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平,你先送凌皇子回去吧。”宓夫人听见“四个字”的时候,一下就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三更半夜的,好不好的竟然有人送这样的话来。闹得她脑袋疼了一晚,不得安宁。
“乐平,去给三公主准备些糕点,在外头等我传唤。”宓夫人支开了身边的人,待门关好,她才卸下脸上的微笑。“你这丫头,到底是做什么来了?可别告诉本夫人,昨晚的事情,根本就是你故意为之。”
“夫人睿智,芽儿的小小心思当然逃不过你的双眼。”腾芽笑起来特别甜,与她的心思一点不符。
“你敢诅咒本夫人,就不怕我追究起来?”宓夫人脸色清冷,显然是动了怒。
“夫人为何以为我是在诅咒您?”腾芽一脸的莫名:“我只是好心想把这消息告诉你。让你今早防范。”
“哼,谁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宓夫人恼火不已。“我念在你才失去母亲,不和你计较。往后这样的话,本夫人再不想听见。你赶紧走吧!”
“夫人何必心急呢。”腾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往后你想听见,恐怕也难了。您信不信,二姐前脚走出九重殿的门,您后脚就得下黄泉了。这九重殿以后也再没有这样风光的光景,我之所以这时候过来,就是想再看一看。”
宓夫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腾芽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手。
可惜那个耳光还没抽下去,就被腾芽一句话僵在半空。
“父皇没能赶回来陪伴我母妃,是因为你特意安排耽搁了两日。对吗?”
看着她紧锁眉头的脸,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宓夫人的手竟然发颤。“胡说。皇上何时回宫,岂是我可以安排的。”
“父皇何时回宫,全凭圣意,的确是夫人安排不了的。可是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只是安排了一些事,让行程耽搁了两日。”腾芽扬起脸,看着她青白交加的面庞,冷冷道:“也是因为这两日,韦贵妃避开了太后的耳目,将我母妃害死。就连我那个可怜的弟弟也没能活下来。所以,您稍微安排一下,两条命就没了。而我却还在九重殿大难临头之际,给你送消息。宓夫人,如此说来,是你欠我们母女人命债。怎么?债不打算还了,还想着要动手打我?”
“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宓夫人放下了扬在半空的手:“是谁告诉你的?”
腾芽没有回答。
“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宓夫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就有了答案。“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凌夫人对不对?”
“是谁,真的要紧吗?”腾芽拧着眉头,看着她濒临崩溃的表情。“我母妃临走的那一日,估计也是你现在的这种心情。她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她肚里的孩子。她甚至想过要向敌人乞求,保全她的孩子,可是你们没有给她机会。那两日,她心里一定很苦,就像你现在一样。”
不等宓夫人开口,腾芽走近她一步:“我是不能亲手为母妃报仇,但是我可以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有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更折磨。”
“你这丫头,小小的年纪竟然这么刁毒。我早该劝韦贵妃杀了你。留下你这样的祸害,只怕才会后宫不宁!”宓夫人的语声都走了音,尖锐刺耳,让人难受。
“我的刁毒,远不如你们。”腾芽平静的看着她:“不然我就该设法阻止你女儿大婚,从她手里把冯子珏夺回来。让她成为盛世第一个还没进门就被夫家悔婚,且贞操不在的公主!”
“你敢!”宓夫人的脸轰一下红了,眼睛也跟着怄红了。“你敢做伤害腾珠的事情,我绝对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又不是你。”腾芽冷蔑的看着她,语气微凉。“我没有你那么狠心。你自己的罪孽,你自己去受。不必叫你女儿担着。”
说到这里,腾芽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她拍了拍手,无畏的转过身去。“那我就不跟你在这里废话了。女儿出嫁,宓夫人一定有很多事情要操持,临终前也总得好好交代交代。”
不等宓夫人回过神,她自顾自推门而去。
禾平进来的时候,宓夫人跌坐在地上。她有心想把韦逸霜做的坏事写下来,可转念一想,韦逸霜未必能被扳倒,可她的女儿却一定没有活路了。
“禾平,你随二公主一并去冯府。”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禾平心慌的厉害,赶紧把她扶起来。
“别管我,我没事。”宓夫人咬着牙,硬撑着自己站起来。“我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么个女儿。也亏得她是女儿身,只要相夫教子就好,不必为了权势而争斗。禾平,她性子冲动,又娇生惯养,未必能经住事,你在她身边多提点着些。遇到事情,千万要拦得住她才好。”
“夫人,您这是说什么呢?奴婢自幼就伺候您,这时候怎么能离开您?”
“你要是真心顾念我们主仆的情分,就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珠儿。”宓夫人紧紧攥住她的手:“我怕是大限将至,再不需要你伺候了。”
“夫人……”禾平猛然回过味来:“是三公主对不对,一定是三公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不对?夫人,您别担心,奴婢这就去好好收拾她!”
“不。”宓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我是自寻死路,却浑然不觉。你就是杀了她,也无法挽回局面。何苦。禾平,答应我!”
看着面无人色的宓夫人,禾平哽咽的点头:“夫人的吩咐,就是粉身碎骨,奴婢也一定会做到。”
“那就好。”宓夫人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道:“赶紧替我梳妆。我要看着珠儿出嫁。”
“好。”禾平哭腔答应。还没转过身去,就被宓夫人抓住了手腕。
“你要答应我,绝对不可以让腾珠知道这件事。”宓夫人死死的瞪着她:“我不要报仇,我也不要她去查什么真相。我只要她好好活着。你必须答应我!”
禾平哭着跪在地上,连着叩首三下:“奴婢绝对不让二公主知道。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二公主,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宓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禾平,把我那个收藏贵重东西的盒子也拿走,留着也是便宜了别人。”
“知道了,夫人。”禾平真想放声大哭,却要在这样喜庆的一天忍住眼泪。
“好了,好了,替我梳妆吧。”宓夫人微微一笑:“用那套华贵的红宝石首饰。”
“诺。”禾平替宓夫人梳妆的手,不停的哆嗦。这种生离死别的时候,心像是被什么绞碎了。
第47章 来迟一步
>> “母妃……”腾珠的眼睛和手腕都有些肿。之前预备好的羊脂白玉镯竟都带不上。看见宓夫人进来,她委屈的不行,眼睛瞬间就泛起了红意。“这可怎么办啊?”
“不碍的,这对极好的羊脂白玉镯你就先收着。”宓夫人从禾平手里拿过一个漂亮的锦盒。“是母妃让人专门给你订制的龙凤囍镯,锁扣的,带着方便,取下来也容易。最要紧,这上面的碎石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看看可喜欢吗?”
碎石镶嵌的囍镯闪耀着奢华的光芒。映的腾珠眼底都是熠熠的光彩。“这镯子真是太美了,多谢母妃。”
看着她笑的那么甜,宓夫人也跟着高兴。她还是小女孩的心性呢,会因为一对镯子带不进去而哭鼻子,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就开心。“珠儿,让禾平姑姑陪你去冯府吧。”
“为什么?”腾珠纳闷:“随我嫁入冯家的婢子不是已经选好了?”
“禾平姑姑自幼就跟在母妃身边,有她陪着你,就好像母妃也陪着你一样。”宓夫人拉着她的手,替她带上了镯子,幽幽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像母妃一样尽心的去帮你。有她在母妃也能安心。”
“那好。”腾珠高兴的点头:“我也喜欢禾平姑姑陪着。只是母妃您身边就少了个可心人。”
“放心吧,不是还有乐平她们么。”宓夫人抚了抚女儿的鬓角,又替她整理好了霞帔。“我女儿,真是盛世最美的公主了。”
“母妃……”腾珠依在她肩上:“女儿舍不得离开你。”
“傻丫头,你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但是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心里有母妃,母妃就在你身边。”宓夫人何尝能舍下这个女儿,尤其是当她知道这一别,关乎生死。
“夫人,吉时到了,二公主该上花轿了。”喜婆领着宫婢们进来,前呼后拥的簇在宓夫人和二公主周围。
纵然再不舍得,宓夫人也要含泪点头:“好了,快上花轿吧!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母妃,那女儿上花轿了。”腾珠也依依不舍的抹泪:“母妃务必照顾好自己,保重身子。”
“嗯。”宓夫人强忍着眼泪,看着女儿被众星捧月一般的送出殿去,前呼后拥的推上花轿,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说来也是奇怪,怎么二公主出嫁,宫里的妃嫔小主们也没来送一送啊?”乐平此刻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九重殿早已经进不了旁人了。
禾平没有说话,只是跪下又重重叩首:“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到。”
“去吧。”宓夫人凝重的点头,再没有说别的话。
这就让乐平更奇怪了:“夫人怎么好好的,让禾平也随二公主出嫁呢。如此一来,您身边不就没有可心的人伺候了?”
“乐平。”宓夫人微微叹气:“你去浣一局把送去洗的衣裳拿回来。”
“可是……”
“去吧。”乐平虽然不大灵光,可到底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奴婢。宓夫人心存一丝善念,希望她能躲过一劫。“现在就去。”
“诺。”乐平没敢再多嘴,召唤了两个宫女随行,尾随二公主的花轿一行人,快步离开了九重殿。
花轿转个弯,拐进了宫道上,一队羽林卫迅速的闯进了九重殿。殿门瞬间就被锁闭。
殿里的喜气还没有散,宫人们的脸上海洋溢着喜悦。
可这时候,羽林卫的刀明晃晃的拔了出来,就在眼前乱晃。
恐惧和杀意瞬间震惊了宫人,尖叫声,求饶声,打翻东西的声音,一时间充斥着整个大殿。
“为什么?皇上要我的命还不够吗?”宓夫人站在正殿中央,看着染上了鲜血的花朵和红毯,脸色越发的苍白。“大喜的日子,就不能为珠儿积点善福,非要血溅三尺吗?”
羽林卫首领走上近前,拱手行礼:“回宓夫人的话,皇上有旨,会赐您全尸。奴才为您准备了白绫、毒酒和匕首,不知道您喜欢哪一种?”
说话的功夫,侍卫就呈上了三样东西。
宓夫人冷笑了一声:“皇上为何要我死?”
“奴才不知。”羽林卫平和道:“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
“那就请皇上来对臣妾说明。否则……”宓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首领转过身抓起了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她的心口刺进去。“奴才办事向来利落。宓夫人伙同二公主,在竹林里杀死奴才的兄弟时,可给过他们一个明白?”
说完这番话,首领面无表情的拔出了匕首。
宓夫人当即断气。
“你们给我里里外外的仔细搜查干净,但凡是九重殿伺候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首领嚼着恨,一字一句都慑人心魄。“确保死干净了,再将这里的血迹都擦拭干净,把物品摆放整齐。不要让人看出半点痕迹。”
“诺。”羽林卫利落的答应,严谨执行。
首领有召唤了两人过来:“你去宓夫人和二公主房里看看,小的,贵的,挑几样带走。回头换成银子,给那两位兄弟的家人送去。”
“诺。”
不多时,九重殿的门又被敞开了。
沾染了血迹的红毯和花朵都被移了出去。所有的尸首,上盖着红布,红布下是麻布,用马车运送去乱葬岗,一了百了。
唯独宓夫人的尸首,预备入夜之后,直接挪去妃子陵。眼下则暂且安顿在殿中。
羽林卫回皇极宫复命。
德奂一时也不敢耽搁的进了书房,恭谨的行了礼:“皇上,二公主已入冯府。”
“唔。”皇帝颔首。
“九重殿也被清理干净了。”德奂补充了一句。
“朕知道了。”皇帝眉心微动,似是有什么心事。“明早晓喻后宫,宓夫人子夜疾病暴毙。”
“奴才遵旨。”德奂快步退了出去。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这后宫也要开始安宁了。
原本因为徐丽仪和秦顺容复位的事情而折腾的那些妃嫔,现下也该识趣的闭嘴。哪知道他才退出来,就看见小侯子急匆匆的奔过来:“师傅,不好了,太后娘娘的凤驾已经到了宫门外。”
“什么,太后回来了?”德奂一拂子打在他脑袋上。“太后的凤驾既然到了宫门外,那你们就赶紧出宫去迎啊。还有太后回宫是喜事,你嚷嚷什么不好了。让皇上听见了,你脑袋还要不要?”
“师傅,太后娘娘是回宫了,可是已经到了九重殿的宫门外,说是要送二公主出嫁。侍卫们自然不肯敞开宫门,说二公主已经出嫁了。可太后不依不饶,偏是要陪宓夫人说说话。侍卫们都慌了神,赶紧来让奴才问师傅一声,这可怎么办?”小侯子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太后直接去了九重殿?”德奂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行吧,先叫侍卫拦着。我这就去请示皇上。”
真是叫人不得安宁。德奂心想,这太后要么就躲在宫外求清净。怎么请都不肯回宫。要么就选这么个时候回来,打的人措手不及。
“皇上。”德奂压低嗓音道:“太后娘娘回宫了,现下正在九重殿外头呢。”
皇帝微微蹙眉,脸色隐隐有些不好:“太后回宫,事先竟没有半点风声?你这首领太监是怎么当的?”
“奴才该死。”德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皇上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