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如果有顾莘这份通透,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如今,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听顾莘口中所说的朝野,更深刻的理解到所有人都难。
寅肃管理天下的难,爹爹守护疆土的难,顾丞相保持地位的难,顾莘争宠的难,这些难都是环环而扣,谁也不比谁好过。
顾南封沉默不语,顾莘继续说到
“这次南方洪涝,良田被毁,很多百姓吃不上饭,有地方官员来报,这场涝灾声势浩大,尤其是宕阳城内,已断粮。朝廷有赈灾粮食运输过去,但缺口很大。哥哥,皇上少年时在宕阳城里生活过,对那感情颇深,安公公说,这几日皇上也忧心忡忡,甚是关心。这次你若能相助,提供粮食送往宕阳,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我跟爹爹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顾莘已有祈求之意看着顾南封。
“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宫去。”
送走顾莘,顾南封难得表情凝重的思考问题,刘玥不想打扰他,正准备离开,却听他忽然问
“刘玥,这事你怎么看?”
刘玥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问的认真,并不是随意,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今晚从顾莘那得到的所有消息,她还未消化完。朝廷之争,后宫之争,她只想躲的远远的。
“朝堂之中的事我不懂,给不了任何意见。”
“刘玥,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善于站在旁观的角度思索问题,你比当局者看的清。所以,我信你。”
顾南封正色的说到这问题,让刘玥原想向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是旁观者吗?她看问题够客观吗?
她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她是被寅肃恨之入骨关进六池宫的甄六兮,更是对宕阳有深厚感情的甄六兮,她曾与寅肃在那度过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对啊,宕阳于她亦是重要。在顾南封的注视之下,她思索之后,开口道
“我想莘妃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你若肯出手帮忙,让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能够提升之外,就拿你们顾家来说,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比我懂,顾丞相在朝廷本就有一定的威望,而你,封府的事业做到覆盖整个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你的,自古以来,官商为一丘之貉,官商的关系密不可分,你是清高,不肯屈尊他们,但若不是顾丞相以及莘妃在朝中的地位,没人敢动,恐怕你这封府也早经营不下去。再者说,皇上对富可敌国的你,为何没来打压你?关键还是看你在朝廷需要时,是否能够助其一臂之力。”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顾南封脸色无异,她才继续说道
“你问我意见,我的意见是,不仅要做,还要做到声势浩荡,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顾南封是向着朝廷的,将来不仅你生意好做,顾丞相能保着地位,莘妃也能在宫中如鱼得水。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听完刘玥的一番话,刚才表情还凝重的顾南封忽地笑了,笑容荡漾的看着刘玥
“知我者,莫若刘玥也。就按你说的办,开仓赈粮,我亲自押队送往宕阳。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取财于民,我也用之于民。”
“亲自送去?没有必要吧,你堂堂通朝首富,被劫持了怎么办?”大事已定,刘玥开玩笑。
“伾伾坯,乌鸦嘴。要做就做彻底,你陪我一起去宕阳城。”
去一趟宕阳城而已,对顾南封来说最简单不过。当年,刚开始脱离顾家,自己出来跑买卖时,天南地北走,一走就是大半年,什么苦没吃过?反而是这几年,事业稳定了,把曾经的激情抖磨平了,但这次,却因有刘玥的陪伴,期待起这次的远行。
封府开仓赈粮的消息一经传出,天城的百姓无不对他竖起大拇指,纷纷夸赞,连带的更多人去光顾封府旗下的生意。
宕阳处在黄河下游,离天城近一千多公里,路途遥远,顾南封跟刘玥押着粮队出发那天,整个天城的百姓都在沿街欢送,尤其是天城的姑娘们,一位位都垂着眼泪,眼巴巴,依依不舍的目送这顾南封离开。刘玥开玩笑
“你真是一个祸害,这些姑娘因为你以后都嫁不出去,即便嫁出去了又想着你,拿你做比较,真真是一辈子都过不好。”
“我现在自顾不暇,哪管得着她们死活?这天下女子,都想得到我,奈何我分身乏术,负不了责啊,辜负了她们。”
“你脸皮可以再厚一些。”
“刘玥,别的女子我管不着,但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何看我?”
顾南封问的认真,刘玥也不再逃避这个问题,她想快刀斩乱麻最合适
“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南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答道
“真话必然伤人,假话我又不愿意听。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来日方长,我不急。”
“封少,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纵然是优秀,是整个天城女子的梦中情人,我欣赏你,敬佩你,但无关情爱。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不值得。我迟早要离开”
刘玥还没说完,封少一只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微笑着
“嘘别说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刘玥,我不急。”
刘玥听了他的话,没有往下再说。
他们的粮队为了安全起见,顾南封是请了镖局一路尾随护送,而朝廷亦是重视,请了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马车由北向南,颠簸之中,刘玥迷迷糊糊便睡着了。睡梦里,她看见了周成明,背着大包小包从欧洲回来,哐当一包工具甩在北京国贸三期的办公室内,然后倒头就睡不省人事。她又梦到自己坐在火车上去外地求学,母亲追着启动的火车跑了十几米,对着车内的她喊
“刘玥,你去了外地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对不起你,你爸不是你害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刘玥,好好活着。”
母亲因为常年操持劳累,双鬓已发白,追着火车跑几米后便气喘吁吁,而刘玥在车内一直哭一直哭。
“刘玥,醒醒。”
“刘玥,醒醒。”
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她猛然从轰隆的列车之中惊醒过来,望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有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是在现代的北京家中,还是在前世的天城?
顾南封温柔询问道
“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刘玥才知道自己此时是泪流满面的。原以为对现代的生活没有任何眷恋,却想不到,潜意识里,她是想回到那个独立自由的世界中去,潜意识里会想念那时的人与事。
顾南封掏出手绢替她擦了眼泪与额头上的汗,甚至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她欠了欠身,偏离他远一些。
马车骑的飞快,他们已经出来十多个小时,此时天色暗淡下来,太阳快要落山。顾南封说
“前方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先去那里休息。”
见刘玥疲惫的样子,顾南封亲自驾了马车,加快速度朝镇上去,把运粮的大部队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顾南封是自由肆意惯了,又多次走过这条商道,所以并没有危机意识,反而是刘玥颇为担忧
“别离大部队太远,万一有强盗或者山贼,人多才有照应。”
“大部队运粮,晚上不会进镇上,更不会住客栈,他们会守着粮食在外扎营。”
刘玥实在是又累又饿,所以不再说什么,跟他进了镇,找了一处客栈入住。
虽是一个小镇,但属于南北来往的交通要道,所以古镇上的客栈人多而杂。此时又是晚饭的点,所以一层的大堂处,每张饭桌上几乎座无虚席,有来往的商人,有行走江湖的武艺人,有赶考的书生,亦有镇上官员,总之是鱼龙混杂。刘玥与顾南封选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的视野极好,整个一层大堂尽收眼底。
毕竟是出门在外,又离大部队远,所以两人都留了心眼,警惕看着周边的一切。看似平静无澜的大堂,看似没有关联的这些人中,都暗藏玄机。
刘玥用只有顾南封能听到的声音说
“第一桌,第三桌,第五桌的菜虽略有不同,但都属于鲁菜系,身型高大,口音相近,明明是一起的,但是他们分开坐,互装不认识。”
“第二桌,第四桌,第六桌,每个客人的风格迥异,但是腰间都有鼓起的部分,明显藏着东西,是一伙人。”
顾南封点头,惊讶于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观察的如此细致。
“怕吗?”他问。
“怕!”她如实回答,并非怕丧命,而是不愿应对血腥,只希望这些人不是冲他们来的。
“怕的话,晚上跟我同一间房,我不介意,也不需你负责。”顾南封竟还有精力开玩笑。
“放轻松,这些人若是冲着我们的来的,你想逃也逃不了,若不是为我们的,白白浪费感情担心。”
这让刘玥不得不佩服顾南封的淡定自若。
“万一是冲着我们的,你有方法?”
顾南封两手一摊
“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
“心真大。”
既来之则安之,两人都酒足饭饱之后,天已全黑,进入夜里。大堂吃饭的客人都渐渐散去。两人也到楼上的客房休息,到了顾南封的房门口时,刘玥正想跟他说再见,顾南封却早她一步把她拉进他的房内。
屋内还未点灯,只有月光照的泛着朦胧微弱的光线。
刘玥被困在顾南封与门之间动弹不了,顾南封整个人笼罩着她,身上有很干爽的味道。他的力气很大,低沉着嗓音说
“晚上在这住,以防万一。”
“好,现在可以放开我吗?”刘玥很爽快的答应,按照目前的形势,两人住同一间房确实相互有个照应。
反而是顾南封颇为意外
“你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你不是一直对我图谋不轨吗?”她反问。
“刘玥,你别太有恃无恐。”顾南封被她揶了一下,声音低沉,气息就拂在她的耳边,有一丝丝温热。
顾南封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故意做暧昧之事,想看看刘玥的反应。但这个女人,与那日在封府的荷塘边上,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紧张,平静的倒显得他有多幼稚。
而现在,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在这么静谧的房内,如此近的距离,他心中又涌起那股异样的情绪,身体随之起了变化,是他非常熟悉的渴望,在刘玥身上淡淡的体香扑入他的鼻尖时,那股渴望是强烈的,以他无法抵御之势侵袭向他。
他不由自主抱着刘玥的手紧了紧,低头向她的唇吻去。
刘玥也察觉到他的变化,冷声道
“放开我。”
她的声音很冷,不含任何温度,像是当头一棒,顾南封清醒过来。松开了刘玥,
“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回自己房间,”她转身要走,但被顾南封抓住了手臂
“在这住,我保证不会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