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旁人一打听,才知道大伯母口中,家境富裕,腿上略有点小残疾的青年后生。实际上,是个五六十岁的瘸腿糟老头。
那老头是个做小买卖的,算是胆子大,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
他年轻时,因为投机倒把坐过大牢。出狱后,也是屡教不改。
直到改革开放,他抓住机会,这几年又赚了不少钱。
而且,他曾经娶过两个老婆,只是都被他给打跑了。那老头偶然见了苏秀秀一面,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很俊俏,又老实听话。于是,就打起了歪主意。
苏秀秀的大伯母本来就容不下她。只是她投鼠忌器,被苏秀秀拿住了把柄,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老头托人找上门来一说,这婆娘心里自然是十二分的乐意。既能光明正大的把苏秀秀打发出去,又能赚上一大笔聘礼钱,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一拍即合,定下计策。找了个年轻的帅小伙,陪着苏秀秀演了一场相亲的大戏。
等入了洞房,苏秀秀就算发现也晚了,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
可恨的是,大伯和奶奶也都知道这事。却始终默不作声,反而配合着大伯母行事。
苏秀秀这才对这一家人彻底寒了心。
只是,她面上并没显出来,一边虚应着大伯母,让她继续跟老头谈婚事,顺便狠狠地敲一笔彩礼。
另一边,却在私底下,收拾好行囊。找了个机会,拿了家里一大笔钱,就偷跑了出去。
*
离开村子后,苏秀秀初入社会,什么苦都吃过。后来,因缘巧合,她遇见了师傅瞎婆婆。
那时,苏秀秀也不过十七岁。没念过多少书,也没有糊口的本事,右耳又有残疾。她思来想去,一狠心,就跟着师傅做了神棍,专门扮那清心寡欲的道童。
师傅倒也有几分真本领,带着苏秀秀,慢慢也就混出头来了。
只是,苏秀秀没入行之前,师傅就跟她说过,做他们这个行当损的是阴德,恐怕将来难以善终。
师傅本身也是天生盲眼,幼年父母双亡,青年丈夫早逝,中年孩儿惨死。后来,就连她自己也身体不好,多病多灾,早早就去了。
苏秀秀早年的身世也跟师傅差不了多少。跟了师傅之后,她也就彻底断了成家的念头。一门心思,当起了神棍。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谨守着各种规矩信条,想方设法给自己积攒善缘,从不敢轻易造孽。
后来,苏秀秀成了玄学大师,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却并也没对大伯一家下狠手报复。顶多也就是用了点小手段,把那一家子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至于孟庭松,苏秀秀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几十年后,她再见到孟庭松时,孟庭松却已经落难了,腿也瘸了,又没有稳定的生计。
苏秀秀为了报恩,顺手就帮了他一把。利用自己人脉,把孟庭松捧成了京城名厨。还上了电视节目。
后来,慢慢相处下来,她和孟庭松性情相投,颇有默契,就结成了知己好友。经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苏秀秀也算是报了孟庭松的大恩。可她却始终没能为自己讨回个公道。所以,一直心中有怨,积愤难消。
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十五岁,再次经历了被拐卖,被殴打,被灌药。又想起大伯那一家人对她的所作所为。
苏秀秀不禁五内俱焚,怒火中烧。
这辈子,她可还没当神棍呢,也不打算再走那条老路了。自然也不用万般顾忌。
就算还要为自己积善积福,不能主动对大伯一家下狠手。可大伯母既然卖了她,那就是违反了法律。活该她被抓起来,关几年大牢。
这一次,就算大伯再怎么哀求她,奶奶再怎么说好听的话,苏秀秀也不会去做那伪证了。
她就是要瞪大双眼,好好看着,她的大伯母落得应有的下场。
*
因为情绪波动得太大,苏秀秀从睡梦中惊醒。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瞪,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此时,火车正朝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轮子和铁轨不断相碰,仍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孟庭松见她醒了,连忙问道:“秀秀,你又做噩梦了吧?别怕别怕,已经没什么事了。那些人早就被抓起来了,再也害不到你了。”
孟庭松本来是个糙汉子,说话办事都爽利得很。偏偏每次一面对苏秀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总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力道。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许多。倒像是哄孩子似的。
眼前这个年轻了30岁的孟庭松,浑身上下充满了蓬勃朝气。既让苏秀秀感到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气息。分明还是那个值得她信赖依靠的孟大哥。
只是再一细看他的整张脸,苏秀秀不禁心中一惊。她已经记不清了,孟大哥年轻时的面相竟是这般好么?
只见孟庭松天庭饱满,眉毛浓厚,眉尾上扬,十足的男子气概。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神坚毅。这种眼形的人倒像是受了上天庇护,凡事都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他的鼻子高且挺,人中形美且清晰,下巴也方正。这样的人往往顶天立地,重视亲人,爱护朋友。
整张脸看下来,完全是大吉大利的富贵之相。理应夫荣子孝,福寿绵长才是。
可上辈子,她在三十年后再遇见孟庭松,还特意看过他的面相。
那时的孟庭松已是印堂有玄色,山根有横纹。一脸的颓败之相。
而且,孟庭松也打了一辈子光棍,根本就没结婚,更别提子孙后代了。
她当时也是感念他早年的救命之恩,才出手帮他缓解灾祸,又助他渡过难关。
苏秀秀实在想不明白,人的面相怎会改变得如此彻底?
是上辈子有人夺了他的气运?还是她重生回来,不小心影响到了别人?
一时间,苏秀秀只觉得玄而又玄,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再看他的脸。
孟庭松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就以为这丫头又做了噩梦,还在后怕。于是,又细细地安慰她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苏秀秀才渐渐回过神来。
听着孟大哥的关怀话语,想起即将面对的那一家人,苏秀秀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你这也睡得够久了,也该饿了吧?不如先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你要困了,再继续睡就是了。”孟庭松说着就拿出馒头和茶鸡蛋,递到了苏秀秀面前。
苏秀秀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微垂着眼睛,闷声说道:
“孟大哥,那人贩子曾对我说,我大伯母甚至都没提钱,只要她把我卖得远远的。她就是想让我永远都回不去家。
你说,这人的心怎么能狠到这种地步?他们难道不是我的亲人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孟庭松只得劝她。“这……那些人也算不得你的亲人。真正的亲人定然会好好善待你。”
苏秀秀轻哼了一声,又开口道:“孟大哥,你说,我大伯母这么做,算是犯法的吧?”
“没错,她这就是犯了拐卖妇女儿童罪。人贩子那边都交代了,你大伯母自然也难逃法网。”孟庭松铿锵有力地说道。
苏秀秀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这么说,我大伯母她活该被抓进大牢里,接受改造。孟大哥,我这么说也没错吧?”
“这是自然,违法者都要坐牢的。”孟庭松又点头道。
苏秀秀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孟大哥,你陪我回家拿东西吧。那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等大伯母被抓起来,我大伯和奶奶肯定更容不下我。到时候,指不定要逼我干出什么事来呢。
我本来不想再回去了,可母亲还有一些遗物放在那里。我总要拿回来,带在身边才是。
至于大伯那门亲,他们既然要卖我,以后,我也不再认他们了。我想着天大地大,总归会有我苏秀秀一个容身之处吧。”
苏秀秀不止脸嫩,声音也是细声细语的。只是她的思路却很清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想得也多,也周到,比起普通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在孟庭松看来,这也是被现实给逼出来的。
第57章
这时,中年男人已经被孟洪明制服了,他老婆也疼得晕了过去。至于满面横肉的青年就没再醒来过。
这些人境况实在有些惨。
那位潘姐又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非说是孟洪明、寇婉茹、苏秀秀他们三人抢了孩子,还行凶打人。
然而,保安队长却不为所动,他一脸深沉地看了潘姐两眼。又回头向老许问道:“就是他们么?”
老许点头道:“就是他们,他们都是人贩子。”
说完,她就连忙跑到苏秀秀面前问道:“秀秀,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去叫人么?”
与此同时,保安队长也对手下的六个保安说道:“还不把他们先给抓起来。等警察同志来了再说。”
潘姐却忍不住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们?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他们说我们是人贩子难道我们就是人贩子?有证据么?我还说他们诬告我们呢?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又没有王法了?我还要去告你们公园呢。哼,警察来了倒好,我看看他们到底抓的是谁?咱们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她就恶狠狠地甩开了保安的手。
她这么理直气壮,还敢去告公园,还想等警察来处理。
一时间,围观的游客们就忍不住有些怀疑。
倘若这次真要是抓错了,冤枉好人可怎么是好?
那位保安队长也被潘姐弄糊涂了,他看了看苏秀秀他们,又看了看这位长相敦厚老实的潘姐,这也不像是个拐孩子的坏蛋。
苏秀秀原本正在安抚着许姨,听了潘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冷地看向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贩子,又开口说道:“怎么没有证据?我能站在这里就是活证据。
1985年11月5日,我被一个姓马的女人贩子伙同他人从老家拐走。他们说带我去广州,给我介绍一份工作,可是半路上却撕破了脸皮,要把我卖到山沟里去。
那时候,潘姐你也曾经跟姓马的女人碰过面。你们都以为我是个聋子,还在我面前说了你们是怎么拐人家孩子的。
你们那时候都以为,我这辈子就被关在山沟里了。可谁能想到,到了火车站,我被好心的解放军叔叔救了下来。
刚才,我一眼就看见你下巴上的大黑痣了,再说了你抱着的孩子难道不是被灌了药么?你说要等警察来,正好咱们一起等着。我这事有案底,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你这个人贩子这次还怎么跑?”
潘姐听了这话,再一看那小姑娘冷冰冰的眼神,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原来,这死丫头是来报仇的,怪不得死盯着他们不放呢。
当初马姐落网,被判了重刑,这事潘姐可是知道的。
为此,她不得不东躲西藏的,没敢再回老家去。
时隔一年之久,她都以为风声过去了,再次带着人出来做“买卖”,却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个小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