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对峙,一触即发。
皇后寝宫。
踱步于皇后寝宫之外,绫安面染不快,那日父皇生辰,母后明明答应会让她见萧夺,可等了快大半个月也不见萧夺踪影,心中焦急,绫安下定决心,她最后与她说一次,她若不答应她,她便不顾其他,直接去寻父皇。
考虑妥当,绫安由着身边的丫鬟挑帘进入正堂,看到坐在上座烧香的周皇后,绫安面上没了往日的讨好之意,垂眸拜礼:“母皇为何要诓绫安,既然答应了绫安为何出尔反尔?母皇若觉得为难,那绫安便去求父皇。”
手下一顿,幽幽叹息,周皇后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上,淡笑抬头:“你这是一早便过来要挟本宫了?”
清清淡淡的话却透着威严,绫安不由咬唇,她就是想要挟她,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愿父皇知道萧夺的存在,可她与她并非亲生母女,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
见那立在跟前的绫安垂眸不语,周皇后面上的笑意淡去,将香炉拿给一侧的侍女放好,抬眸看了眼一侧的嬷嬷,似无奈般开口:“去拿纸笔吧,本宫真是怕了绫安这丫头了。”
知晓周皇后这是要写信给萧夺,绫安惊喜抬头,忙拜礼:“谢谢母后。”
慈爱的摇头,周皇后拿过纸笔,书信一封后交给嬷嬷,眼看着信被送走,绫安彻底放了心,忙坐于周皇后身侧:“母后您别怪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您若不答应我实在没有办法。”
垂眸淡笑,周皇后正要拿起桌几上的茶盏时有侍女慌慌张张跑入,不待掌事的嬷嬷上前呵斥便惊慌开口:“皇后娘娘,名扬侯谋反了!”
拿着茶盏的手顿住,在一侧绫安已经惊呼起身时,周皇后忧心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半晌顾不得在想其他,起身开口:“带人与本宫去前殿。”
此时的前殿已经乱做一团,宫门大合,京禁军与身着银色盔甲的反军交战于宫中,鲜血横流,不时有躲避兵刃枪戟的宫人从高殿翻折殒命。
长戟将冷剑挑开,一脚踢上那身着麟甲之人的胸口时,长戟刺入那人的喉咙,见到那喷涌的鲜血,虞应战蹙眉侧身,反手将战戟缚于身后,冷眸扫视,四下的身着银甲的将士再不敢上前转身与其他京禁军厮杀。
不再看周身的骚乱,黑眸看向银甲军之后的名扬侯,虞应战眉头皱紧,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高殿转角处倚着栏杆的华服女子。
未到前殿便已听到兵刃碰撞的声音,然而心中忧心晋元帝的周皇后刚刚走到前殿便被京禁军的将士拦在外面,努力维持冷静,周皇后看向那拦着自己的侍卫,焦急开口:“皇上呢?皇上如何了?”
受命守卫此处的侍卫闻声拜礼:“娘娘放心,皇上无碍。”
稍稍松了口气,周皇后看向前殿乱做一团的大殿前,却猛地对上一人眼眸,心中一惊匆匆垂下眼帘。
听到父皇无事,一侧的绫安也松了口气,转头见身侧的周皇后面色惨白以为她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吓住了,忙安抚开口:“母后,要不我陪您回宫吧。”
周皇后闻言正要淡笑抬头便听见耳侧有呼喊声,有身着银甲的反军走上了阶梯,守在此处的护卫见状忙回身催促:“皇后娘娘请您先行回宫……”话未说完见前面阶梯上的反军走近,几人忙执刀而上。
面色苍白,周皇后正要与嬷嬷离开此处时,转头见绫安又专注于那大殿前的厮杀……
一时的念头涌上,周皇后双手攥紧。
大殿前两兵厮杀,正是杀红了眼时,大批身着黑色锦衣的杀手涌入,却不加入混战,直逼虞应战前来。
冷哼一声,执戟抬手之时,虞应战沉声:“打开宫门!”
隐在暗中的人既然皆已现身,便该是收网之时。
看似被打的措手不及节节败退的京禁军忽然得令,立刻整肃,打开宫门,一身黑色麟甲的将士率兵涌入。
身着黑色麟甲的将士凝容上前,叩首拜礼:“斥候副将高昭一幸不辱命带西北将士潜京,静候皇上,将军差遣。”
手执腰牌,郑少时垂眸拜礼:“微臣幸不辱命,接南麓将军兵马回京。”
听到两道声音,端坐于殿内的晋元帝起身,大步走至宫门外,冷眼看向殿下的名扬侯:“捉拿逆贼!”
身着银甲的几位将领见局势惊变,面色沉怒,看着那阶下垂眸的郑少时怒喝开口:“你们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背叛侯爷!”
郑少时垂眸向着高殿上的晋元帝拱了拱手:“身为朝臣,本应尽忠,郑某从来都只忠于圣上。南麓将军,动手吧。”
背叛提携于他的上官,南麓将军多少有些面色赧然,听到这话,又见那西远将军的将士从西北赶来,心知名扬侯大势已去,忙怒喝下令。
两兵交战在一起时,身着黑色麟甲的西北军已经将黑衣杀手清肃干净。
高昭一跪拜在前,等待命令。
看着远处交战的众人,虞应战敛眸开口:“带人去侯府捉拿冯氏,不得声张。”
高昭一领命带人离开,虞应战转身走向高殿之时,西北军也加入了交战。
局势扭转,有了西北军的加入,刚刚还僵持不下局势迅速倾斜,日近黄昏,除了名扬侯等几位将领,其余反军皆被斩杀于殿前。
血染大殿前的玉龙台,一片血腥中,晋元帝略作封赏,朝臣各自散去。
虞应战从宫内拜礼离开,一名宫人慌慌张张的跑入殿中:“皇上,绫安公主遭反军暗袭,刚刚从高殿上折下,现在生死不明。”
足下顿住,虞应战眉头一蹙,复又大步前行。
迈出宫门时想起上朝前答应了小妻子去买糕点,虞应战立刻将染了血气的外袍褪下,正要翻身上马时,高昭一匆匆赶到,一脸阴沉跪拜在前:“将军,末将赶到时,冯氏已死。”
第71章
宫乱以名扬侯一党收监天牢告终, 然而未等问斩的旨意传下,名扬侯便已经畏罪自戕,明暗党羽一时慌神, 纷纷投诚。
手握重权的名扬侯一死,朝中最大的威胁便已消除, 为了均衡朝政晋元帝并未赶尽杀绝,大多只下放贬官, 而在宫乱中有功者皆升三级。
下了朝,晋元帝径直去了议政殿, 看到垂眸拜礼的郑少时, 面浮淡笑,端坐于案几后沉声开口:“你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郑少时闻言撩袍跪地,不卑不亢拜礼:“臣乃圣上一手提拔, 自该为圣上鞠躬尽瘁。”
晋元帝垂下眼帘,自顾自的抬手斟茶,虽然他与知渊早已部署好一切,但似乎得了个意外的惊喜,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竟敢在名扬侯眼下策反其手下悍将。这番投诚之举可不是一日能为, 除非从他入名扬侯帐下便开始谋划。
将手中的茶壶放下, 晋元帝抬眸打量面前的少年,他该信他忠心与他好, 还是说他心机深沉?
打量半晌, 晋元帝垂下眼帘开口:“起来吧。”缓缓将茶递至嘴边, 一杯茶喝下, 心中犹豫之事已有眉目,既然是一块这般小心翼翼求存的菲玉,他便给他一次机会又如何:“日后入驻内阁可莫要让朕失望。”
再次叩首拜礼,一身素袍的郑少时并无多余情绪,见他如此收敛,晋元帝满意点了点头:“退下吧。”
郑少时暗暗松了口气,退步离开,然而转身迈出议政殿,看到伴着仆从而来的周皇后时,浑身一僵,忙垂下眼帘。
比起郑少时的紧张,周皇后却似未瞧见那立在殿前的人一般,径直迈入议政殿内。
周皇后面色还有受惊后的苍白,进门见到晋元帝神色怔怔的看着门外,一边从侍女托盘上拿起羹汤,一边开口:“皇上这是在看什么。”
闻言收回眼眸,晋元帝拿过羹汤摇头淡笑:“你刚刚来时可瞧见了那孩子?朕觉得那孩子有朕当年的影子。”他当年不得皇宠,若不是有长姐照料辅佐,他也坐不上这大位,他只是想起他也曾有过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
绕过案几,周皇后落座在晋元帝身侧,眼眸柔柔:“不像,皇上即便那时不得宠也比这孩子胆子大多了,臣妾可没忘,臣妾与皇上相遇那日,皇上可是何等英武的救下臣妾的侍女呢。”
晋元帝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羹汤,随即似也想起什么,沉声道:“可那日朕却是多此一举,朕若知你那侍女日后会与名扬侯情投意合,岂会出手。”
笑容微僵,周皇后急急开口:“不是的……”
不想再提起名扬侯有关的人,晋元帝抬手揉了揉额角:“绫安可好些了。”
话被打断,周皇后猛地回神,收敛心绪,蹙眉摇头:“太医传话说从高殿跌下时碰了头。现下还未醒来。”
手顿住,晋元帝睁开眼眸,看着一脸忧心的妻子,轻叹开口:“劳累皇后了。”
淡笑摇了摇头,见那桌上的羹汤喝完,周皇后亲自收拾汤碗:“她自小在臣妾宫中长大,臣妾将那孩子当做亲生女儿,照看她十几年,何来劳累一说。”
点了点头,晋元帝不再开口,拿起案几上的奏折细细翻看,而一侧收拾了羹汤漆盘的周皇后见状也不再打扰,轻轻起身,如来时一般风轻云淡的离开。
当那道身影离开,晋元帝蹙眉抬头。
就像先前所说,他与知渊部署好了宫中的一切,不可能有反军之人蹬上高殿……
长叹一口气,晋元帝闭眸揉了揉额角,大概是他多想了,想到今日没有上朝的外甥,询问道:“今日太医院的人一早便都去了将军府,可知晓是何事?”
立在一侧的喜公公闻言笑着上前:“回皇上的话,将军府估摸是有好事了。”
*
虞应战今日并没有上朝,也没有按时打拳习武,而是陪着自家小妻子一直睡到了晌午。
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小脸面向自己胸口,攥着自己衣襟依旧睡得香甜的小妻子,虞应战眉头皱紧,想到从一早便等在正堂的太医,最终拍了拍小妻子的屁股:“喃喃。”
屁股被频频重拍,李言蹊扁了扁嘴,吭叽两声,睁开一只眼,实在困倦的厉害,窜着上前在他严肃的脸上落下讨好一吻:“我还要睡。”
紧绷的脸颊因着那软软的唇濡湿一片,看着又睡去的小妻子,虞应战眉头蹙紧,已经日上三竿,如何好再如此窝躺于榻上?实在没有规矩!
沉冷的看着小妻子睡得粉嫩的小脸,大手最终抬起,将被子拉上来些,将小妻子重新盖好,随后轻拍了拍。
罢了,命太医入内问诊吧。
小妻子不愿起床,已经等了一个上午的高大的男人下床着衣,拿过外袍,察觉到室外传来响动,眉头一蹙:“说。”
已经静候许久的暗卫靠近门侧,隔着门压低声音开口:“冯氏致命的伤口在脖颈,刀钝力浅,不是习武之人所为。”
将外袍着好,虞应战眼眸低垂,冯氏一死,指向那人的直接证据便没了,那人倒是好手段。敛神沉思,忽听到身侧传来响动,回身看去,刚刚熟睡的小妻子现下已经坐了起来。
李言蹊是从燥热中醒来的,看着将自己裹的严实的被子,怒火上涌,怒而将被子扔到了地上,控诉的看着走近的男人:“你做什么把我裹这么紧,存心不想我睡是不是,你这个坏心眼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有最近多劳累,前天我……”
好像什么都没干。
“昨天我……”
好像也什么都没干。
“今天我……”看了眼高高在上的日头,李言蹊自己要把自己气哭了,虽然她什么都没干,可她就是劳累疲倦。
看着两眼泛红,面带倦色发着小脾气的小妻子,虞应战大步上前,见她果真热出一身汗,眉头蹙紧,拍了拍的小妻子脊背安抚:“喃喃睡吧,我去换个薄些的被子。”
一腔怒火似打在棉花上,李言蹊扁着嘴恢复了些神智:“我饿了。”
知小妻子这是要起来了,虞应战眉头稍稍舒展,拿过一侧的衣裙为她着衣。
条件反射的抬手,伸手,李言蹊看着面前的自家夫君任劳任怨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骂他坏心眼的行径,突然有些愧疚,半眯着疲惫的凤眸,沙哑道:“夫君,我想亲亲你。”
大手顿住,虞应战沉着脸轻咳,随即倾身:“嗯。”
红唇一勾,抬起沉重的藕臂环上自家夫君的脖颈,李言蹊懒洋洋的倾身,撅唇在那脸颊上印下一吻后,整张脸也跟着贴上了那冷峻的脸颊,想要弥补自家夫君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再次睡去。
一吻附赠了一整张小脸,虞应战蹙眉,察觉小妻子又陷入昏睡,最终肃容将人塞回了床榻,啄了啄小妻子刚刚被压红的小鼻子。
吩咐了备饭拿薄被,吩咐传太医入内,虞应战便静静的守在自家小妻子身边。
半晌几位太医入内诊脉,印证了虞应战几日的怀疑:“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三月了。”
心中蓦然沉闷,命虞尔送几位大人离开,虞应战看着睡梦中的小妻子,忧心大过喜悦,他至今没有寻到管教自家小妻子的方法,有了孩子该如何管教?
揽人在怀中,大手覆上那一手便能罩全的小腹,英眉头却开始慢慢舒展,这里有……他与她的孩子?
心头蓦然柔软,高大的男人支腿起身,附身在那平坦的小腹落下一吻,不,是喜悦大过担忧。
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小妻子睡得香甜,虞应战便端详那平坦的小腹,本打算就这般守着小妻子醒来,却因着门外的传话眉头蹙起。
“爷,两位薛大人到府了。”
半晌,书房内,虞应战眉头紧锁凝容端坐,看到这样沉肃的好友,薛定海也不由蹙眉:“宫乱那日是南麓将军驻守侯府。杀害冯氏可是他的人所为?”
薛定洲更是严肃:“听闻那日宫外南麓将军的人马离开侯府入宫,侯府便一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