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明宣帝动了真怒,惊疑不定间连问刘皇后,但刘皇后都一句话不说,太后又气又心乱,就犯了心绞痛被宫人先送回了慈宁宫。
眼下过了不短时间,太子一再相劝,皇后亦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外边传来明宣帝回宫的声音,太子更加焦急,直接跪倒在皇后跟前,哀声道:“母后!您若是没做的事,您为什么就不解释呢?那些嚼舌根的宫人又是谁,您得去查,好跟父皇说明白啊。”
太子的话悉数都落在大步走来的明宣帝耳中,他眼神锐利扫了刘皇后一眼,有些不耐地说:“你把送你母后回宫,朕这儿还有要事。”
太子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明宣帝一个眼神又给压下了去。只能去扶起木头一样的刘皇后,慢慢往殿外走。
走出大殿的时候,刘皇后脚下停顿了下,她回头,鬓边的凤凰衔珠步摇轻晃。她目光似乎是在大殿里停留了一会,太子听到她低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清儿一个人在下头该多孤独。”
一句话,让太子遍体生寒,再也不敢让她停留,忙扶着她离开。
大殿里,明宣帝一撩袍子在龙椅里坐下,高声喊来在外头候着的吴千户:“你去让他们把灶房那几个人都带来,朕来问!”
明宣帝要亲自过问,有些出乎陆大老爷的意外,帝王能对一个将领遗孤关心至此,心中是感激的。
吴千户应喏快步离开亲自去押人,在再传回来消息之前,明宣帝一直闭眼不言,站在下方的赵晏清和陆大老爷也沉默着。
吴千户去而复返,脚步声从远而近传入大殿,明显带着急迫。只见他走至帝王跟前,单膝跪下一抱拳高声禀道:“陛下!在带那几个宫人前来的时候,有一人已服毒自杀!”
入定一样的明宣帝当即睁开了眼,眸底有戾气涌动。
“服毒自杀?!查!是什么时候进的宫,怎么到的太后专用灶上的,给朕查!”
陆大老爷听着亦心中一凛,当即抱拳道:“陛下,容臣前去看看。”
“准。”
陆大老爷施礼,和吴千户一起脚步匆忙离去,赵晏清听到吴千户在说:“人才出了御膳房,怕其它还有要自尽的,所以全留在那捆了和塞住嘴……”
赵晏清还在侧耳听着,头顶传来明宣帝淡淡地声音:“你现在说吧,怎么回事。”
帝王兴许心情就不好,这一句话听着颇严肃,赵晏清忙敛神。
在来的路上,他就知道怎么解释都不对,他现在是齐王,对谢初芙有所关心就是对准皇嫂有不轨之心。
他索性直接跪了下来,沉默着一言不发。
大殿里因为他的举动更加安静,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他能感觉到明宣帝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明宣帝才沉沉地开口。赵晏清仍跪在那,目光看着倒映出自己身影的金砖,那里面还倒映着雕画五彩|金龙的梁栋,龙目大睁,眼神狰狞,仿佛也在那儿窥探他的心神。
他这样的举动落在明宣帝眼中是默认,又带着犯了错的倔强。明宣帝瞳孔颜色渐深,微微眯了眼,最后却是叹气一声。
这一声叹息,仿佛是当父亲对儿子的无奈。
“什么时候的事,是朕给老三赐婚前?”
明宣帝的话使得赵晏清终于抬了头,但大脑还是有些没转过来。明宣帝看着他,又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也看上谢家那丫头了,朕记得你们几乎连面也没怎么见过。”
赵晏清总算听明白‘什么时候的事’是指什么了,心头微动,已经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了。他磕下头,轻声回道:“儿子也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谢姑娘。”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一句也没提过。那你今日怎么回事,欺负人姑娘了?!你可知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儿子知道。”他头贴着地,一动不动,“儿子之前没敢肖想,是谢姑娘出了事,又是在灶炉里找到的,儿子后怕……情绪不能自控……”
“你是情绪不能自控,还是情不自禁,去把人姑娘欺负了!然后还被人打一拳,跟朕撒慌!”
真是偷吃也不知道抹嘴!
唇角还沾着人姑娘脸上的灰,估计陆文柏也看出来问题来,这是要他这做爹怎么去交待!
明宣帝顺着话就戳破他的谎言,赵晏清从来都没有像此时窘迫过,便是有心理准备,耳根还是红了。
他是贵为皇嫡子,但与女子亲近这样的事,确实是第一回。也许是受他母后的影响,总是严格把关他身边的宫女,而他自打习武后整日在卫所摸爬打滚,也没精力去对女子上心。
明宣帝高坐龙椅,远远地将他的窘样都看在眼里,连露出来的那小半截脖子都红了。一个皇子,就这出息!
明宣帝说:“起来吧。”
赵晏清还是没敢动,摸不太准这是什么意思。
明宣帝终于骂了声:“出息!”
若是老三还在,他知道了老四也对谢家丫头有心思,那肯定得发怒,这传出去他们皇家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即便是现在,也是有怒的。
但如今老三不在了,谢初芙又出了险些被烧死在灶炉里的事,他对人也缺个交待。不管这事是不是皇后所为,老三和她的婚事,都不能再这样没个说法拖着,不然明天那些言官就要造反给他看。
被言官笔墨诛伐要让大将遗孤为皇子殉葬,他这皇帝的脸还要不要了,朝臣能不寒心?!
想到还含冤待诉的嫡次子,想到事情越闹越烈,明宣帝黯然伤心和恼怒。他沉默着,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赵晏清被骂后,好半会没有再听到明宣帝说话,暗中抬头往龙椅那里打量,见到帝王冷了脸,眸底含霜。他还未完全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正是气氛紧张之时,有人通报大同有战报传回。
明宣帝眼里的哀伤全都收敛,让人传上战报,面容严肃。
赵晏清看到山海纹的袍摆在眼前扫过,绣纹精致,带着和百官及其它卫队不一样的颜色。这是锦衣卫独有的用色。
怎么大同的战报会是由锦衣卫的人来传?
他心中起了疑惑,一般战报都是由兵送呈才是。但大同战事也是他成了齐王后一直记挂着的,不知道他突围后,战事如何,那日其实敌军已退了十里。
他就坚着耳朵听帝王的动静。
只是锦衣卫送呈战报后跪在一边再没有说话,龙椅之上亦是一片安静,偶尔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大殿轻响。
好大会,明宣帝高兴地喊了声好。
赵晏清眸光闪了闪,这是传来好消息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明宣帝磨墨的声音,再抬头一看,果然见他是要起笔写信。也不喊人伺候,铺了纸,稳稳落笔。
在书写间,赵晏清还发现明宣帝抬头看了自己几眼,他窥探不清那几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直觉信里的内容会和他……有关?
一封往战场送信的内容,为什么会和他有关?!
赵晏清心里发毛,想到锦衣卫,难道锦衣卫的人已经在战场上又找到什么新的证据?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因为时间不对。
从陆文柏暗查死因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一日余的时间,这个时间连信都送不到大同,更不要说查出来什么再传信回京。
锦衣卫再能耐也插不上翅膀飞!
赵晏清就继续不动声色跪着,明宣帝那里也搁下笔,吩咐来送信的锦衣卫再将信直接送到大同,连兵部的人都没有见。
赵晏清更加疑惑了。
战事紧要,即便是明宣帝,也不会在这上面独|裁才是。
这时,他听到明宣帝又交待一句:“转告朕的意思,一定会有个交待。”
锦衣卫应喏,脚步声消失在殿外。
处理完一件事务,明宣帝明显精神好了不少,神色有所缓和,朝还跪着的儿子说:“你这是打算一直跪下去?起来吧,朕知道了,你救谢丫头是功……暂先抵了过。”
赵晏清心里还在琢磨父皇那句会有个交待,疑惑这是要跟谁交待什么,就听到他一直等的结果。
他这才慢慢从地上起来,仍低着头,把一个犯错的人演得逼真。
明宣帝见此嘴里啧了一声,仿佛十分看不上他的作态。这么些年久病,这儿子连带养病把胆气也养没了?哪里有一丝皇子威仪!
“人也找到了,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出宫去吧。”
赵晏清默默承受着父皇的嫌弃,一礼后退出大殿。
太阳已经升到高处,强烈的光线一照,让他眯了眯眼,心里的不安终于在阳光下慢慢褪去。
不管他现在在父皇心里是个什么形像,这事不会再牵扯到谢初芙身上,让她连带着也被误会。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赵晏清下了阶梯,站了一会,收拾收心情出宫。
他现在确实不好再留在宫里,等回去让永湛再打听事情,谢初芙应该今天就会被送出宫。发生害怕的事,没查清之前,他父皇估计都不会让她再进宫了。
赵晏清这头才出了宫,陆大老爷跟吴千户已查到那位身亡的掌勺太监来历。
这太监名叫陈来喜,是十岁进宫,最早就被皇后挑中分到御膳房,拜了为太子掌勺的太监管事为师,自此专伺候太子的膳食。三年前做的一道菜偶然得了太后赏识,太子就顺势将人给了太后,去年升的掌勺。
陆大老爷和吴千户都被这份记档惊了惊,太子的人?
明宣帝在怀疑皇是不是皇后要让人殉葬,就查出来了这样的证据指向,两人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第21章
顺着自尽太监的线索查到太子身上, 陆大老爷和吴千户都懵了一下, 而且那太监还经过刘皇后之手。两人下意识还是将事情把殉葬联系上。
陆大老爷将记档收好, 与吴千户相视一眼, 说:“我们再审审那些宫人,再看看那些宫人的记档。”
吴千户点点头:“寺卿大人言之有理。”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把心中怀疑直白说出来,当然也不敢轻易就断定,那是皇帝老婆和儿子!
两人一前一后, 开始让人挨个把捆着的宫人送到跟前。
一轮审讯之后,吴千户对陆大老爷这大理寺寺卿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是审讯出身的, 三言两语把好几个宫人都吓失禁了。
所有宫人都被审过, 再扫记档, 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审讯后, 也从众人一些相同的口供还原了谢初芙出事的情形。
——谢初芙进灶房后, 陈来喜亲手给她倒了茶喝。
之后陈来喜一直跟谢初芙讨论太后早膳,他们就继续埋头忙碌,不关注, 后面就自然没有印象谢初芙去了哪里。
在这些之后又有一个细节。陈来喜曾经蹲在藏人灶炉那里拾柴火,还把昨夜当差的小太监喊来骂了一顿, 理由是那小太监没有打扫好灶房。按宫人们回忆, 他们早来的时候, 确实也看到几个灶炉外圈都是黑灰, 还埋怨过当值的人偷懒。
从这里推断, 那茶有问题,可能是迷药一类的。陈来喜先前就做了布置,把灶炉外故意弄得都脏兮兮,在谢初芙药效发作的时候,直接就将人塞到里面了。所以才造成没有人知道谢初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其实人已经在灶炉里了。
而经过御膳房总管事确认,也是陈来喜跟他说过太后今日要吃甜腻的东西,总管事才差人到慈宁宫告诉谢初芙。
这一步步都是精密计算好,就是要置人死地。
审讯之后,证据仍指向太子和刘皇后,陆大老爷和吴千户心里都不轻松。
陆大老爷在心里嘀咕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皇帝怀疑什么,就查到什么,是不是这里头又有什么妖魔鬼怪。但肯定是要如实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