面上错愕收起,很快便定下心神指挥大局。
旁边的嫔妃们被吓的瑟瑟发抖。
同时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她,皇后娘娘当真可靠,比陛下可靠多了。
但黑衣人们来势汹汹,武艺高强且招数古怪,很快便有一人在御林军的包围圈里撕开一个空子,举着长刀对着洛皇后劈头砍下。
擒贼先擒王,没了皇后,御林军必定慌乱。
那黑衣人眼中闪着精光,咬紧牙齿就是一刀劈下,这一刀落下,往后的荣华富贵不用愁。
“叮”的一声抢在嫔妃们的尖叫声前响起来。
黑衣人的刀被砍作两半。
烈红身影似鬼魅一般从外圈撕进来,手气刀落,那黑衣人的头颅已经滚落在洛皇后的脚下。
那人戴着斗笠,身上有很浓的脂粉香,她看着那人头滚向的方向,藏在斗篷底下的眉间一挑,猛地就将那头踢向了远处。
同时手上长剑刺出,没入身后一个想要偷袭的黑衣人额间。
再拔出,溅开一身热血。
戏十姨见没人再冲进来,匆匆转身就要走。
脚未抬起,胳膊猛地被人拽住,身后传来金穗摇晃的声音。
洛皇后扑的太急,落掉了顶上凤冠。
沉沉凤冠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你……我……。”
话一出口,洛皇后愣了一下,再眨眼,视线却模糊一片。
64、他的喜欢 ...
戏十姨整个胳膊都被人抱住, 远远的立在屋顶上的青萝和疯乞暗自心惊。
“那人谁啊胆子这般大?”青萝看着洛皇后面色复杂。
“生的这般漂亮的一双手, 会不会被砍了?”疯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片乱象。
青萝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敢想,十姨都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救人了,又怎么舍得削她的手臂?”
疯乞转念一想, 倒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皇后娘娘!”
有人惊恐的上前想要将洛皇后和这个神秘的女人分开,手臂一触及洛皇后想要将她拉开,洛皇后突然就发了疯, 转过头面色狰狞的道:“不要碰我, 滚开!”
这一眼叫人心神具颤,那人蹬蹬蹬的退后三步,洛皇后虽然深居简出,但待人一向来有礼,哪里有这样激动又疯狂的时候。
“你骗了我。”
洛皇后现在哪儿顾的上她们, 死死的抱住戏十姨, “你骗了我!”
戏十姨咬住牙根,无奈的透过斗笠下薄纱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她瘦了。
也老了!
却依旧风华绝代。
她没脸见她,便压着声音道:“阁下认错了。”
洛皇后指尖用上几分力,刚想要说话,却冷不丁戏十姨猛地甩开她的手, 往外头跑去。
洛皇后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拨开身边的侍卫就追了出去。
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格外惹眼,几乎是顷刻间,洛皇后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
十数个黑衣人举刀对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明晃晃的刀刃反衬日光,没入她的眼底带起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要开口喊出面前那人的名字,却在看见周围诸多女眷之后牢牢的闭紧了嘴巴。
“皇后娘娘!”有人喊的声嘶力竭。
刀未落下,戏十姨回头扶住洛皇后的肩膀,解决掉最近两个黑衣人,轻点地面,飞跃而起,落于屋顶上,几个呼吸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侍卫们一边防着那些黑衣人,一边在心头暗自发苦。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怎么这两日一个两个都喜欢掳皇室的人?
什么毛病?
戏十姨半抱着洛皇后,洛皇后本名洛靡,十五岁入宫,是先帝在世时就点下的皇后,洛家势大,新帝登基需要洛家的扶持,而洛家需要新帝的信任。
太子必须有一半的洛家血脉。
老一辈的算的精明,但他们却忘记了,彼时的洛靡与怀帝也不过是年方十几的少年少女,正是血气方刚一腔情怀之时。
他们不懂什么是责任,只认准了胸腔里骤然跳起愉悦之舞的美妙滋味。
正如当年的怀帝对如今太后身边服饰的小侍女碧水日久生情。
也正如,她自己,在一日散步时与花池旁遇上的倾城一笑,与后半生刻在心头浓墨重彩成了难掩的执念。
她与怀帝的‘喜欢’是付出巨大代价的,至今回忆起来仍旧痛到夜不能寐。
但再多的辗转难眠也抵不过如今手上真实的温热。
这是流连捻转与指尖的鲜活。
“洛琳?”
洛皇后轻轻叫了一声,拉住她手的人猛然顿住脚步,国寺很大,他们此刻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四处都是密林,有黄鹂鸣啼,吸入肺腑的都是清爽芳香。
戏十姨转身,定定的看着她,隔着轻纱,她声音又哑又粗。
“皇后娘娘请自便。”
她不回答她的问题,抬脚就走。
洛皇后连忙提起裙裾磕磕绊绊的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身上的凤袍都被划破,脸上一片脏污,头发散乱宛若疯子。
只是……她眼神明亮,脚步鲜活,似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抬脚都要愉悦到轻跳而起一般。
戏十姨走了一路,她就跟了一路。
终于前面的人长叹一口气,转身,声色凉冷。
“娘娘……。”
她终于认输,声音恢复如常,喉头轻颤,“你就当我死了罢……。”
“什么叫当你死了?”洛靡猛地出声,“当年你生下白泞,一身血泊,御医告诉我你死了,如今你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又让我当你死了?”
戏十姨抬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入手是坑坑洼洼的疤痕。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旁边却冷不丁插进一个声音。
“什么叫……当年她生下我?”
这声音透着凉意,像是兜头一桶冰凉的水自两人脑顶浇下去。
戏十姨顷刻回神,慌乱转身,对上了白泞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站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身旁卓景长身玉立面色复杂。
两人无言以对,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白泞,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六。”
洛皇后颤了颤唇,开口道:“她是……。”
“皇后娘娘,你想说她是我那死了许久坟前青草都有我人高的亲娘不成?”
白泞笑着,眼中半丝笑意都没有,长久压抑下的结果无非是此刻的荒唐,“可真是好,我幼时吃着冷透的饭菜时,谁都不曾出现在我跟前儿,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亲娘和小姨也都回来了,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