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举行完迎寒和祭月的仪式,王聪领着安乐公主从西殿偷溜出宫。
安乐公主穿着玄纹云袖的男装,黑发束起以金冠固定,瞧着比平日多出几分潇洒气度。
王聪笑她:“你穿男装比女装合适,正好遮掉几分过明过艳的颜色,人也显得精神。”
街市弥漫着中秋节特有的喜庆,人们在街头争买新上市的栗、梨、葡萄。
安乐公主左右张望后,兴奋道:“我认识这条街,正是上回咱们来过的那条。”
上回?
王聪想了想。
哦,替谷宣业买纸笔时带安乐公主来过一回。
宋之佩常呆的笔墨铺子就在前面。
安乐公主指着路边酒楼道:“我先一个人去逛会,晚点咱们在酒楼里碰面。”
换成平常,王聪势必会道:“外头不比宫里,没人贴身保护很容易出事,公主金枝玉叶,切不可独行。”
可今晚很特别,王聪什么话也没说,笑着点头答应。
安乐公主为私见宋之佩,早就想好的一堆托词顿时没有用处,腾地转身混进人群,欢欢快快地渐行渐远。
王聪望着她背影,脸上的笑消失得干干净净。
身边的护卫道:“大人,你真让公主一个人……。”
“跟着她,别让人发现。”王聪哑声道:“我去酒楼坐会,她见过谁,说过什么话,你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护卫连忙应诺。
安乐公主心无旁焉,想到马上能见到宋之佩,心里像灌下一桶蜜糖,眼角含笑,脚步也分外轻快。
踏上廊桥,安乐公主抚了抚桥栏,想到宋之佩每日都会从廊桥上走过,粉嫩的脸上露出羞涩红晕。
从高桥而下,迈进笔墨铺子,一眼瞧见那盏晕黄的油灯,乌黑沉重的桌面依旧搁着支狼毫小笔,只是身穿玄青长裳的宋之佩不在,整个铺子少了份生气,多份冷清。
掌柜迎过来问道:“公子,要买笔墨吗?”
“宋大人不是常来笔墨铺吗?”安乐公主捏了捏拳头,微愣道:“今天怎么不在?”
掌柜回道:“中秋玩月,宋大人去了静安湖。”
“静安湖?”
“公子沿路直行,三百米后右拐,往深处走便是静安湖。”
安乐公主迫切地问:“到静安湖定能见到宋大人吗?”
掌柜道:“是的。”
安乐公主疾步出屋,一路上想:“得快点去静安湖,万一宋之佩早走一步,我今日见不着他,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见他一面。”
心里想着,步子便越走越急,走到后面,索性撩起衣摆,快步向静安湖跑去。
静安湖,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扁叶舟上,宋之佩随波漫游,在湖畔享受旷野的安宁,自得优雅从容的趣味,更有无可比拟的意境。
远处月光下一袭奔跑的人影,正朝宋之佩的方向而来。
人影越跑越近,停在湖岸边,弯着腰喘息很久很久,才平口气高兴道:“还好,还好,还好……。”
宋之佩从扁叶舟上抬头,望着来人道:“还好什么?”
“还好,你没有走。”安乐公主朝着他笑,那笑滟潋柔情尽展,被皎洁明媚的月光照映,为夜色添出几分灵动几分暖意。
宋之佩淡淡地望着安乐公主,没有说话。
安乐公主面露惶然之色,紧张道:“是不是我打扰你赏月,所以你不高兴,所以不想理我?”
“不是。”宋之佩陈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碰见我会这般高兴。”
“我怕你会提前离开,从笔墨铺一路跑过来的。”
“我知道。”宋之佩递上自己的巾帕道:“王好瑟,你拿去擦汗。”
安乐公主微愣半刻,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极其恶俗的名字,接过巾帕笑着道:“宋大人泛舟赏月真是好意境,我虽也坐船赏过景,但远不极你的情趣。”
宋之佩光听她说,并不开口。
安乐公主向来被人哄着供着,几时见过这般冷清的场面,因仰慕他,心里涌起一股似水的柔情,并不觉得自说自话有多难堪,又道:“高门大户的公子哥都喜欢开广榭,玳筵酌酒,依我看,俗的要命,远不及宋大人。”
“宋大人低调睿智,静如美玉,跟书上的谪仙一般。”
安乐公主好意思夸,宋之佩却不好意思听下去,他忍不住道:“你整天看些什么书,还有谪仙一说?”
“我看的是瑶宫八仙传,飞天玄女度仙篇,有趣之极。”安乐公主很慎重道:“书是我那远房亲戚王聪从市集上买的,全是世外高人着写,且是孤本,买一本少一本。”
宋之佩不禁笑道:“世外高人的书放在集市卖,真是大隐于市。”
难得见他笑,笑起来日暖生辉,仿佛能化雪碎冰。
安乐公主的心间,一片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