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用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去摸绢子的时候,有人在她脸庞,抖了抖绢子。
“多谢。”吕衾说完这声多谢,才发觉,递绢子给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滕婕妤。“怎么是你啊,不是说皇后娘娘醒了吗?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别动。”腾芽凝眸看着她,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了?”吕衾不解的问。
“吕妃你有孕在身,诸多不便,千万别乱动。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腾芽的话音落,那遮挡在两部分之间的屏风已经被撤了下来。
“皇上。”吕衾的手里攥着那个绢子,擦去手上污渍,脸上还只有明晃晃的笑容。“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姐姐恐怕是醒不过来了。”腾芽冷着脸,有些忧伤的说。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吕衾连忙道:“方才不是还说皇后已经醒过来了,怎么这时候又说不会醒过来。臣妾以为,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怎么可能醒不过来。不如还是让臣妾去陪姐姐说说话吧。”
“如果你真的想说,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手抠喉咙让自己吐出来?”腾芽一双眼睛,完全注意着她的表情。那样子,就跟遇到猎物的老鹰一般。
“我是觉得吃了那汤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如此。”吕衾故作尴尬:“妹妹可别忘心里去,我并不是嫌弃你的手艺。只是头回有孕,特别容易恶心,又怕干呕不出来自己难受,所以才这么做的。在诸位面前失仪,还请恕罪。”
“你是怕我在这汤里下毒吧?”腾芽直接了当的问。
“不会。”薛赟少不得过来打圆场:“小衾不是这样的性子,三妹你可别误会。更何况,你的汤里能有什么问题。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呢。你可不要多心才好。”
“如果不是怕我下毒,怎么会有喝下去马上抠喉咙吐出来的道理?”腾芽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除非姐夫您把这一碗汤都喝了,我就向吕妃姐姐赔罪。”
“这有何难。”薛赟笑着走过来:“我喝,但是你不必道歉。毕竟小衾也并没有怀疑你啊。”
薛赟说着笑着的同时,那碗汤就那么给喝下去了。
吕衾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她猛的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看着薛赟:“皇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赟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何吕衾会这么害怕,为什么腾芽又有点咄咄逼人。可是他刚要摇头,说没事的时候,忽然心口剧烈的疼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他想要站稳,却碰的一声倒了下去。
“皇上。”吕衾吓坏了,顾不得身子重迅速的奔过来将他扶住。“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太医,太医呢,快过来为我夫君解毒!”
凌烨辰拧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解毒?”腾芽诧异的瞪着吕衾:“吕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觉得我下毒?这汤端上来,盛了好几碗,难道我要毒你们,连我们自己人也要跟着中毒。你凭什么这样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我没时间和你多费唇舌,你懂什么啊你!”吕衾红着眼睛,使劲的揉薛赟的人中穴,可是并没有任何用处,薛赟根本就没有醒转的意思。“来人,快点拿解药来。”
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个时刻。腾芽的心无比的镇定。
待吕衾的人,风风火火的将解药呈上来,一早就准备好的鹰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解药夺了下来。
“你干什么!”吕衾急的像是要吃人:“耽误了我救皇上,你付得起责任?”
“这是不是解药,是不是对症下药,总得让御医看了再吃才稳妥。”凌烨辰沉冷的眸子,划过吕妃的脸。
“皇上不必多虑,这是不是解药,臣妾清楚得很。”吕衾急不可耐的瞪着鹰眼:“你赶紧给我解药,晚了,皇上就会和皇后一样再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腾芽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晚了,皇上姐夫,就会和我姐姐一样,醒不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你手里的解药不光能救皇上姐夫,就连我姐姐也可以吃对吗?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中了同一种毒。那我就不懂了,我的汤里,怎么会云霄阁酒里的毒药?吕妃,你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可招的!”吕衾发觉自己言多必失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一致的怀疑着她。而唯一能帮他的男人,已经中毒倒在了当下。“我要救皇上,我要救我的夫君,难道你们希望他出事吗?我们可是贵客,你们邻国就是这样当东道主的么?若我们国君在你们这里出事,你们别想能逃避得了责任!”
“我们就在这里,不会逃避的。邻国也在这里,不可能不负责任。但是有一件事情,你恐怕不知道吧。”腾芽幽幽一笑:“邻国的太后,是你们鲜钦皇后娘娘的姨母。其实邻国说白了,也和盛世一样是我长姐的母家。女儿在母家出事,难道我们会坐视不理?”
她的话音刚落,薛赟就已经醒转过来。
腾芽与他相视一眼,皱眉道:“我记得皇上姐夫您说过,若查出下毒之人,你必然不会放过。眼下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可以问我。”
说话的同时,腾芽朝鹰眼使了个眼色:“去把解药给我长姐服下。若长姐一命呜呼,那便是我错怪了吕妃娘娘。可若是长姐苏醒,毒害长姐的毒药从何而来,想必不用再多说了。”
“你……”吕衾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原来是上当了。“你居然……”
“告诉你吧,吕妃娘娘。在我夫君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们贪玩,曾经去过市集的小馆子里吃饭。”腾芽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温柔的落在凌烨辰的脸上。“那时候心存歹意的恶人,在筷子里面下毒,让我们试过饭菜和酒水安全,再因为用了有毒的筷子而中毒。所以你的伎俩,根本就是雕虫小技,我早就看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赟怒气冲冲的瞪着吕衾。
“皇上,您不要信这个女人的话,她是联合皇后娘娘来诬陷臣妾。”吕衾呜呜的哭起来。
“诬陷你?”腾芽冷蔑道:“在盛酒的酒斗里做手脚,让人误以为是酒被下了毒。刚好鲁氏酒庄的伙计和云霄阁的老板有过节,这点小小的细节都被你用力去嫁祸于人,足见你的心机有多深。我长姐,若非被你逼的走投无路,一个从来都不沾酒的公主,也不会一朝一夕变成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你知道她戒除不掉这个酒瘾,你就过意用这样的方式来了断她。她原本是想和我大醉一场,甚至陪我在那里小住几日。你凑巧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一来,不在你们鲜钦,你以为自己可以藏匿的很深不漏痕迹。二来,即便是我们有所怀疑,也不敢对一个身怀有孕,又获宠至深的宠妃做什么。所以,你仰仗着皇上姐夫的庇护,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我说的对不对?”
在众人前,就这么被腾芽揭穿了**,这种滋味当真是不怎么好。吕衾气的脸色特别难堪,就跟烧火烤过的锅底一样。“你没有证据!”
“皇后娘娘醒了。”鹰眼适时的一句话,让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姐姐醒了,就是最好的证据。”腾芽凝眸往那边望了一眼。冰玉和春宁吃力的将腾玥扶了起来。
“皇上……”腾玥有气无力的说:“你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其实并不想多喝的……可她居然用这个来算计臣妾……”
“皇上,您别信皇后娘娘和滕婕妤,她们是亲姐妹,她们是故意冤枉臣妾……”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吕衾的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接连又是两巴掌。
薛赟怒气未减,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威严:“若不是你下毒,你的解药怎么可能救醒皇后。连太医都说她危在旦夕。这世上的毒药何止千百种,怎么偏偏是你的就有效果,你真的当朕是傻子吗?给你喝汤,前两次你都故意不肯,第三次喝下去了,居然抠喉咙,你真的以为朕还算计不过来这笔账吗?”
“皇上息怒。”吕衾挺着肚子跪了下去,刚跪在地上,就显出了难受的样子。“臣妾……臣妾是一时糊涂,皇上饶恕了臣妾吧。”
她终于承认了,腾玥心里当真是舒畅。虽然方才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这里的说话,她隐隐约约听见了。腾芽可真是她的好妹妹,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她。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就这样饶了吕衾。“皇上,臣妾当真是心痛的不行。妹妹身怀有孕,又是皇上最看重的,居然连她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足见臣妾素日里管治后宫无方,请皇上将臣妾一同治罪。”
“姐姐何错之有。”腾芽不喜欢这种说法:“后宫是归皇后管治,可是修行在个人。她走了错路,难不成还要你来受责么?想来皇上姐夫也不会宽纵了这种争风吃醋就下狠手要人命的恶风陋风,对吗?”
第165章 如此严惩
>> “三妹说的自然是对的。”薛赟的脸上挂着笑意,心里不期而然的想起一些往事。如果当初娶回开乐的皇后是她该有多好。她这么聪明美貌,必然能将后宫管治的井井有条,协助他完成前朝的政事。也许眼下的烦恼也早就迎刃而解了。
“还请皇上姐夫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多事。”腾芽微微叹气,道:“我们姐妹几个本来就不多,四妹又在小时候去了。我与姐姐最亲,也就最见不得姐姐受委屈。按说,这原本是皇上姐夫后宫的事情,我不该多嘴。”
“三妹切莫这样说。”薛赟暂时将心思收回,凝神瞟了一眼吕衾。“朕一向厚待你。你入宫一年多,朕从未对你说过什么重话。一向所需,皇后也是拣选最好的给你送去,从来不曾薄待你。你却恃宠而骄,僭越皇后,朕都看在眼底。想着你入宫时日不长,顾念着你才十五,多次宽宥你的过失。可你倒好,非但不感念朕与皇后待你的恩情,却居然还生出如此歹毒的狠心。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皇上,你以为皇后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温顺得体,委曲求全?”吕衾很是不服气。“皇后歹毒的手段,难道皇上就可以视而不见,只是抓住了臣妾这一回,就非要把臣妾赶尽杀绝吗?”
“你这叫什么话?”腾芽冷蔑道:“皇上姐夫一向宽厚,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后宫赶尽杀绝。更何况你还怀有身孕。你这么说话,足见心中充满了怨怼与戾气。白白辜负了皇恩。”
“你闭嘴。”吕衾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鲜钦的事情,几时轮到你在这里播弄是非。若不是你,你姐姐的手段早就被我清清楚楚的展现在皇上的面前了。”
腾玥一听这话,低下头,眼泪就掉了下来。“你是皇上的宠妃,自从你入宫以来,皇上就对你百般的呵护,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可是成日里做什么说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这些,原本都是后宫的事情,不足在外人面前道出,污损皇室的声誉。可是邻国的国君是我兄长,腾芽又是我亲妹子,在自己至亲的人面前,我也不怕丢脸,我恐怕是盛世最丢脸的公主了。活的这样卑贱卑微就罢了,就连卑躬屈膝还要被别人说是用手段。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了。”
才中毒,虽然毒已经解除,可腾玥的身子还虚弱的厉害。这番话,她用尽全力去说,说完当下就跌坐在了地上。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的冒出来,顺着她冰凉的额头往下落。眼泪也涌出了眼眶。
“姐姐,你没事吧?”腾芽看着心疼不已。“这个时候,这些话就不必说了。皇上姐夫想必心里有数。”
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薛赟沉默片刻,最终打破了僵局。“来人,剥去吕衾的妃子服制,贬为常在。先将她遣送回鲜钦,于原有寝宫之中待产。待生下皇嗣之后,再另行责罚。”
“皇上……”吕衾自然是不服气的。“臣妾即便有错,可皇后不是仍然活生生的站在您眼前么!臣妾根本就不曾得手,不过是未遂罢了。您真的要如此的狠心,将臣妾弃之如履?”
“看样子吕妃还是不知错。”薛赟冷厉的眸子,凝神看着她:“难不成非要皇后殒在你手里,朕才能治你的罪?”
腾芽松开扶着腾玥的手,走到吕衾面前:“吕姐姐一向慧智,怎么会不明白,不是你做成了你才是这样的人,而是你心存如此,你已经是这样歹毒的人。只是今日的事情,皇上姐夫既然已经有所明示,那就一切按姐夫的心思来办就是。
“别耽搁了。”薛赟有些烦不胜烦:“着人送吕常在回宫。”
“是。”应声的侍卫进来两人,还算恭敬的朝吕衾行礼:“常在,请吧。”
吕衾含着泪,咬着嘴唇,无可奈何的行礼:“谢主隆恩。”
她心里的恨,当真是一下子就从眼睛里涌出来了。在看向腾玥和腾芽的一瞬间,恨不得一股脑的刺进这姐妹俩的眼睛里。
“皇上姐夫,皇上。”朝凌烨辰和薛赟行了个礼,腾芽忧心忡忡的说:“臣妾想要让姐姐在宫里住一段时间,等伤养好了再回鲜钦不知可否?”
薛赟扫了一眼凌烨辰,含笑道:“邻国就是玥儿的母家,她留在这里等身子复原再回去,也是应当的。只是又要给皇上和三妹添麻烦了。”
“无妨。”凌烨辰温眸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如此见外的话。”
“既然是一家人……”薛赟顺势道:“皇上妹夫是否愿意网开一面啊?”
终于还是扯回正题了。
腾玥一听这话,不由得紧张起来。“烨辰哥……”
“你安心的留在宫里养伤就是。”凌烨辰温和的对她点了下头。“说了这许多话,想必她们姐妹俩也都累了。既然是政事,不如去书房谈。”
明显的能感觉到凌烨辰的态度有所放松,薛赟沉眸道:“好,请。”
“朕得空过来看你。”凌烨辰握了握腾芽的手指。
“恭送皇上。”腾芽端庄的行礼,目送二人出去。
腾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姐姐没事吧?可觉得身上难受的厉害吗?”
“有些乏力。”腾玥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感觉呼吸不顺畅似的,稍微动一动,就全身都是冷汗。”
“姐姐放心,这只是中毒的后遗症。我已经让冰玉准备好了清毒的汤药,喝了睡一晚,明天就没事了。”腾芽使了个眼色,冰玉赶紧让人端着药送过来。
腾芽自己先喝了一口,觉得没问题,才递给腾玥:“正好,姐姐快喝了。”
腾玥连忙喝了下去,唇角带着笑意。“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真是一点都没错。芽儿,你如今的医术竟然如此的出神入化,不但能瞒过御医,还能让我在昏迷中也听见这房里的动静。当真是太神奇了。”
“都是徐丽仪教得好。”腾芽温婉道:“也亏得是长姐不知道我的医术如此精通,才没有对人提及过。所以那位吕妃才不知情。”
腾玥不由得一惊,看着腾芽的脸,心跳加速。“你的意思是,我身边有细作……”
“自然。”腾芽不加隐瞒的说:“不光是你身边有,我身边也有,这世上没有鬼,是不会死人的。所以你的一举一动,一定在某些人的眼睛里瞪着。这也是我为何让姐姐留在这里一段日子,再回鲜钦的原因。”
“妹妹,我若是有你的一半的聪慧就好了。也不至于给人欺负到这份上。”腾玥笑的很是苦涩:“那位宠妃虽然眼下沦为常在了。可是她一旦生下儿子,又有吕家在她背后支撑着,想必早晚能攀爬上来。而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在她攀爬上来之前,尽可能的为自己赢得一处安身之所,使将来活的不要那么难堪就是了。”
“长姐这是什么话。”腾芽凛眸,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了一些锋芒。“放虎归山,恐怕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了。如果一定要放了这只虎,还不如当初就不要下手。”
“你的意思是……”腾玥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赶尽杀绝?”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腾芽笑眯眯的说勾起了唇角:“只是姐姐,你最好置身事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是她怀着孩子,如果皇上知道是咱们……”
“为何是咱们呢?”腾芽不解的看着她。
“不是咱们还有谁?”腾玥一脸的懵懂。
“她虽然现在是常在,可一入宫就是吕妃啊。”腾芽握着腾玥的手,在她的手掌中间,画了个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了什么孽,就得遭什么罪。吕妃这几年为了自己恩宠,一双手也没少沾染鲜血。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看着这一路上,有多少冤死的亡魂向她索命罢了。”
看这腾芽温柔沉静的眸子,腾玥心里不免舒畅一些。“是啊,妹妹你说得对。她自己做的孽,自己去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在泽丽安安静静的养伤罢了。”
“是呢。”腾玥温和的说:“皇上姐夫想必明日就要回鲜钦了,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做,想必是快马加鞭的赶回去,自然顾不上路上的那一位。他自己都顾不得,那就怨不得别人下手。”
“是啊!”腾玥的唇角微微卷翘,心也算是真的平静下来了。“有你在可真好,什么样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那么姐姐,你想不想做个像我一样的人?”腾芽凛眉问。
“自然是想。”腾玥先是说了这么一句,可随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来简单,实际上哪里有那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