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车里的人发问,车夫惶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夫人恕罪,廖姑娘恕罪,这路上躺了个人,小人实在是不得已才停车的。”
躺了个人?阿宁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往外面望去,廖宜北更直接,直接跳下了马车,走到了那个人旁边。
只见那个人身上穿着分不出颜色的长袍,身上没有任何行李,头发也乱糟糟的,脸就更是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了,一副典型的被山贼打劫了的样子,但这是京都城外,那里来的那么大胆的山贼?
廖宜北蹲下来探了探这个人的鼻息,嗯,还是活的。
廖宜北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但又不知此人是好是坏,廖宜北回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担忧的阿宁,大手一挥,“先带上。”
她们因为只是轻车简行,所以十几个人也只有一辆马车,但这人又晕着,廖宜北就干脆让人直接把人先捆了起来,然后扔到车辕那里和马车夫一块儿待着,既安全又可靠。
于是,回去的路上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人,更神奇的事这个人在马车上吹了一路风都没有醒。
廖宜北有些恶意的想,不知道傅荀知道她媳妇出门一趟捡了个男人回来会是什么感受,反正她是拒不承认这男人是她捡的。
第42章 唯一
不过一切的担心等到了侯府之后就白费了, 因为傅荀还没回来。
阿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和廖宜北商量着把人安排进了客房。
廖宜北暴打二少爷和交好世子夫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即使这一切都是廖宜北安排下来的,下人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傅瑞现在几乎是一听到廖宜北来就处于一种不是出门访友就是用功读书不便见客的状态,因此家里住了个外人的事竟是一时间主人都不知道。
阿宁又让人给他请了个大夫, 还吩咐了给他洗个澡。
连阿宁都能想到给人洗个澡了, 可见这人此刻的状态确实跟她们捡了个乞丐差不多了。
如是一番,便只等着人醒来了。
这人醒来的可巧, 刚好傅荀前脚踏进风荷院, 后脚就有人过来禀报说客房那人已经醒来了。
阿宁闻言高兴的要去看看。
傅荀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
“什么人?”他温声问阿宁。
“马车, 驾驾,躺路上, 我们, 捡回来。”阿宁连说带比划试图和傅荀说清楚整件事, 她脸上弥漫着一种救了人的喜悦。
傅荀揉揉她的头发, 夸她,“阿宁做的真好。”而后又话锋一转,笑意不减道,“是不是廖宜北捡回来的。”
那个“我们”的“们”字除了廖宜北不做它想,真是不应该再让阿宁跟她接触了。傅荀嘴角的弧度不变,揉着阿宁头的动作变成了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但是阿宁以后不可以随便往家里带人哦。”
阿宁不明所以,“可是, 躺路上,不动。”
“会有别人救他的。”傅荀耐心劝哄,“你看,我们就两个人,我对你好,你对我好,再多一个人,我就不会只对你一个人好了,阿宁愿不愿意你。”
阿宁用力摇头,“不要!”
傅荀嘴角的弧度变了变,“所以啊,不管是谁,阿宁都不要和他们最亲近好不好?
阿宁点头,迟疑道,“可是,阿北说,交朋友。”
傅荀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那阿宁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廖宜北的呢。”
阿宁毫不犹豫道,“听,夫君的。”觉察到傅荀可能不高兴了,她还用力踮了踮脚,最终成功在傅荀下巴处啃了几口,然后抿着唇朝傅荀笑。
傅荀便又重新缓了脸色,“乖,以后阿宁只要夫君一个朋友就够了。”
刚刚来禀报的下人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相当碍眼,恨不得能有条缝让他立即消失掉,千万别打扰世子和夫人恩爱,他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一寸一寸往外面移,等还差三寸就到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打算一步走过去,岂料这时便看见世子的眼神扫了过来。
下人讪讪站定,“小人,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嗯。”傅荀应了一声,吩咐道,“等那位客人好些了,便让他自行离去,不必禀报了。”
“是,是,小人知道了,这就去说。”他这时候要是还不知道世子不待见这位夫人捡来的公子,他脑子就白长了,想到平时世子笑着把人一个个处理了的场景,他都恨不得把人赶出去了。
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那个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公子,坚持要拜谢救他的人。
下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我们世子不仅是邕宁侯的世子,还是大理寺的少卿,每天想见他的人多了,要是都跟你似的相见就见,我们世子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岂料对面的人没有被他的话说服,反而在听到大理寺少卿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对下人拜了又拜,“这下在下更不能就此离去了,劳烦这位小哥再去跟你们大人说一声,就说在下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下人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眼神坚持,但整个人因为刚醒不久脸色苍白,这样一直站着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毕竟是夫人救回来的人,下人到底怕出事了自己承担不起,便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去帮你问一声,但我们大人要是还不肯见你,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卢晏清作了个揖,感激道,“多谢这位小哥。”
下人侧过身子没敢受,“好了,好了,你这样子还是再回床上躺一会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慢待了你。”
卢晏清浅浅笑笑,没说话,倒是乖乖又坐回了床上。
下人只能战战兢兢的又到了傅荀的院子里,通报后站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心里想着夫人一定要在旁边,一般只要夫人在旁边,世子的脾气就会好很多。
或许老天真的听到了他的请求,他进去的时候夫人是和世子在一起的,他的心稍微松了松,但仍是低着头,像是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西厢房的那位公子说了要拜谢恩人,再听说世子是大理寺少卿之后更是说有重要的事要禀报世子。”
“哦,你没说我现在已经被停职了吗?”傅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停职不停职的,他们这些下人也懂得不多,在他们心里皇上继妹撸掉世子的职位,也没降职,那世子就还是大理寺的少卿,下人心里埋怨厢房那公子给他找事,对着傅荀就越发小心翼翼,“小人,小人看那公子不像说谎的意思才斗胆过来的。”
他说着话把头沉得更低了,心里已经做好了这趟是白来的准备了,已经在心里想待会要怎么说才能让那位公子死心了。
没想到下一刻便听到傅荀说,“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小人这就告退。”下人应了一声,正要独自离开,才反应过来刚才世子说的是要过去,连忙走到前面引路道,“小人一时糊涂,世子请随我来。”
傅荀愿意去一方面还是因为阿宁眼巴巴的看着他,另一方面也是想听听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到底有什么事找他,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会有多重要的事。没想到去了之后却发现这人着实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傅荀进厢房的时候,卢晏清还维持着双手交叠坐在床上的姿势,宛若一个待嫁的小媳妇。
他看见傅荀后慌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做了个长揖道,“下官拜见大理寺少卿。”
傅荀听出话中的不对,问道,“下官?”
“是。”卢晏清解释,“下官乃梁州府下石河县刚到任的县令卢晏清。”
梁州与京都相距千里,傅荀问道,“你既是石河县县令,为何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京都。”
“此事说来话长。”卢晏清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而后顿住,是想要和傅荀单独说话的意思。
对面的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病恹恹的样子,傅荀也不怕他耍花样,直接让人都到门口候着。
卢晏清这才放心说明了原委。
原来梁州地处偏远,石河县更是匪患横行,据说上一任的县令就是死于土匪的大刀之下,这才让卢晏清这个已经候补了好几年的人去顶职。
卢晏清的晏清这两个字便是取得河清海晏之意,他空有一番雄心,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便携着唯一的家眷——他的妻子,踌躇满志的上路了。
他一路都在思考到时要如何治理匪患,要如何改善民生,岂料由于他妻子未曾出过远门,到了半路上便又吐又晕的停了下来,卢晏清只能把人手都留下来照顾她,自己独自一人打算先上路。
他还没到石河县便被一伙人直接掳走了,路上他被蒙着眼和许多人塞在一辆马车里,他以为自己这是遇到了劫匪,也不敢自爆身份,只能静观其变,一路循着机会逃跑。
因为掳他们的人看的严,卢晏清一路也没机会逃跑,倒是到了地方之后才觉察出不对,呆了几日之后才发现他们这是在一座矿山上,而掳他们的人是要他们来做工的,卢晏清依稀听到监工说什么这是京里的大人物要的东西,要他们好好,不要妄想逃跑之类的话,再联想到这处本应属于石河县的辖下了,可这些人不仅毫无忌讳,还敢公然掳人,怕是早就和衙门有所勾结,由是他便猜测恐怕连上任县令的死恐怕也有蹊跷了,卢晏清为这情况忧心,终于费尽心机的从矿场逃出来之后,也不敢再去石河县了,匆匆给妻子去了一封信,让她暂时不要去石河县后,便一路躲躲藏藏的上京想要揭发这件事。
卢晏清一路历经艰难,临近京都时精疲力尽不甚倒在了路上,这才被傅荀所救。
卢晏清到现在都还以为救她的是傅荀。
傅荀也没解释,等人说完了问道,“所以你才会一听说我是大理寺少卿便急着要见我?”
“是。”卢晏清答道,“下官在京城时曾听过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
傅荀不置可否,“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管这件事?我现在可是被陛下勒令停职。”
卢晏清直接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私采铁矿可是重罪,何况他们还冒充劫匪掳掠百姓更是罪无可恕,下官知道此时可能涉及京中权贵,但真是因为如此,下官才敢斗胆求到大人面前。”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算漂亮,更是隐约有了几分激将的意思。
傅荀倒是难得的没有生气,因为这件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第43章 喜欢
“是。”卢晏清答道, “下官在京城时曾听过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
傅荀不置可否,“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管这件事?我现在可是被陛下勒令停职。”
卢晏清直接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私采铁矿可是重罪,何况他们还冒充劫匪掳掠百姓更是罪无可恕,下官知道此时可能涉及京中权贵, 但真是因为如此, 下官才敢斗胆求到大人面前。”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算漂亮,更是隐约有了几分激将的意思。
傅荀倒是难得的没有生气, 因为这件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经过这些时日明里暗里的调查取证, 赈灾银贪污案的一切都已经很明朗了, 户部尚书刘廷辉为主犯, 户部侍郎程远明为从犯,其余涉案官员大大小小有四十多位, 至于大皇子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个就不是他们可以裁决的了, 剩下的唯一一个疑点是, 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的去向竟然查不到。
傅荀和董书多番调查也只能得知这笔银子大皇子是知道的,而后应该是两人经过商量共同将这笔钱投向了西北方向,甚至是在更早以前就有大笔银子往这里运的痕迹。
西北一片向来贫瘠,若是用来捞钱,远比不上江南的盐铁,但因为该处与夷狄接壤,向来是屯兵之地,可是镇守西北的是廖将军, 他向来军纪严明,又是坚定地保皇派,若这钱是投入军中也不太可能。
查无所查,一向严谨的董书都甚至开玩笑说,这大皇子是不是想学前人留下一个藏宝地了。
如今听卢晏清这么一说事情似乎就刚好接上了,西北,铁矿,京中大人物外加大笔银钱,这很可能是在私铸兵器。
一个皇子,在暗中秘密开采铁矿并私铸兵器,不管事实如何,恐怕都足够上位者心里猜测这是不是想要谋反了。
事关重大,傅荀先把人扶了起来,而后说道,“事情我会查实的,你先住在这里,不要和人你透露你的身份。”
“多谢大人,下官所言绝对句句属实。”卢晏清感激的应了。
事情说清楚了,傅荀也不多留,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让下人安排下去,自己先离开了。
贪污案一事如今就只差把一切上报皇上知道了,傅荀知道董书迟迟不报的原因就是想弄清楚这笔钱去了哪里,如今傅荀得了消息却知道这事不能被董书知道。
董书为人刻板,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死查,而凭皇上如今对大皇子的态度,这事若是被暴露出来了,只要大皇子编个可以说的过去的理由,此事必然又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而傅荀并不想让太子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此事还需和太子商议,只是这个时候会见太子必定会引人猜忌,傅荀思索了一阵觉得或许今日之事可以再来一次。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在京都最负盛名的寺庙巧遇似乎也很正常,何况太子妃与太子一样,为人都不喜奢华,出门一向是隐了身份的,只作寻常世家样子,这样也不会有贵人出门需要清场的担忧。
傅荀一路思考着进了风荷院。
阿宁一直扒在门口等着,看见人立刻蹬蹬的跑了过去,又卡在一步远的地方挺住,仰着头,眼巴巴的问,“好了?”
说到底还是想知道自己救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傅荀牵过她的手往房里走,笑着问,“看来阿宁很担心那个人啊。”
不管是谁,对于自己刚刚救回来的人都会多上三分心,何况阿宁虽然答应了只跟傅荀做朋友,但也不可能对于别人的事完全没反应,阿宁“嗯嗯”点头,但又觉察到这样夫君可能不高兴,又用力摇头道,“最,喜欢,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