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如雪那天说是为了找闫子清给她的……定情信物。呵呵……她到今日还没看过,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等下,她等闫子清离开就拿出来瞧瞧。
苏璎珞默不作声,花园里只有闫子清翻阅卷轴的声音。忽而,她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推动了秋千架。秋千缓缓的荡了起来……
谁?
双手抓住秋千,稳定住了自己的身体。苏璎珞疑惑地扭头看去……她的背后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一丝人影。只一道温柔的力量,还在一下一下的推动着秋千。
是闫子清?
她又飞快回头,却只见闫子清正一本正经、认真无比地看着卷轴,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根本未曾分出一点神识在她身上……
当然不会是他!她鼓起了小脸。
许多年前,她还年少。曾满腔的少女情怀,央着闫子清帮她推秋千。谁知,那时的闫子清傲娇倔强得像只猫,死活不肯帮忙,让她觉得超级没面子。
当下她就找了个机会,和他打了一架,以泻心头之恨。后来,她就被师父拎到了万丈峰下养了大半年的鱼。
秋千晃动,晨风微凉,吹拂起她的碎发。刺刺的、痒痒的。苏璎珞双手轻轻地抓着秋千。没想到,老了老了,重生到了这个壳子里,竟然还有再荡秋千的一日。
唇角微勾,稀薄的日光,掩映着满园花树,洒在她的身上白衣胜雪,黑发飘扬,娇俏灵动,恍若精灵。
管他谁推的呢。既然能活着,她就要活得好好的!
与此同时,一道清亮的乐曲声悄然响起,曲调圆滑流畅、婉转悠扬。吹奏的却是华海萧家一带的童谣。
苏璎珞心中一跳,从高高荡起的秋千上往下看去。只见那片翠绿的竹林下,闫子清拿着一片随手摘下的树叶,低垂着眼眸,正吹着那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曲调……
“笃笃笃,碰墙角,姊姊抬去娘要哭。阿姆哎,勿哭喽,轿到堂前喽。
大阿哥抱上轿,小阿哥送过桥,送到乌漆墙门好人家。窗门开开地板房,白骨嵌锒大眠床,金漆夜桶放叠床。
新花棉被捂新郎,生出囡来老酒甏,生出儿子状元郎。”【注】
晨风吹拂,飞花漫天,那人就坐在翠竹林里,长睫低垂,好似一道泼墨山水,清朗俊秀。
思绪跟着音律飞扬,苏璎珞好似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人……
依稀记得,那年春末夏至,也似如此的晨光明媚。
华海萧府一早便府门大开、扫街而待。熙熙攘攘之中,有个小小的青衣少年从朱红的大门里溜了出来。
浩然宗原掌门陨落,宗门内大乱,陆青玄带着他的弟子们来萧家暂住。萧问寂与陆青玄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前几天就嘱咐门人要好生招待。
她乖乖地陪着萧问寂做了好几天热情好客的乖宝宝,今日,终于忍不住溜了出来。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话套用到男子身上,也不遑多论。
她承认那些个浩然宗的内门弟子,一身白衣,十分养眼。但是,他们俱都刻板严肃、不苟言笑,真真是无趣的很。
家中已经有师父这个老古板就已经够了,再来一班子大古板加上小古板,她可实在是承受不来。
今日,她终于偷穿了萧煜的衣服,跑了出来。
“呼……”长出了一口气,她跑到城中最大的酒楼——拜月楼买了一坛子醉今宵。
醉今宵乃是拜月楼的招牌。是用最上等的黍米酿造。刚酿出来后,马上加入当地的杨梅浸泡、密封。一年以后开封,酒香醇厚、口感清冽,还带着淡淡的果香。
醉今宵一日只对外出售十八坛。她每日练功,根本没有时间去买。只在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偷喝了师父珍藏的醉今宵。从此以后,便对它念念不忘。
这日,她买到了醉今宵,喜出望外。便独自一人跑到了郊外的杏花林中大快朵颐。醉今宵配着赵大果脯店的桃脯,美得她眼眸微眯,几乎都快要不知今夕何夕了。
突然,从杏花林外传来了衣衫翩迁的声音。她怀着几分醉意,探出头去一看……
一名华服公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冲来,他边跑边回头,那仓皇失措的样子,似乎背后追赶着一头凶狠的黑豹。
桃花眼微眯,她喝了口酒,嚼了嚼口中的桃脯。
嗨,那公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月白衣衫,飘若欲仙。一顶白玉冠,把一头墨黑长发尽数扎紧在其中。露出一张极为年轻俊朗的面容,眉眼墨黑,显得格外的清冷严肃。
那人可真好看。用手托着下巴,她又喝了一口酒。
自知自己向来喜欢看脸。这张略显严肃的俊脸,无意中,竟正合了她的眼缘。
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眼看着那华服公子就要跑过她所在的杏花树,那少年人又追赶地辛苦。
素手一扬。
只听见“啪——”
“哎呦!”华服公子一下子软了膝盖,扑倒在了杏花树下。
少年人见状,凤眼一挑,快步上前。
“铿——”
薄如蝉翼的长剑出鞘,三尺一寸,寒光凌冽,吹毛断发。
“你、你想干嘛?!”冰冷的长剑就架在他的脖子边上,华服公子怒瞪了双眼。低头一看,打到他的竟然是个被啃的一干二净的桃核!
少年人并不理他,只抬头冲着隐藏在杏花树上的人,说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嘿嘿……”她笑,从杏花树里探出头来,“你看到我啦?你叫什么名字?”
满树的花枝映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也不知是那花儿好看,还是她的脸更要好看一些。
少年人看清楚了她的脸,那墨黑的眼眸猛然一缩。而后,他缓缓地移开眼神,沉声回答:
“闫子清。”
“哦,子清兄,幸会幸会。”她向来自来熟,当下便跳下了杏花树,与人称兄道弟了起来。
“喂!你们放开我行吗?”那华服公子见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的身上,囔囔了起来,“我在华海城中好好的,你莫名其妙地追了我一路。简直是不知所谓!”
闫子清道:“燕欲飞,江中第一采花大盗,□□妇女无数,自当人人得而诛之。”
“放屁!”华服公子道,“你说我是燕欲飞,我就是燕欲飞了啊。谁人见过燕欲飞啊?你不能因为小爷我俊俏好看,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吧。”
他们这方的声响颇大,吸引了一批守林人过来。听到华服公子如此说,守林人俱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闫子清道:“我从凤尧出发,一路跟随于你。整整跟了你三天三夜,如何会把你认错?”
“呵呵……小爷我一直在华海,何曾去过天山?你可别含血喷人!”
华服公子突然高声说道,“乡亲们啊,这人莫不是有病,一直追着我,还要拿剑伤我,真是没天理了。快去找华海萧家人,为我主持公道啊!”
闫子清动了动唇,最终却未曾多说一句。
她则上下打量了华服公子许久,见闫子清隐忍不发,便接口道:“这位公子说是常住华海。我怎地未曾见过你,觉得你面生的很啊?”
“面生?那大概是我很少出来走动吧。”华服公子吊儿郎当说道,“我长得如此英俊,出门生怕被人给看杀了!”
听着这大言不惭的话,她并没有反驳,反而勾唇一笑,伸手就摸向了华服公子的怀中。
“你!你干什么?!耍流氓啊!”
“兄台……”闫子清在一旁不明就里,伸手就想阻拦。
只听得“哗啦——”一声。
她的手上倏然出现了一大摞红红绿绿的布头。
“这……”
众人仔细一看,俱都目瞪口呆——那些个布头分明是女子的肚兜。
“哎呀。不好意思呀。”她一声惊呼,而后,又诧异说道,“兄台身上为何带如此之多的肚兜呢……?”
第10章
“你!你……”华服公子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也回不过神来。
她理了理手中的肚兜,姹紫嫣红,十分香艳,笑着说道:
“我从小未出过华海,却也耳闻燕欲飞偷香窃玉,事后惯常喜欢偷拿对方的一件内衣做纪念。你说你不是燕欲飞,这些个肚兜又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让那些被害人来认认自己的衣服呢?”
燕欲飞闻言,面如死灰。闫子清见状上前,“啪啪”两声却是压制住了他的修为,让他再不能动用灵力……
片刻后,城中守卫听到了守林人的报告,带走了燕欲飞。
人群散去,偌大的杏花林中只剩下了闫子清与她二人。
春光明媚,穿透层层叠叠的杏花,照射在他们的身上,斑斑驳驳,犹如浮光掠影,恍如梦中。
眼眉微弯,她伸手一扬,将醉今宵抛到了他的怀中。
闫子清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对面的青衣少年人挺拔好看,白皙红润的脸颊似乎透明了一般。鼻翼微动,他一闻便知丢过来的是烈酒。
几乎没有犹疑,他仰头便灌下了一口酒……
“诶……”这酒可贵,省着点喝!她见闫子清大口喝酒,十分心疼。
但最终,这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好不容易来了个好看又好玩的朋友,她可不想因为几口酒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嘿嘿……”坐在秋千架上的苏璎珞想到此处,差点笑出了声来——她深知前世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看来,这辈子她定要好好改改!
而那时的她刚看到闫子清喝酒的架势,还以为他的酒量定是极好的,生怕这剩下的半坛子不够他喝。
谁知,那闫子清却是从来没喝过酒。盛情难却之下,就一味的猛灌。
结果……他还没喝了几口,立时就满脸通红,只迷离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专注地盯着她。
“哈哈哈……你醉了!”
她也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早就有点醉醺醺。见到闫子清如此,忍不住就凑了过去,摸了摸他绯红的脸颊。
闫子清光看着她,并不说话。一只手紧紧捏着那把剑,另一只手却是用力捁住了她作乱的手腕。
“怎么了?”她还未回过神来,微眯着眼睛朝着他笑。
“你……真好看。”闫子清声音低沉,竟然还隐隐带着一点磁性。
那是当然,她心中得意。
还未出声,却见到闫子清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好不容易挺直的身子接住了他,她才发现闫子清早就醉晕了过去……
“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当她背着闫子清往萧府走去时,她才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闫子清的呼吸声浅淡,带着一点淡淡的草木香气。他伏在她的背上,乖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