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郑青菡上回讽刺他的话。
要论耍嘴皮子,王聪从没输过。
郑青菡被他噎的没话说,上了马车,“咣”一声关上车门。
王聪笑出声来,且没有要停的意思,心情越发大好。
到了景阳别苑,郑青菡给四皇子喂下麻沸散,小半个时辰后,四皇子就像醉死一样,毫无知觉,郑青菡开刀剥除病变腐肉。
王聪在外瞧着,只见她手持平刃刀,刀口与皮肤垂直,先纵向切开皮肉,用以枷捏余皮顽腐,迅速用平刃刀割除,手法熟练利落,就像操作过上千次。
四皇子手术甚难,剔除溃疮烂肉的过程中,不能伤及好肉,否则血流不止,四皇子命在旦夕,而郑青菡手中的平刃刀,速度极快,下刀精准,每每一刀下去就在临界在线,腐肉去除干净,好肉一分不伤。
这样的女子,真的是痴傻十几年,关在后宅的相国府嫡女郑青菡吗?
她是,又不是。
王聪眼里一道精光,隔着湘妃竹帘,定格在郑青菡身上。
三个时辰后,郑青菡抹了把汗,洗净完四皇子脸上伤口和感染部分,桑皮线在她手中飞扬,缝合速度快,针角整齐有序,而后涂上药膏。
郑青菡撩开湘妃竹帘,额头上薄汗一层,交待王聪道:“麻沸散药效过去后,四皇子的脸会有些疼痛,让殿下忍耐住,伤口切不可沾水,避免感染。一段时日后,伤口会愈合,但溃烂面积过大,不足之处还需再行手术。”
王聪拿着方帕过来,伸手便要替她抹汗。
郑青菡睁大眼睛瞪他,王聪停住手,整张帕子砸在郑青菡脸上:“连站三个时辰,你的腿不酸,腰不疼,口不渴?快去厅里坐下,我让人备着新鲜点心和甜品,你润润嗓子,歇息会。”
这么一说,倒确实累了。
郑青菡去往大厅,灌下半盏茶水。
等她抬头,见王聪正盯着自己沉思不语,模样跟刚才截然不同,容色整肃端正,眼风少了平常的顽劣,多了几分炯介。
郑青菡不想理他,别开脸望向窗外。
屋里鸦雀无声,王聪突然开口道:“你剔除溃疮速度极快,手法熟练利落,不说平常大夫,连太医院也没人能及,少说也练了十几年。”
郑青菡头也不回,淡淡道:“王大人难道忘了,十几年来我只是个傻子。”
王聪颇有深意道:“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就有金石可缕的忍耐。”
“什么意思?”
“失意事来,处之以忍耐,才能等到柳暗花明。”
分明话里有话,郑青菡扭过头看他,两人目光胶着,半响开口道:“王大人,有话明说。”
王聪便道:“你年少便开始装傻充愣,硬生生在相国府忍耐十余年的痛苦,区区稚儿能有此般心志,真是不简单。”
哦,原来以为她扮猪吃老虎!
这事还真没法解释,总不能把借尸还魂的事告诉他,若是王聪听了,首先想到不是拿盆黑狗血淋她一身就是将她送去疯人殿。
郑青菡低下头,细细抚着毫无褶皱的裙面道:“我一个不受宠的嫡女,低调点才能避事安身。”
一阵沉默,王聪慢悠悠道:“也是,郑相国恨不得把女儿打包往宫里送,用来换取荣华富贵。你不是眼皮浅薄的人,自然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方才装傻充愣用来避世。”
好在刚才灌的半盏茶水已经下肚,不然定喷他一脸。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王聪心思智巧,实在无人能猜透。
梅雨季节结束,夏季悄悄来临,空中没有一片云,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射下来,景阳别苑的池塘泛着粼粼光斑。
时光悄然飞逝,足足一个半月的医冶,四皇子疮痍满目的脸恢复许多,脸上腐疮已去除干净,伤口表面凝结成黑红色血痂。
郑青菡一边用盐水冲洗一边嘱咐道:“四殿下,伤口在愈合时结痂,都会感到奇痒无比,很多人因为忍不住而用手狠狠猛抓,结果造成伤口渗血二次感染,所以不管有多难受,您都要忍耐。”
四皇子用其年龄不符的口吻道:“区区皮肉痛痒,我能忍耐。”
秤砣虽小压千斤,年幼的四皇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能让人放心。
郑青菡冲洗完后,把药膏递给他:“冷香膏能助皮肤愈合,四殿下每日早晚涂抹二次,可促进肉牙组织生长。”
四殿下接过药膏正要道谢,郑青菡拦道:“我有事向四殿下打听,您真有心相谢,烦请如实相告。”
“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四殿远居景阳别苑,可听说过端妃?”
“听过。”四皇子道:“端妃是名门之后,贵为平阳王邵志长女,生性恭谨俭约,很受父皇宠爱,前几月犯事,关在歆和宫受罚。”
“因何事被贬去歆和宫?”
“平阳王修建驲道时巧立名目聚敛财物,朝中官员联名拟书上奏,父皇赐其死罪,族人流放永宁塔,端妃受牵连,故被贬去歆和宫。”
“太子瑜王呢?”
“皇兄素有才名,平日最为听话,见平阳王遭难,端妃贬去歆和宫,竟频频为此事与父皇针锋相对,被父皇谴去蓬阳,三年内不许踏进京都一步。”
平阳王向来廉洁清白,怎会修建驲道时聚敛财物?
平阳王府和将军府素有往来,端妃之母蔡氏和母亲冷氏同为京都望族,皆以道德传家,家学渊源,自小便是手帕之交。
京都出这么大的事,将军府竟没听到一点风声!
没过几月,将军府也被按上通奸卖国的罪名满门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