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拍案就要去找掌柜麻烦,花小术好劝歹劝都拉不住。
孙静蓉但笑不语,尽管没有追问,眼里的深意却颇为意味深长。饶是薛滢脸皮厚都有些挂不住,她就是故意转移问题重点,为了尽可能地弱化前因后果,但显然孙静蓉并不吃这一套。
一直沉默的池镜突然开口:“是本王让她们在隔壁稍作等候的。”
“……”
对于这番突如其来的解围,花小术与薛滢齐刷刷看向他,两双眼睛愕然得只差没掉出眶来。
不过池镜没理会她们,面色如常地对孙静蓉说:“小术与本王是年少旧识,多年前同为白夫人的门下学生。原本打算待会与你回馨艺园的时候顺便带她去瞧瞧,没想到中途却出了这样的事。”
孙静蓉迟疑地看向花小术:“她是白夫人的学生?”
“你若不信,可以亲自问问夫人。”池镜不打算多作解释。
池镜显得过于镇定坦然,不管是真是假,心里信或不信,表面上孙静蓉都不会去质疑他:“既然是殿下说的,静蓉又怎会多疑。”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打发了孙静蓉,就连花小术差点都要信了自己是真的与池镜有约这件事。她扭头一看,薛滢的眼神同样充满了信以为真,以及被欺骗的控诉……
花小术直觉待会给她解释起来会很头疼。
“不过小术如今手上有伤,只怕不便随我们回馨艺园了。”池镜说着,凌利的目光扫向薛滢:“如此就有劳宁阳郡主帮忙照顾小术,先行送她回家了。”
薛滢被他瞪得心虚,轻咳道:“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当然应该了,说好的照顾她保护她,眼看如今这白嫩嫩的一节藕臂因为自己而擦出这么大一块皮,要是被蓝漪知道了,薛滢觉得自己回去保准等着被扒皮。
试图补救的薛滢哪里用池镜提醒,她现在可是把花小术当老佛爷来侍候,走路都生怕石头把她给绊着,恨不得直接由自己来背着。
花小术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奇怪薛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孙静蓉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宁阳郡主可真是位热心人。”
薛滢厚脸皮地承了下来:“好说好说。”
“还记得元宵节那天晚上,你也曾替一位公子赔礼道歉,为此还给我家丫鬟塞了银两呢。”孙静蓉顿声,笑意愈深:“说起那位公子,静蓉后来才得知原来正是传闻中的小国舅呢……”
薛滢骤然想起什么,脸色瞬变。
“想不到郡主与小国舅原来关系这么是好。”
池镜与花小术俱是一愣,沉默的薛滢缓缓放松僵直的背脊,大喇喇地拍了下花小术:“她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天咱们不是走散了嘛?姓蓝的小子急疯了到处找你,一路冲撞了不少人,亏得我到处给他赔礼道歉,不然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花小术恍然:“对了,是那时候。”
“元宵节?”池镜寻思,“原来那晚你说的友人,就是蓝漪?”
完了。旧事重提,一不小心就会把原来不清不楚的东西给挖了出来。花小术不得已只好解释:“嗯,其实除他之外,当时薛滢以及陆林西都在,我们是一同出行看花灯的。”
“蓝漪吗?”池镜神情愕然,似乎对于蓝漪与几名友人出行游赏花灯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
池镜的反应看在眼里,花小术心下一动,可以肯定的是池镜是认识蓝漪,不仅如此恐怕对他还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若有所思的池镜注意到花小术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小术,你先回去吧。”他瞥过身边的孙静蓉,收敛神思:“过几天等你的手好些了,我会去找你……到时再带你去一趟馨艺园。”
花小术也瞄过孙静蓉一眼,心神领会地点头:“好。”
“既然小术姑娘是夫人是学生,说不定以后你我还有不少机会见面。”对于他们的暗暗提防孙静蓉只作未察,她提裙来到花小术的面前,缓缓伸出右手:“如此一来,还请小术姑娘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
花小术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落在她伸出来的手掌上,一时有些不明就里。
孙静蓉眸光闪动,唇角慢慢扬起,浑不在意地将手收了回来:“小术姑娘太过谦了。”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不是夜幕降临,而是乌云盖顶。
眼前一场春雨即将洗涤大地,薛滢将花小术送回花府,趁着雨水还没有酝酿出来,匆匆赶回了京郊的那处宅邸。
她赶得及时,刚踏进门,一场大雨随之而来。雨水簌簌地打落在枝叶与屋瓦上,发出稀淋淋的声响。
随着空气的沉闷而感到压抑的薛滢回到南院,池塘那儿似乎已经消停。
鱼儿恢复了活力重新游来荡去,奇怪的是原来翻肚白的鱼儿不知去了哪里。薛滢撑伞站在桥上看了会儿,也许那几尾其实没死,只是被砸晕了而己。
走过小桥,薛滢在廊檐下收起油伞,努力平复紧张情绪,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然而薛滢甫一进屋,就被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给呛住了。
她难以忍受地捂住鼻子,抬眼看去,蓝漪还就着原来的姿势靠在窗边眺望雨景,对门外的来人熟视无睹。而在床榻边的地毡上伏着一个人,他蜷成一团,枯黄的长发散乱地贴在背脊,双肩微微耸动,从他身上隐隐约约发生什么奇怪的声音。
薛滢怔愣地低头,她发现地板上的水迹,无论薛浔所在的位置还是他整个人,包括头发与衣服全是湿的。
静谧的屋子将雨水的声音放大,掩盖了静寂之中唯一的声音,自薛浔身上所发出来的奇怪声响……
薛滢猛地扳开他的肩,赫然发现薛浔手里抓着鳞色黯淡的鱼肚,嘴里竟不停咀嚼着充满腥臭的死鱼。这一幕恶心得薛滢下意识往后退,一阵阵的毛骨悚然爬上心头,除了震惊到难以置信,心里充满了无限排斥以及恐惧。
薛浔的嘴里满是血和鱼腥,可他浑然未觉,吃得又饿又急。明明在此之前还喂什么吐什么,可现在的他却活生生地咬掉鱼的脑袋,并且一口一口地咽进肚子里!
那可是池里死去的几尾鱼!
薛滢逃命般仓皇避开,踉跄地跑到窗前,急急追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又对他做什么了?!”
“他本来就这样。”蓝漪似是才发现她的存在,不上心地瞥去一眼:“是你们给他吃的不对。”
怎么可能不对?正常人会吃不下普通食物,反而吃这样的死鱼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吗?!
薛滢回头看了一眼薛浔,声音发颤:“不行,这样不行,太不正常了……”
“正常不正常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要的只是吊着他的命别让他这么快死了而己。”蓝漪抬了抬下巴:“喏,你看他吃得下,就死不了。”
薛滢盯着云淡风轻的蓝漪,只觉遍体生寒。
疯子,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疯子。他不是逼疯了薛浔,而是将薛浔变成了一个怪物——
“我让你看着小术,怎么样了?”
薛滢打了个寒战,眼里的恐惧扩散,包裹了她的周身,令她无意识往后退一步。
然而看在蓝漪的眼里却无动于衷:“说话。”
“她……”薛滢舌头打颤,一时间脑海里闪现花小术手臂的伤,眼睛却下意识飘向薛浔。无形之中巨大的压力笼罩在她头顶,如同此时天上那一片重重阴云。
“她很担心你。”
突兀的声音令薛滢浑身一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她抬头看去,立在门外的人正是今天救了她的——
蓝漪微眯双眼:“楠木。”
第60章 小娆娆出逃记
薛滢的脸色很难看,早在花小术提起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蓝家的暗卫之时,她就已经心生惧意。
如果不是这人主动说话曝露行迹,当时在树下交谈的她与花小术根本就不可能察觉还有旁人的存在。
当楠木出现之时,薛滢除了讶异之外,心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提防与忌惮。
既然能有这样的身手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倘若他有心跟踪,自己根本就防不胜防。
而事实上,这一路她根本就毫无所察,知道现在才得知此人尾随她来到这里!
薛滢根本不敢去看蓝漪,心中恐慌更盛,克制不住地发颤……
因为她的失察而将蓝家的人引到这里来,蓝漪会不会为此生恼?如果他生气了,会否也像对付薛浔一样对付她?!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薛滢哆哆嗦嗦拼命解释,她很怕鱼腥也怕臭,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惜命,一点都不想现在死!“我不知道有人跟踪我、我根本没想到会被人跟踪……”
蓝漪没有理会她,沉着脸不悦道:“我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的脸。有本事毁容,没本事就滚。”
对自家小少爷的任性脾气了如指掌的楠木从善如流地从怀里掏出黑布将脸蒙成粽子,然后继续淡定自若:“漪少爷,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主子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噫?
“谁要回家了,回了家还叫哪门子的失踪。”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应付方式很不满意的蓝漪怒道:“还有你少给我装蒜,就算蒙脸也没用!”
蒙混不过关的楠木只好将蒙脸的布重新收回怀里,然后正经地板起脸来:“漪少爷,你这样属下回去不好交代。”
“那就去跟你主子说我真失踪了!”
“属下岂能够对誓忠之人说谎。”
“那就别再来烦我!”
薛滢傻乎乎地听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恍然大悟——
敢情蓝家这是早就知道蓝漪躲在这里的??
确切来说,早在蓝漪躲进这座宅邸的头一个夜晚楠木就已经知道了,毕竟他是一路随尾其后跟过来的。
要知道荣国道上发生冲突之时他就在现场,以蓝漪当时的状态谁敢放心让他独自离开?楠木在第一时间收到蓝磬的暗示,迅速隐藏踪迹悄然跟上,自然不会错失蓝漪的所有去向与踪迹。
这段时间楠木并未出现在蓝漪面前,不过蓝漪其实心里也清楚,同样知道所谓的失踪根本不可能瞒过家里的眼线。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无论蓝磬对花爹说的,还是楠木对花小术说的,所谓的失踪只是蓝家自主放出去的消息,为了迎合蓝漪想要达到的目的。
楠木不想与他纠结该毁容还是该滚蛋的问题,他正色道:“漪少爷,花姑娘今日可是特意前来蓝府询问过你的消息。得知你的失踪,她很担心。”
蓝漪两耳一竖:“……她怎么说?”
“她生怕你会因为开罪小王爷而遭到圣上责难,还担心流言蜚语会令你受到伤害。”楠木作诚恳状:“她说虽然已经得知荣国道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比起生气她更担心的是你的安危与去向。为此连日以来忧虑在心寝食难安,希望一旦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她,她很想见你。”
蓝漪默了默,歪脑袋:“然后呢?”
“……”这还不够?
楠木默默打腹稿,争取表现少扒皮的薛滢连忙接过话茬:“小术还曾跟我说过她很后悔,她说她不应该跟你吵架的。”
蓝漪眨了眨眼,黝黑的瞳仁倏时亮得闪瞎人。
薛滢捂住差点被闪瞎的眼,昧着良心使劲说好话:“她说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跟你吵架,不该把你赶跑,更不该让你伤心难过。你不知道你失踪这么多天,她生怕你出了好歹有什么意外,心急如焚得差点都要急哭了呢。”
“……”
楠木拿面瘫脸对她,薛滢假装没看见,继续叭啦叭啦编排故事,听得蓝漪津津有味。
“真好。”
低垂脑袋的薛滢闻声抬眸,蓝漪的神情柔和下来,一点点地驱散眉目间淤积多时的戾气,此时此刻沉闷的雨天也似乎变得不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