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勇拍着蒋慎肩膀道:“我姐夫在吏部当差,不会听错的……。”
两人说话间,吏部调令已到刑部。
一听之下,竟是从刑部调至金吾卫,正从四品官职!
蒋慎当时便呆若木鸡。
斐勇在蒋慎肩膀上拍了又拍,表情高深地道:“蒋大人,机心很重呀!金吾卫的官缺一向比同等品级京官要肥,要不是上头有人,不可能轮得上。”
蒋慎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前天去相国府,蒋潋倒是顺口跟他提过:“沥血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林,你在刑部累死累活没人说声好,周正老狗还处处打压于你,倒不如去金吾卫当差,事少轻闲,顶头上司又出身郡王府,苏家屡立奇功,个个威名赫赫,在苏大人手下办事,想想便是极威风的。”
蒋慎以为蒋潋只是随口一说,做梦也没想到,吏部真会下调令。
斐勇的话分外刺耳地传来:“透点口风给兄弟,蒋大人跟朝中哪位新贵亲近?”
跟朝中哪位亲近?
蒋慎莫名的怅然!
他不但跟朝中哪位新贵都不亲,甚至连他们的面也没见过。
会担心他、会记挂他的人、与他亲近的,整个京都城只有两人,一个是他的姐姐蒋潋;还有一个,是几日前嫁给南化小候爷的郑青菡。
无论是蒋潋还是郑青菡,都没有能力把他弄进金吾卫当差。
倒是谁?
蒋慎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出刑部大门,一辆过份华丽的马车停在他身边,帘子撩开,有人探出头,声音沉厚地道:“舅父,或有时间,咱们去前街的永昌茶馆坐坐。”
蒋慎脚步微滞,眼里闪过一抹恍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来人朝蒋慎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车厢。
永昌茶馆的雅间,蒋慎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面无表情,自顾看着杯中茶叶舒展,过份俊美的容色倒映在杯中。
蒋慎轻咳一声,开口道:“可是候爷把我从刑部调至金吾卫的?”
容瑾不置可否,沉声道:“舅父有真本事,呆在刑部屈才,金吾卫是个好去处,我和夫人都希望舅父一展所长。”
听蒋潋说,容瑾回门宴时,一声“岳母”也没叫过。
此时,左一声“舅父”,右一声“舅父”却叫得相当顺口。
蒋慎定神道“多谢候爷盛情,在刑部研习刑名案件是我的兴趣,虽说刑部的事情烦重,但贵在能学到东西。再者,冒冒然去金吾卫,我也没有信心能信任四品职位。”
容瑾“唔”了一声,道:“来者要惜,去者要放,舅父无须过于执着,男人立于世,一半要刚,一半要随。”
蒋慎不禁问道:“候爷到底何意?”
容瑾神气不明地望他一眼道:“刚者,困苦自担,一事一行不可累及他人;随者,知止而后定,凡事适可为止,而后就不会危困。”
话音甫落,雅间内气息急促起来。
一事一行累及他人?
凡事适可为止,而后就不会危困?
蒋慎觉得容瑾话里有话,一语双关,委实很不寻常。
容瑾推开窗,漫不经心的望向对街,感触道:“周氏两个女儿被豹子咬死的那天,我就坐在这个位置,青菡坐在对街的书斋轩,偶有轻弱游丝的笛声传过来,我身边的豹子一跃而起,几经窜跳就横扫在闹市中心,生生把周氏的两个女儿活活咬死,把郑苒苒的腿撕扯下来,因是我的豹子,刑部便把案子压了下来。”
“若是旁人的案子,落到刑部,落到你的头上,你查还是不查?”
蒋慎窒了窒,慌乱道:“有些人恶有恶报,死得其所。”
容瑾道:“什么时候开始,‘恶有恶报,死得其所’八个字都能当成结案陈词了?我随口一问,舅父就私心外露、乱掉分寸,若让旁人瞧去,刑部的位子还能坐实?”
蒋慎定定望向容瑾,眼睛涩得发疼。
容瑾脸色黯淡下来:“有些心思,谁也不能言明,倘若让别人知道一分,便得刀山火海走一遭,你脱层皮,青菡则要断筋错骨。”
“舅父和青菡隔应辈份,若舅父待她私心过重,等于致她于危墙之下,墙要是被人推倒,她亦难脱其身。”
容瑾深深看了蒋慎一眼:“一个辈份压着,再惹出点流言绯语,足够致她于万劫不复,舅父能让我看出私心,他日也能让旁人看出私心。”
“这份私心,便是最大的危机。”
容瑾的话如当头棒喝,听得蒋慎浑身一震。
没错,在守礼循矩的京都城,舅父爱慕自己的外甥女,该是多大的丑闻!
只要他的心思外泄,郑青菡永难独善其身。
他的心思,单单是他的心思,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成为郑青菡今生最大的危机。
蒋慎嘴唇微微发颤道:“我该如何是好?”
容瑾道:“学会忘却。”
蒋慎想点头,可头颅好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点不下去,沉默半响,方才开口道:“拼了一条命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出这颗私心。”
容瑾不再多言,起身道:“我信你,下回再与舅父畅言。”
说完,推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