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母卷了一个烤鸭,递给了蜜芽儿:“乖乖蜜芽儿,尝口。”
蜜芽儿甜笑着谢过了自家姥姥,放到了嘴里尝了口,面酱的醇厚咸甜中和了烤鸭的油腻,使得烤鸭的酥软更加彰显,吃到嘴里,地道的全聚德烤鸭,名不虚传,满嘴都是酥香。
旁边的陆奎真,自然也看出了门道,他颇有些鄙薄地扫过了顾建国和蜜芽儿。
他知道,那童韵阿姨就是自己二叔心心念念的人,而这个顾建国,就是个乡下农村,至于那蜜芽儿,自然是乡下穷丫头。
小丫头长得是有点模样,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乡下没什么见识的穷丫头,光听那一口的农村口音,就一股子土味儿。
蜜芽儿就是紧挨着那陆奎真的,她自然感觉到这人的眼神,心里就有点不痛快,心说之前就当是误会好了,我也没说啥。
你竟然还给我优越感上了?不就是会吃个烤鸭吗?我爹不会吃烤鸭又怎么样,会吃烤鸭就了不起?生了个有钱人家会投胎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她心里一动,便故意说道;“老早就听我奶说过烤鸭的故事,从来没机会吃,今天多亏了陆爷爷,让我也吃上烤鸭了。”
陆老爷子听得惊奇:“这烤鸭里还有故事?”
蜜芽儿点头:“是啊,这是一个典故。”
她小脸精致白嫩,小嘴儿嫩生生的红润,如今一点头,两个小羊角辫灵动地摆啊摆,实在是惹人喜欢。
偏生这么好看的小人儿,竟然一本正经地说烤鸭是个典故。
这下子大家伙都笑了,陆老爷子更是故意逗着说:“有什么典故,蜜芽儿说来听听。”
旁边的陆奎真微微皱眉,插了一句:“能有什么典故!”
那一口的农村口音,听着就烦。
他这一说,陆老爷子顿时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拽什么拽,老爷子今天请客,看你那脸色!陆老爷子恨不得把这个孙子直接打出去。
陆奎真顿时不敢说话了。
蜜芽儿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便笑了笑,这才说道:“据说朱元璋在南京定都建立明朝,他特别喜欢吃鸭子,每天都要吃,可是吃多了就腻歪,御厨们没办法,就想出了各种办法来做鸭子,其中一个厨子就想到了将南京的湖鸭用木炭烘烤,烤出来的味道果然好,于是烤鸭才在明朝王宫里兴起,那个时候还叫烧鸭。后来明成祖朱棣败逃于北京建都,他带着的御厨才把这烤鸭技术带到了北京,这才有了北京烤鸭。”
她这一番话,听得大家连连惊奇。
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里面可是涉及到明朝朱元璋和朱棣,又涉及到明成祖败走北京的事,蜜芽儿这么小,能记住这样一个故事,那真是很有见识,记性也好了!
“了不得,了不得啊!”陆老爷子连连夸赞:“你陆爷爷我吃过好多次北京烤鸭了,竟然不知道这烤鸭最初是从南京来的,更不知道原来从明朝就有烤鸭了!”
童父童母自然是脸上一片光彩。
在场其他人也是连声夸赞:“这小姑娘了不得!”
不光是学识渊博,关键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落大方,口齿清晰,说起故事来生动活泼,一点不像是乡下来的。
陆老爷子忍不住教训起了自己那孙子:“奎真啊,你看你比小妹妹大三岁呢,你都不知道这些故事,你啊,还得多读书,要睁开眼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人要谦虚谨慎!”
陆奎真也真是无语了,不就是一个典故么,至于这么夸这小丫头?
他有些不屑地扫向旁边的小丫头,却见小丫头得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我呸……这还得意上了!
就在他心中暗暗吐槽的时候,谁知道脚底下一阵疼。
他呲牙:“啊——”
周围的大人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奎真。”
他抬头看过去,只见旁边的小丫头片子正聚精会神地包着一个鸭肉卷,然后甜蜜地笑着递给了旁边的顾奶奶,顾奶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他咬牙;“我没事。”
陆老爷子见了,摇头:“你啊,这都多大了,还不懂事,你瞧瞧人家蜜芽儿,才这么小,就知道孝顺了!你也学着点吧。”
陆奎真:……
这乡下来的小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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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全聚德烤鸭,蜜芽儿算是出了个小风头,把那陆奎真压了一把。不过事后想想,她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太孩子气,为什么要和个十岁小孩较劲呢?
为了那公车上嫌弃的语气,还是后来对自己和自己爹的不屑?
其实想想,这也不是陆奎真的错。
陆奎真出生条件好,有优越性,注定以后顺风顺水,以后长大了,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个国企,慢慢地混估计也是个国企领导人,或者说自己做生意,靠着父辈的门路拓展生意渠道,发大财,这些都有可能的。
这样的他,算是天之骄子,看不起自己和自己爹这样的农民,也是情有可原。
自己也没必要在意什么,因为在这世上,这种人很多,没必要非为这种人的看法而不高兴。
全聚德烤鸭宴结束,蜜芽儿赢得了一片夸赞之声,童父童母自豪得跟什么似的,也是更加喜欢蜜芽儿了。
当初陆家的振东那是喜欢童韵的,本来以为以后可以做亲家,谁知道童韵终究没那福气,是以今晚见到陆家人,想想自己女婿只是个乡下农民,他们也是有遗憾和无奈的——当然了陆家人未必没这心思。
可是现在,蜜芽儿的大方漂亮和优秀,把他们仅剩的那点遗憾冲得烟消云散了。
没有那样的女婿,怎么来的这么惹人疼的外孙女?
更何况,在烤鸭宴上,当顾建国接过来童韵手中的卷烤鸭片时,他又反手学着给童韵也卷了一个,这其中的细心体贴,让童家二老也是颇为满意。
男人哪,有多大出息有啥样,还是周到体贴,对自己女儿真心实意好,那才叫好。
顾建国这行为,可不是装的,是平时肯定就有照料自己女儿的习惯。
童家二老也是满足了。
看来这辈子,就这么着了。
人都有命,童韵的命就是这样,未必富裕,但是至少也生活得有滋有味,夫妻和睦,那就足可以啦。
要求那么多干嘛,想想那些十年浩劫下来没了性命的,你还有啥非不满意的。
心满意足的童家二老又特意请了假,带着女儿女婿游览了一些名胜,北京夭安门,故宫博物馆,八达岭长城,颐和园圆明园,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个遍。
童韵和顾建国在外面的时候,也尽量自己出钱,他们换了全国粮票,可以花,尽量让老两口少花费。
不过老两口显然不缺粮票,他们还有一些衣服票,都硬塞给了童韵和顾建国。
“我们两个,买啥新衣服,年纪大了,胃口也不好,平时我看着医院里谁家不够,还送他们。现在趁着你们来了,赶紧买点东西带回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童韵本来不好意思拿的,不过父母硬要塞过来,不要父母都不高兴的,只能收下。她私下和顾建国商量了下,自己之前的工资攒着,现在还有一些剩余。
“拿了我父母的粮票布票,咱们买点东西带回去,分给大家伙,大家伙也高兴。”
“好,就依你说的来。”
于是他们给家里孩子各买了些东西,主要是运动衣,衬衫,假领子,还有吃的各种特产。当然最后也买了点护肤品,分给家里的妯娌和顾老太。
如此过了七八天,看看过来北京的日子也不短了,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临走前,童母哭得像个泪人儿:“怎么就嫁那么远,这是要我的命呢!你和童昭,都离我远着!”
童韵没办法,只好安慰说如今来过一次,熟门熟路了,以后还会来北京看父母。
那边蜜芽儿也过来安慰自己姥姥:“姥姥,你别难过,等以后我考上大学,考北京大学,我就能天天陪着你!”
这话说得甜软,听得人心里美滋滋的,童母挂着眼泪笑了。
“可真舍不得这小宝贝啊!”
便是再不舍得,也是要离开的,毕竟北京已经不是童韵的北京,也还不是蜜芽儿的北京。
坐在火车上,望着那白发苍苍的父母,童韵趴在顾建国怀里,哭了。
顾建国拼命地哄着童韵:“别哭,咱们明年再来,以后我拼命上工,多挣钱,咱们每年都来一次,不,来两次!”
蜜芽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爹略显笨拙地哄着娘,她没吭声。
她想,娘是需要一些安慰的,来自爹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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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回到乡下,火车,公交车,长途汽车,终于回到了清水县县城里。
听多了北京普通话,见识了外面的熙熙攘攘,又遭受过城市里小朋友小小的鄙视,回到清水县,重新听到这熟悉的乡音,蜜芽儿有些激动,以至于听着长途汽车站旁边烧瓶店老爷爷的声音都十分亲切,这是咱清水县的老乡啊!
这么一路折腾,一家人也饿了,顾建国掏出粮票和钱,过去买烧饼。
烧饼七分钱一个,刚从烤炉里出来,热腾腾的,顾建国没犹豫:“来三个烧饼。”
谁知道就在这时,正好见烧饼铺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年,抱着一屉刚揉好的烧饼胚子。
这么一抬眼,他认出来了:“这不是竞越吗?你怎么不在学校,在这里?”
萧竞越也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顾建国,他视线越过顾建国,便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三个大包袱旁边的小人儿——蜜芽儿。
小蜜芽儿估计是刚下了长途汽车,神情困顿,捂着嘴巴打了个小哈欠,两只总是活灵活现的小辫子也有些毛躁了。
他微微皱眉:“叔,你这是刚从北京回来?”
顾建国一家去北京的事,他听说了。同学中有隔壁生产大队的,提起这事儿来。
“是,刚从北京回来,这不是一路上又坐火车又坐汽车的,可累坏了。对了,竞越,你怎么在这里?”
萧竞越解释说道:“我在这里帮忙做烧饼,可以管我吃饱饭。”
虽然说学校里也允许勤工俭学,可是书本费,伙食费,这些都要钱,他抽时间在学校外找了这么一个活,每天抽时间帮着干点,好歹能管他吃个烧饼。
“哎,你这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也不能因为这个耽搁学习啊!”顾建国对于萧竞越,是同情又无奈的。
“叔,我知道。”
说着间,他和旁边的老头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拿着一个黄纸包了两个烧饼,递到了顾建国:“叔,再拿两个吧,我看蜜芽儿得饿坏了。”
顾建国哪里能收这个,赶紧推让:“不用不用,三个就够了,够吃了,这不是很快就能到家了吗!”
一番推让后,最后顾建国没办法,只好收下了这烧饼。
萧竞越又和那老头子说了几句什么,便直接脱下了白围裙。
“叔,童昭大哥的自行车留我这里,给我骑了,你们等等,我骑自行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先去蜜芽儿大伯家,走几步就到了。”
“行李太重了,我送你们吧。”
说着间,萧竞越已经去推自行车了。
蜜芽儿现在整个人是晕车难受想睡觉,昏昏沉沉中,就这么看到了萧竞越。她平时是觉得萧竞越有点冷冷的,所以看着颇觉得有点不亲近。小时候可以随便,现在大点了,反而拘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