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时间,容瑾的眼睛都是戾气沉沉,让人觉得下一秒他要么发飙,要么杀人。
惟有此时,那双眼睛跟平常不同,正熠熠生光回望着郑青菡。
前肩右胸被利箭射的皮开肉绽,伤口处鲜血长流,披头散发狼狈难堪,换谁都会认定她悲惨,可容瑾觉得,她的苍凉偏不如此,坚韧无比的,执拗的,不屈的,总是独树一帜到让人同情不起来,反而心生异样。
郑青菡抬头望他,话到嘴边蠕动几下,终是无话可说,只觉得全身皮肉已碎裂,生生疼到心坎,身体不由自主软倒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掌箍住她臂弯,是容瑾拽住了她:“喂,把我白鹤撞死的小子在车厢里?”
“候爷想干什么?”郑青菡眼皮跳了又跳。
“找那小子算账。”容瑾理所当然道:“害死本候的白鹤,必然要偿命。”
郑青菡背脊一凉,她早就该想到,容瑾是睚眦必报的人,能找到此处,就不会给韩光活路。
容瑾把她拖到车厢前,霍地揭开帘子,马车里面韩光正昏迷不醒。
“刚才韩光闹着要下车帮小姐,韩冰一掌把他劈晕了。”同车的绵绣本能解释。
明知是死路,韩家姐妹还是选择与她并肩作战,若说她们还有不舍,便是这个弟弟。
“候爷要取他的命,我不许。”郑青菡拦在车前。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在我跟前张狂要强。”容瑾手掌一松,郑青菡整个人失去重心,要不是绵绣下车扶着,差点跌到地上。
“候爷说的是,在您跟前嚣张跋扈的人,是必要收拾的。”贾林恭敬向前给容瑾行了大礼,还不忘落井下石一番。
容瑾抬头盯着贾林看了一回。
贾林忙陪笑,冷汗浇了个透心凉,容瑾就是活阎王,话要说错半句,立马就能干出剥人皮,啃人骨头的事来。
容瑾望着贾林谄媚的模样,口中道:“贾珍要有你一半眼力,也不至于死在我手里。”
贾林不由身形一震,想起贾珍的死相,血溅了半条街,砍落的脑袋被容瑾踢到沉塘河里,连个全尸也没捞着,心里又恨又怕。
容瑾仿佛看透了似的,眼神阴戾道:“天杀的蠢才,要是怕我,还杵著作甚?”
贾林有些傻眼,不知如何是好,棋差一步而已,只要容瑾晚来一脚,他就能弄死郑青菡,现在走人,实在心有不甘。要是不走,万一惹得容瑾盛怒,定要赔出小命。
贾林咬牙,指着郑青菡开口道:“她用阴狠手段害过府上的人,请小候爷帮衬一二,把人交给下官。”
“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相国府的嫡女也敢私自处置。”容瑾冷哼:“你攀上谁的高枝,胆子才见涨?”
“下官不敢。”
“下官?”容瑾言语玩味:“府上最近闹的凶,你死完大哥又死爹,不好好在家痛不欲生,还想着当官。”
话里透着精明,贾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打几个激灵不敢回话。
容瑾不再理他,指着郑青菡鼻子骂:“难怪找不着韩家的小畜牲,原来藏在这儿,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相国府人见人嫌的蠢货,既不知收敛,又盲目出头,可是活腻味想早些投奔黄泉路。”
绵绣被他吼得双膝发软,郑青菡则充耳不闻。
容瑾冷哼:“郑大小姐,怎么一言不发?现在装不知情已为时过晚,我要的人你也敢藏,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该藏也藏了,候爷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只求放过韩光。”郑青菡猛一抬头,正好和容瑾四目相撞。
那眼神仿佛能把人瞪出两个洞,让人全身顿痛,容瑾心里膈应,扭头望向旁处,见贾林还站在一边,铁青着脸道:“你怎么还没滚?”
贾林大惊,慌不迭往后退,跘了一跤摔个狗吃屎。
容瑾看着他胆破心寒的模样,哼哼冷笑出来:“不中用的宦犬,连个娘们也不如。”
贾林哪敢再逗留,带着一干人撒开膀子跑路。
见贾林的人走远,容瑾把随从叫到跟前,简单交待几句。
护卫把韩家姐妹的尸体搬上马车,郑青菡惦记韩光,和锦绣进了车厢,刚坐稳,有人撩开车帘挤进来,正是容瑾。
郑青菡十分警惕,把昏迷的韩光拉到身后藏着。
容瑾看在眼里不说话。
没过多久,马车驶出别院。
郑青菡心里越发没底,她是死是活倒是不惧,只一心想保住韩光的命,挺直脊梁道:“候爷,当初韩光是被贾珍腾空踢飞才会撞死您的白鹤,实为无心之失。”
容瑾阴着脸,不吭声。
“韩光年幼,我朝沿袭世代律法,有三赦之法,一曰幼弱,七岁以下的年幼者可免除罪责,就算他真有错,也请您大人大量,饶他一命。”
白费口舌,容瑾动都没动。
郑青菡无法,不由道:“柳姑娘创巨痛深,恢复期尚需数月,只要您肯饶过韩光,我会研精殚思医好她。”
容瑾的目光抬了抬。
打蛇打七寸,觑得清才有机会,郑青菡连骗带赌道:“候爷向来把柳姑娘当心肝疼惜,她伤一分,就如刀在您心尖割锯,您一定希望她的旧伤能早愈。”
她的把戏,容瑾心里门儿清。
果然,郑青菡接着道:“看在柳姑娘的面子上,韩光的事,候爷可否让步?”
“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容瑾良久才道:“可不管真假,我都愿意让一步。”
明知话不真,还愿意退步,柳影果真是他满心满眼记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