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扒拉着几只又肥又嫩的海蟹,笑眯眯地道:“都是活的,您就放心吧!”
“这又是什么?”林妈妈问向一筐单独放着的肉,成色似乎与猪肉不同。
婆子笑道:“这是驴肉!”
驴肉可是好东西,不是有句话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吗?
林妈妈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进厨房,将所有食材一一检查了一遍,卫生环境也仔细叮嘱了一圈,又耳提面命道:“……收起你们那些不规矩,这些来府里的客人可不一般,伺候好了,侯爷面子上有光,咱们也体面,一说,咱们都是侯府的奴才了,那自然得有侯府的做派,别小家子气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个儿地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谁要是敢偷奸耍滑,仔细我揭了他的皮!”
众人恭恭敬敬地应下。
林妈妈满意地回了正院,王妈妈死了,她一人独大,可真是风光无限呐!
正房中,徐氏正在与丹橘确定戏班子的事。
丹橘笑道:“台子早搭好了,就在碧桂园,咱们种的四季桂开得正艳,在那儿唱一日堂会,保管夫人千金们喜欢!”
“嗯。”徐氏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记得与戏班子说,别唱些悲春伤秋的,要喜庆的曲目,这是贺喜老爷封侯,可不是什么别的。”
丹橘笑吟吟地道:“奴婢已经与班主说过了。”
徐氏放下茶杯:“再说一次。”
“是!”丹橘应下。
“杏竹!”徐氏冲着门口唤道。
杏竹捧着几套衣衫入内,行了一礼:“夫人。”
徐氏不怒自威地问:“给老爷和大小姐的衣裳都做好了?”
杏竹捧着衣裳走上前:“回夫人的话,做好了,绣楼才差了人送来,请夫人过目。”
最上头那身衣裳是乔岳山的,以名贵的天香锦而制,奢华精美,针黹细密,款式新潮得体又不失稳重,徐氏十分满意,再看底下那条素白裙衫,冰蚕丝的面料,如云朵一般,轻得好似没有重量,袖口与裙摆绣了栩栩如生的云霞,轻轻一动,流光溢彩,宛若踏风而来的晚霞仙子。
这条裙子若穿在女儿身上,定能让女儿艳惊四座。
徐氏抚着裙衫一笑:“我儿委屈这么久,是时候扬眉吐气了。”
不仅她的溪儿要一雪被丞相退婚的前耻,就连她与二老爷也要把那个进过大牢的“帽子”摘干净,从今往后,她倒要看看谁还敢不拿正眼瞧他们?
比起封侯本身,徐氏更在意的是她丈夫达到了沈氏的丈夫所没能做到的成就,大哥再厉害,也不过是世袭了一个伯爷之位,而她丈夫,却凭着自己的能耐成为了皇帝亲封的永恩侯。
自此,再无人敢道她不如沈氏了!
……
同一日的山上亦十分热闹,乔薇带着孩子回了村子,她亲生父亲找上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犀牛村都知道他们父女团聚了。
听说乔薇父亲在外流浪十多年才找到她,怪不容易,乡亲们都挺心疼的。
乔薇又得了一场痘疹,险些送命,乡亲们就更觉着这对父女不易了。
阿贵会点小手艺,与罗永志一块儿,用作坊剩余的木材打了个药柜,放在乔峥的屋。
碧儿上街,买了崭新的褥子与衣裳。
衣裳是府绸的,藏青色,袖口窄小,便于做事,这是在镇上所能买到的最名贵的面料,尽管与京城的布庄一比不值一提,但对于不知多少年没穿过新衣的乔峥而言,十分难能可贵了。
乔峥很喜欢。
乔峥本就生得俊美,再换上干净得体的衣裳,简直像年轻了十岁,把村子里的大妈大婶迷得三荤五素,就连罗大娘都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老脸红成一片。
“外公,你好漂亮!”望舒仰起头,眨巴着眸子惊艳地说。
这可不是谎话哟,她是真的觉得外公好漂亮好漂亮,快和冥叔叔一样漂亮了!
被叫了外公的乔峥高兴极了,蹲下身捏了捏望舒的小脸蛋,又看向一旁冷静自若的景云:“景云,外公这身衣裳好看吗?”
景云点点头:“好看。”
“你们娘亲买的,外公也觉得好看。”乔峥低头看了看一身新衣,眼底闪过藏不住的喜悦,女儿买的衣裳,就是穿得舒服!“我去给你们娘亲看看!”
言罢,乔峥耍宝似的去了乔薇的屋子。
乔薇正在与七娘核对工人的工钱:“按天算,一天三十文,做满一个月是一两,有谁不干的提前打声招呼,不损失生产进度工钱都照常结给他。”
七娘就道:“没有不干的,灾荒年,大家伙儿连饭都吃不上了,能有份赚钱的差事多谢天谢地?何况他们都是打了欠条的,要走也得先把税款还完了再走。”
七娘聪明、沉稳、善良却不圣母、温柔却不软弱、外柔内刚,做事上心,与谁都能打成一片,沟通能力与个人魅力都大大超过及格水平,这要是放现代,太适合做一名优秀的hr。
不过作坊初起步,就委屈hr身兼数职了。
“囡囡!”游医咧唇,出现在了门口。
乔薇捏了捏眉心。
七娘站起身,笑着行了一礼:“老爷,您换上啦?特别合身,特别精神!”
“女儿买的!”乔峥笑,特别自豪。
乔薇张嘴:“我什么时候……”
七娘清了清嗓子,温柔地说道:“夫人眼光真好,从京城回来,路过布庄的时候就看中这一套了,身上没带钱,才回家让碧儿又跑了一趟。”
乔薇眼刀子嗖嗖的。
七娘讪讪,拿起账本,笑着道:“今儿给老爷办个接风宴,顺带着也庆祝主子痊愈,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七娘离开了屋子,乔峥走到女儿面前,耍宝似的转了好几圈。
乔薇没看他,闷头记着账。
本就不是她买的衣裳,是七娘自作主张,让碧儿选的一套。
乔峥不知道女儿不想理他,他不想看的东西一律看不出来,他笑着趴在桌上,讨好地望着女儿道:“囡囡,你看我穿着好看吗?”
“嗯,好看。”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乔峥又道:“你看都没看。”
乔薇无奈地抬眸,扫了一眼:“我现在看了。”
乔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几个铜板:“给。”
乔薇古怪地看着他:“给我钱干嘛?”还给这么少,她像是缺这点钱的样子?
乔峥轻声道:“这是我昨天挣到的诊金,你们村有个叫二狗子的,他也得了痘疹,快死了,我给治好了,他娘给了我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还不够镇上的大夫出诊费的零头,可对于二狗子家而言,恐怕是全部积蓄了。
乔薇提笔,写了个账目:“既然是给你的,那你收着就是了,不必给我。”
乔峥理所当然道:“我是你爹,我要养你的,我的钱当然要给你。”
乔薇捏了捏手指:“我去厨房做饭。”
厨房中,碧儿与罗大娘刚洗好了菜,七娘在桌上揉面,见到她来,都笑着打了招呼。
罗大娘用围裙擦了擦手:“你病还没好呢,咋进到厨房了?快回屋歇着。”
乔薇就道:“我都好了,再坐在屋里得发霉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除非是病得不省人事,否则总得找点什么干。
罗大娘权当她是想亲自给爹尽孝,不好说什么了,指着筐子里的活鸡道:“那你把鸡杀了吧?”
这只鸡是罗大娘家的母鸡,罗永志生辰罗大娘都没舍得宰掉,今日却把它提上山了。
乔薇的刀很快,割喉、取血、拔毛、剖内脏,一气呵成。
除了活鸡,罗大娘还找赵家买了一只活鸭,乔薇同样把鸭子给解决了。
乡下吃饭没多少讲究,鸡鸭鱼肉能齐全那就是非常上得了台面了,两条鲜活的鲫鱼,一斤上等的五花肉,再算上一斤景云与望舒采到的羊肚菌、一只乔薇猎获的野兔、一条小白抓捕的不知什么蛇、几个珠儿摘到的大红果子,一顿丰盛的晚餐出炉了。
晚饭摆在堂屋。
乔峥望着一桌子香喷喷的菜肴,惊得合不拢嘴巴:“这……这都是囡囡做的?”
罗大娘与有荣焉道:“那可不?小乔做饭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乔峥流浪了十几年,早已不知烟火味,这些菜式看着熟悉,却又都叫不出名字。
罗大娘骄傲地把乔薇做的菜一一介绍了一遍:板栗鸡块、烧鸭、豆瓣鲫鱼、胡萝卜红烧肉、肉丸子羊肚菌菇汤、麻辣兔肉、干瘪蛇肉、清炒大白菜、凉拌黄瓜:“……幸亏小乔做了个桌子,换我家的桌子,都摆不下!”
乔峥目瞪口呆。
“外公外公!羊肚菌是我和哥哥去山上摘的!”望舒兴奋地说。
乔峥宠溺地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望舒和哥哥真能干。”
望舒又道:“兔子是娘亲抓的!娘亲有个笼子,经常会有兔子钻进去!蛇是小白抓的,小白可厉害了,它养了好多蛇宝宝,可是都没长大,这条是它在山上抓的!”
乔薇的眼刀子刷刷刷地射了过来!
又养蛇!
小白的小爪子捂住了脑袋。
望舒笑嘻嘻道:“果子是珠儿摘的!”
珠儿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乔薇让景云把老秀才请了过来,老秀才挨着游医坐,罗永志、翠云与罗大娘坐一边,两个孩子坐另一边,叫到七娘一行人时,七娘不好意思上桌。
乔薇微微一笑道:“一顿饭而已,又不是外人,把阿贵和钟哥儿、小魏叫来吧。”
碧儿说道:“小魏已经回去了。”
乔薇疑惑地嗯了一声:“今儿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吃了晚饭才走吗?”
碧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他家里的姐姐病了,他赶着回去照顾姐姐。”
那边,七娘推辞不过,将阿贵与钟哥儿叫了过来。
钟哥儿开心地与两个小家伙坐到了一块儿。
七娘与阿贵也坐下了。
众人全都看着乔峥,只等他动筷子,他是主屋的男人,他不吃,谁都不好意思先吃。
乔峥看着满桌饭菜,怔愣了许久,才终于拿起筷子,先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女儿碗里,再挟了两块红烧肉,放进景云与望舒碗里。
景云望舒:“谢谢外公!”
乔峥的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