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能料到。
他听到关山月的一声叹息,看到宋渺并不愿意为难,却难忍渴望问出的话。
他这回是真的想要回答了,不想再像前几刻那样犹豫不决,但谁也没料到下一刻异状突起。
微光海域中,一道巨浪滔天,凭空卷起,几乎将所有挡在外头的神力罩子给弄破,关山月一道凛冽的剑光刺来,生生挡住了所有的袭击。
宋渺周转身上力量,将几股送到周赟与弱水等人身上,便想也没想,径自扭头要去看昭惑。
那个沉睡在这片海域中,千年前因爱人自杀而不惜沉入海底,不愿醒来的神灵,依旧是那幅模样。
白肤黑发,容貌俊美,她匆匆一瞥,就见他纹丝不动,便是外界再大的声响都对他没有影响。这个认知让她沉了沉眼眸,心中颓丧。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npc,关于关山月,甚至是关于昭惑……宋渺都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她身处这个游戏世界,如同被谁以迷雾蒙住眼,只能等到这一切任由幕后操纵者满意,才能够得到答案。
甚至,连这所谓的得到答案,也有可能只是她自己的猜想。
而下一秒,骤变瞬起,宋渺眼见着面前所有玩家同伴们在一秒内相继下线。
身影隐没在海水中,他们也不可置信这一幕的发生,最后留给她的,只是一道残影般的微光。
周赟、萧岭北、清越流缓……所有人都不见了。
这片海域,只剩下了三个人。
第192章 全息网游之作为一个npc(二十二)
微光之中,只有三人, 宋渺望见关山月, 他走了过来, 眉眼带着凛冽与惊怒, 清风霁月的容颜罩在一片剑光中,很快替她挡住了突如其来的狂浪,这狂浪如同一场浩劫,剧烈袭击着这片安稳的海域。
宋渺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莫名其妙下线,然后就听到了耳边响起的任务提示音,【唤醒堕神】四字如钟鸣, 嗡嗡在她耳边响彻。
她被此困扰, 深深蹙起眉, 在关山月走来时,又冷冷问他:“你说他醒不过来了?为什么?”
诚然这个游戏塞给邹星河的记忆里, 有关于昭惑、关山月和她的往昔过往,但对于堕神的沉睡却没有提及——原因是那时候邹星河早已自刎,后来的故事便只有通过关山月给他们施展的幕布中传递。
堕神沉睡, 按照关山月的说法, 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宋渺不信,否则面板上怎么会出现这个任务?但关山月却坚持说他醒不过来了……
有怀疑之色在她明艳绝美的面上闪过,关山月平静地望着她, 自从撕下了所有伪装, 他看上去就显得异常清冷寡淡, 然而面对她时,却忍不住又露出几分复杂情绪。
“他为了你能够转世重生,耗尽神力,就此沉睡在这里。”
“……”
“所以,他很难再醒来了。”关山月说,两人双双看向那个沉睡的神灵。
昭惑依旧沉默着,像是一尊美好的雕塑,眉深唇淡,他沉睡的时候不笑,可是宋渺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好看。
是那种明亮的,堪比盛夏烈日的灿烂辉煌,璀璨瑰丽的光晕自他瞳中泄出,又温柔又缱绻,让人不禁为之倾心。
他是美好的,善良的,为了所爱能够抛弃一切的神灵。
宋渺听到那剑光在与狂浪撕扯对峙时的声响,关山月素手一挥,那剑光更甚,最后直接将狂浪打碎,如同一盆易碎的冰,在强力之下,碎成冰渣,颓然而凄凄地散在海域中。
危机解去,他走近她,有很多话想说。
“星河,”他张了口,眼中只有她一人,那种流露出的复杂情绪使宋渺心惊,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股柔软冰冷的气体裹住,摩挲而随之颤栗,她艰难地听到他低哑着声音,似嘲似笑地说,“我们从不是敌人。”
是了。千年前的邹星河与他甚至还是朋友,但最后三人还是分道扬镳,无论是固执为所爱抛弃一切的昭惑,还是选择了善神一方的关山月,抑或是邹星河自己,三人纷纷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到今日,所谓的神魔大战再起,他们又被迫地成为对立面。
关山月说,他们不是敌人。
宋渺心里肯定是没把他当作敌人的,甚至还当作朋友看待,但这个世界的剧情将他们推到这个局面,是她也不愿意看到的。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顺着命运潮流一步步走下去,哪怕不知道前方路是否明亮,也只能一往无前。
这个世界让宋渺陷入了困境,她身处游戏中,本以为自己只是个npc,可是在出现了关山月后,又觉得什么都和最初想象的不一样了。
真相究竟是什么?
宋渺满心困惑,满心无奈,她定定地对视关山月的眼,看到他如月华般清透的瞳孔里,有流光溢彩,扯了扯唇,疲惫而不堪一击道:“我知道。”
这是回答他说的话,关山月闻言,眼中流光更甚,他似乎想笑,可是最后却被她旋后的话给堵住了。
“但我无路可选。”她生生地与他离了几尺距离,到了昭惑面前,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犹有余温,宽长的手掌没有力气握住她的,她就自己与他十指相扣。
“我们都无路可选。”
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被这个游戏的剧情步步推搡,这是事实,也是不可逃避,宋渺低眸看到昭惑干干净净的容颜,浓长的黑睫,薄而端重的唇,她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呼吸,却没法唤醒他。
神魔大战将在两年后发生,也许那时候就会有答案,宋渺这样想,可是疑难未解的郁卒使她心中发堵。
她有点等不及知道一切,而176比她更茫然。这个懵懵懂懂,只知道发布任务的智能系统讷讷:“明明只是个全息游戏背景的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呢?”
宋渺倒是也想问问它,或者去问问主神空间里的那位主神,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玩意?
她心中有了决定,打算在这场任务世界结束后,便寻一趟主神。这个主意并没有刻意告诉176,宋渺只是暗暗藏在心中。
海域中一切都沉寂下来,关山月看着她施展神力,将沉睡中的昭惑带走,他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失落怅然,这一刻的神态,眼神碎光闪烁,居然有几分像她。
这一幕宋渺没有发觉,而直到很久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一日的所有事,不免自嘲——关山月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给她,但她居然迟钝到最后关头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可那时候的她,也真的只将这个世界以为是个全息网游,也真的是以为邹星河是个特殊的npc。再多的,却是不敢想,也没法乱想。
毕竟,谁能料到,这场耗费亿元资本制作而成的游戏,从来只是为了一个人。
刘家在京城的地位只能算得上二流,比不得赌王邹家以及一众源远流长的富商大贾、书香门第。
虽然如此,刘苏禾还是能够接触到不少关于上流圈子的事,他的父亲对他很是看重,刘家又善于经营变通,这两年家中事业也有了向上发展的势态。
才从游戏被迫下线,刘苏禾愣愣地摘下接驳机器,脑中顿时作痛,大概是高强度的游戏时间,以及那一段游戏剧情带来的高度专心,让他皱起眉来。
俊俏好看的青年,二十出头,在床上躺了半天,才扶着脑门起来,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扑脸,这才精神起来。
旋后便接到了来自萧岭北的电话。
萧岭北不愧是游戏圈的交际花,这是个赞誉的好词,他是个难得一见,有着赤子之心的游戏玩家,对探讨游戏总保有他人无法匹敌的热情。
“老刘是吗?”萧岭北与他说话这口吻算是熟稔,声线略带沙哑,尾调有点焦虑,刘苏禾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来。
两人直接在电话里交流了关于方才被迫下线的事,末了,萧岭北道:“……关于邹星河的身份,我打算问一下在大荒三界工作的朋友,说实话,对于她的身份,我一直觉得不会仅仅是个单纯的npc。”
刘苏禾斟酌了言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从来没觉得她是个npc。”
这个想法绝对是所有人见到宋渺时都会有的。
谁会觉得一个这样有人气的女孩是个智能操控的npc?她笑起来好看,说话也讨人喜欢,就是游戏内性格最坚硬的女战神弱水也喜欢和她在一起,所有人中,最先与她站在一起的也是她。
其他人都有所顾忌,而只有弱水一人坦然,想也不想就伸手握住她的。
刘苏禾的直觉很少出错,他借着冷水清醒后,更深地思考过宋渺的身份,心中潮涌,有一股莫测的激扬在骨间穿梭,这股力量让他骨髓发痒,如同看到了一个有趣精美的事物,他只欲探寻:“她那么真实,人工智能还没法到那个程度。”
这也算是萧岭北与他的共识,两人没有对这个认知有什么不同意见。而旋后,萧岭北再问的一句,却为难住了刘苏禾:“那你觉得关山月呢?”
“是玩家……还是npc?”
刘苏禾愣了下,好久才苦笑声,这位年轻的男孩叹气道:“……我的答案和之前的一样。”
“他们都太真实了,要说缺点,也许只有一个——”
萧岭北接上了这句话,他带着点点迷茫,又带着对这个游戏剧情的神秘而振奋起来的勃发热情,“在游戏里,那个幕布上的往昔记忆,我只觉得关山月的性格太过理智,而那个堕神却异样的感性。”
“星河的性格,我不能看出太多,但玩过这么多年游戏,如果是俗套剧情,关山月和堕神昭惑很有可能是一个人。”
刘苏禾被这个脑洞大开的想法弄得懵了,他结结巴巴:“你又是哪里得出这些答案的?”
“一个人?怎么可能?”
他不太相信,而萧岭北也没有强求,只喃喃自语道:“或许是我的直觉吧,这个游戏没有最开始那样纯粹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
两人相相无言,最后说了一通话,萧岭北与他约了个见面时间,说是工作室也有合作事项可谈,他们还能再讨论一波关于接下来的游戏剧情。
刘苏禾没有拒绝。
他出了卧室,就听到管家传了父亲的嘱咐,说是让他今晚准备去参加京城圈内一场酒宴。
不出意外,就是各家长辈带着孩子们互相认识,而在父亲眼中,刘苏禾已然是可以找对象的年龄了。
他揉着眉心,有点疲惫地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管家:“先生的公司已经有了打算合作的友伴,那位先生家有一女……从国外留学刚回来,先生有意让少爷你和她见一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也不会比刘苏禾懂。他外貌虽青涩俊俏,但早在圈内磨炼许久,父亲想让他们做小辈的认识,自然是冲着未来能亲密相交。
刘苏禾对管家说自己明白,他对这事态度淡淡,礼貌恭敬,在当晚的酒宴中也是如此。
那位女孩被父亲的朋友带来时,刘苏禾很和气地喊了叔叔,旋后在父亲满意的目光下,与女孩在角落低语交流。
女孩是个学历高,素质佳的漂亮海归,刘苏禾与她交流并不觉得乏味,可到底对她没什么意思,免不住在说话时分神,想起了在游戏中发生的事。
关于被迫下线这事,刘苏禾等人在发生后便投诉了游戏客服,目前还没有回复,而他又因为现实中有酒宴,不能再次登录,自然对后来的事情不知情,他也没有问游戏中好友。匆匆赶来这里,又记挂着游戏里,刘苏禾心不在焉地与女孩碰了个杯。
“……你在想着什么?”女孩饶有兴致地问,和气温柔道。
刘苏禾:“……”
他一时间要脱口而出“游戏”二字,还好忍住了,道貌岸然地换了个好听的说法,“我最近投资在全息网游里的事业。”
女孩眼睛一亮,她惊讶道,“你也投资了全息网游?是打算自己做个游戏吗?”
刘苏禾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想在某个游戏的基础上,进行一些道具和货币的投资。”
“就比如最近大热的大荒三界,别称第二世界的游戏。”
他随口道,女孩闻言,“大荒三界?”
她露出了一些不太鼓励的神情,也许是看他面善,也许是与他交流舒适,总之她最后劝道:
“这个游戏是我一个学长经手做的,最初的策划书我也有幸看过,实话和你说,这个游戏的生命力不会太旺盛。”
“你需要做好几年之内投资可能会出问题的心理准备。”
女孩富有深意的一句话,让刘苏禾顿时愣住,他犹豫不决地张口道:“你的学长?这个消息……”是可靠的吗?
她爽快地点了点头,看出他的言下之意,直接说出那位学长的姓名,“就是邹家长子,邹谦和,我们不少学弟学妹崇拜爱慕的对象,我曾经和他同事过,正巧知道了关于这个游戏的一些策划。”
多的也不细说,只意味不明地,道了最后一句。
“这是邹家一项收益比不上投资的失败项目,也许是学长为了训练自己做的一次练手品,也许是有更深的含义——”
谁知道呢?
女孩面上明显露出这个表情来,刘苏禾喉中酒液缓缓吞咽下去,他失神地眯了眯眼,最后,向她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