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杨梅反手用力的握了握黑妹子的手。她在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失去的滋味太沉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漫天的神佛,不管有的还是没有的,都请保佑我妈吧!杨梅双手合十,以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虔诚的祈祷着。如果能保佑我妈平安无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从今往后,努力做一个一心向善的人……
“找着了,找……着了!”突然从村西头传来一声高呼。
黑妹子忙捅了捅身边的杨梅。而此刻杨梅正从内心的忏悔中走出来,惊喜的望向西头。
“梅儿!梅儿……”依旧是刚才那人的高呼。他显然是跑得厉害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快,跟我走!”
杨梅这时也发现西头迎面而来的人是清彪哥,他身边并没有杨珍秀的身影。
“我妈呢?”这句话问出来,杨梅的心里很是忐忑,她怕极了等待着自己的是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事,你妈好着呢。”杨清彪似乎看透了杨梅的心思,他咧开嘴笑了笑,“她可威风了,不过得你去劝劝,没人劝得动她!”
这个答案!杨梅猜不透,也完全在意料之外。
只要杨珍秀没出事,这总算还是个好消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帮忙寻人的乡邻们都松了口气。闹腾了这么久,村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安静下来。便有不少醒了瞌睡的人干脆提着灯笼、火把随着杨梅和杨清彪,一齐朝西头走。
“叫你欺负我孤儿寡母!”
“叫你打我女儿……”
远远的,杨梅就听到前方熟悉至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熟悉却又与平常不同,带着尖锐,带着高亢!
在杨梅的印象中,杨珍秀有着一般农家女人没有的婉约,即使是神智有时候会不在线,但从来没有这么失常过。说话轻言细语,动作斯文优雅。
可像现在这样高声叫骂,还真是没有见过!
来了一处喧闹着的小院,杨梅就见着了杨珍秀。
只见她单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站在人家家门口,嘴里不停的叫嚷着,另一只手里一把锃亮的菜刀直指人家的大门口上下翻飞!她头发散乱,动作疯狂。
那户人家的大门紧闭,屋里点着灯,却无人吭声,从门缝里透出的亮光把杨珍秀单薄的身影投映在地上,拉得老长,狰狞得可怕。
“狗崽子,敢打破我女儿的头!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真当我们娘儿俩是好欺负的……”
见到八队的村民带着杨梅到来,小院外围观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她女儿来了,她女儿来了。”
由不得不紧张啊,杨珍秀手里拿着刀,谁劝砍谁,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式,杨兴武一家缩在家里都不敢冒头了。
“妈!”杨珍秀反常又诡异的改变让杨梅觉得害怕。她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的呼唤了一声,那把菜刀实在有些吓人,若真的伤着了她自己,可要怎么办?
看到杨梅颤巍巍的过去,旁边围观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些,这时候怕是惹不得!”
“梅儿,别走得太近!”
杨梅担心的是杨珍秀,她一点都不怕杨珍秀这会儿会伤害自己,不管这个女人的神智这会儿是不是清醒,但她一心为的就是她这个女儿,正在为她讨公道呢。
“妈!”杨梅上前又叫了一声。杨珍秀很快就回过头来,见着自己女儿神色紧张的望着她。
杨珍秀立马收住声势,“杨兴武,管教好你家的小崽子,再敢欺负我家梅儿,当心我取了他的狗命!”
“大家伙都当着心点,我杨珍秀可不是泥人捏的,欺负我家没男人,欺负我娘儿俩孤儿寡母?老娘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他闹到底,不要命的,尽管嚼舌!”这话杨珍秀是转身冲看热闹的人群说的。
这时候的杨珍秀,言词犀利,威武霸气!完全看不出哪里有精神失常的样子。
但她的话却让很多人忌惮不已。在杨家村,有谁不知道杨珍秀的啊,未出嫁时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人长得标致,性情还温柔,当时追在她身后的年轻后生不知多少。结果却凭白的便宜了外来的知青。
一直以来,就没见到她有如此彪悍的时候!
现在却一反常态,说明什么?神智不清呗!一个神智不清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家谁敢去赌?
只有杨梅清楚,这会儿杨珍秀并没有犯病,相反,应该是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一些。看她昂首挺胸的样子,应该是终于从心结里面走出来了吧。
杨梅摸了摸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突然发觉生受了杨树那么一砸,还挺有收获的。
“梅儿走,跟妈回家!”杨珍秀发完狠话,上前牵起杨梅的手,大摇大摆的回去,像得胜还朝的大将军。
杨梅的心绪激动难平,在这寒夜,大地一片混沌之时,天空却显得越发的高远深邃,澄净的夜令人迷醉,清凉的空气吸入肺腹,再吐出来,似乎能带烦恼也带走了。
杨珍秀放下的狠话,是示威,更像是誓言,不管别人听了做何感想,但杨梅只觉得热血沸腾,一种叫欢悦的心情,挡都挡不住。
上一辈子,若是她跟妈妈也活得那么硬气,也有这样的气魄,是不是境地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苦难已经摆在那里了,于每个人都不多不少,至于迈不迈得过,那就看各人的本事,忍让、退缩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个道理,她前世跟妈妈一样,都没有理解透。
正文 第096章实验田
事件最终以杨兴武夫妇登门道歉而结束,杨珍秀的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只是连着几天,杨梅都提心吊胆的。
那就是杨珍秀表现出反常的亢奋,却偏偏又完全像好人一样,看不出任何疯颠的痕迹,而且严重的颠覆了杨梅心目中原本属于杨珍秀的形象。
主动的出现在人群里,大着嗓门的说话,甚至有男人刻意的靠近,会不动声色的拔刀相向,吓得人落荒而逃。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杨梅担心,会不会是被人刺激过度了?她很怕哪一天再一觉醒来,就发现杨珍秀拖着菜刀真的上谁家的门,把人给咔嚓了。
不过乡村里真正空闲下来的时间很有限,那些无事生非的事也少了许多滋生的土壤。别人还没来得及惹毛杨珍秀,杨珍秀的印象仍在一天天变得强悍时,独属于乡村人的‘冬修’就开始了。
冬修的全称应该是冬季水利工程养护修理。
说是对投入运行的水利工程的经常性养护和损坏后的修理工作,但事实上根本没那么轻松。在机械化严重落后的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的一切与‘工程’两个字沾边的事情,都得靠村民们肩挑手担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