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知什么时候太尉府下人这般懒散,传话倒用起小姐来了,真是该打。”宫南枝充满敌意的看着杨倾城,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
“看你一脸的汗,刚才跑急了吧,就别瞎想了。”莫春风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帕子,仔细擦拭宫南枝的额头细密的汗水,无比自然从容。眼睛里满满的宠溺,杨倾城压下心内的酸意,撇过头去。
“谁要你的臭帕子,一边去。”宫南枝上劲了一般,扯过帕子扔到莫春风脸上。
莫春风仍是一脸笑意,抓过帕子塞到她手里,“那你自己擦一下,倒不是我这帕子臭,你仔细闻闻自己,汗水夹了尘土,一路跑过来,早已变了味道。”
就着她的手,莫春风细细擦起她的鼻子,香唇,定住眼神,眼皮突然一颤,睫毛眨落,目若晨星,宫南枝觉得心里燥得慌,拿过帕子胡乱抹了几下,顺势塞进衣里。
“倾城,没事的话我跟南枝正约好了要去南山,你如不着急走,可先去莫雨那边找她聊会,我就不送了。”莫春风顺手拿起放在一边案上的长剑,驱客之意十分明显。
杨倾城起身,面色不变,悠悠福身,“春风,你们去吧,杏雨他们在外面等我,今日乌云密布,想不多时将有大雨,你们别忘了带伞。”
说罢,开门抬脚跨了出去。
宫南枝心里乱七八糟,七上八下,说不出的慌乱,“莫三,这患得患失的感受,当真令人作呕。”
莫春风凑过脸去,啪的一下亲到她侧脸,“这才几天呢,我都这样揣着走过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夜了,你也太没良心了,看看我的赤诚之心,摸摸,在这,都是你,满满的,都给你,只有你......”
宫南枝被他拉着手放到胸口,只觉得那颗心扑通扑通极其有力的跳跃,耳朵都变得绯红,“臭不要脸。”
“都这么多年没脸没皮了,也不差你这一句,南山这个季节桃子熟透了,还有那绵沙软梨,咱们今天去瞧瞧,路家在南山新开了路家庄园,今晚可以在那边看看热闹。”
宫南枝心下惊诧,“路家这产业越做越大了,南山极少人才能得以经营,一是地势险峻,二是离皇家陵园很近,不是一般关系,那肯定做不了的。”
“路家老爷子厉害呗,听说路家二小姐给杨太尉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送他一个路家庄园不为过。”莫春风打发下人牵了两匹马,俩人此时已在将军府门前。
宫南枝听闻惊了一下,他两家什么时候联姻的,路家财力,杨太尉家军力,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忌讳。
登时也想到自己跟莫春风,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定国将军,到时候如果联姻,估计皇帝也是会心中忌惮十分的,管他呢,父亲一生忠心不二,众人皆知。
“今晚不回来吗,那我得跟我爹娘说一声,上一次去接你,一晚未归,我娘也是一夜未睡。”宫南枝打马上前。
莫春风紧随其身,“我让屈然去了,放心好了,他传完口信就赶上我们来了。”
宫南枝朝他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走了两个多时辰方才上山,将马寄宿于山下客栈,二人步行上山,绿树成荫,悬崖峭壁,奇花异草,鸟鸣虫语,当真是人间仙境。
远远看去,一大片清水依山而下,气势磅礴,低处汇流涌动,一往无前。
离山庄还有一里地,便有人前来接应。
一路毕恭毕敬的指引,顺便介绍山上具体情形,曹管家引了二人去客房,嘱咐道,“山里虫蛇居多,不熟悉之处可让下人引领,断不可贸然前去,山庄西北边是桃园,紧挨着便是梨园,园中景色现下是最美的,果子满树,却是傍晚时分采摘最好,此时日头太烈,可去后山洛玉泉乘凉,那边泉水清澈,亦可用来饮用,甘甜无比。”
嘱咐了太多,曹管家才退下。
☆、路家山庄
两人房间挨着,同一楼层还有几个雅间,门窗紧闭,却又窃窃细语,听不仔细。
后山洛玉泉风景秀美,远看如一条银线玄天而落,再走近些那银线骤然扩散,宛如碧玉碎珠砰然坠落,疾驰而下的水流声刷刷然,待到平地,泉水缓慢散开,清澈见底。
四周绿树成荫,花草遍地,清香之中极尽清凉之感。
莫春风豪爽的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将脚伸进泉水之中,登时缓解了夏日里的燥热,“南枝,过来一起。”他回身招呼道。
宫南枝想了想,管他呢,反正以后还得给他看,索性脱了鞋袜,一同将脚踏入泉中。
透心凉的感觉,顿时觉得夏日也不是那样难熬了,清爽舒适,清澈的泉水从脚边流过,看着水中的两双脚丫,宫南枝觉得心里满满的甜蜜。
恐怕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如他一般,以一颗赤诚之心,守护她,爱护她,忠于她,待她如明珠,呵护如珍视奇宝。
莫春风突然坏笑一声,一脚踢起水花,瞬时溅了宫南枝一身,脸上也落了水珠,然后,接二连三的踢了起来,泉中水花四溢,煞是热闹。
宫南枝随手抹了一把脸,双脚胡乱扑腾起来,连手加脚,一并上阵,不多时两人都是浑身湿透。
莫春风突然双手撑着岸边,探身一跳,落入水中,衣衫浸湿,他的身材是极好的,硬朗瘦削,修长笔直。
宫南枝咽了口水,“难怪杨倾城对你念念不忘,她若是看到你湿身,还不知道得高兴几天呢。”
“那你呢,你高兴吗?”莫春风一手随意抹了把头,看上去阳光灿烂。
宫南枝踢他一脚,却不防被他一把抓住脚踝,多亏及时抓住一旁乱草,才没被落下水去。
“快放开,莫三,让人看见不好,快放开,太痒了。”宫南枝一边挣扎,一边私下里偷偷看着四周,用力往后扯脚。
莫春风越发玩性大起,轻轻一拽,宫南枝瞬间松开了手,扑腾一声同样落入水中,莫春风双手扶住她,眼睛里像一汪墨泉,温暖的看着她,轻轻撑住她,“哪有什么人,再说,光天化日,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还不叫见不得人,宫南枝心底有些紧张生气,隔开他,“你别闹了,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莫春风见她脸色有变,虽是不情愿,还是松开了手,宫南枝连忙转过身,往岸边走去。
今日里穿了一身白衣,湿透了,便露出玲珑身形,莫春风看着移不开眼去,却发现宫南枝走到一半便停住不动了。
顺着她眼神方向看过去,不知何时,泉上方站了几个人,当中一人月白丝袍,格外醒目,不是夜月笙还是谁。
宫南枝顿时觉得脸烫,伸手想找件衣服披上,却发现身旁并无可遮挡的衣物。脑子嗡嗡作响,这下当众出丑了,都怪莫三。
想罢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莫春风脸色如常,蹒跚两步,伸手将宫南枝揽住,将自己外面的衣袍解下,虽是湿了,现下也可以遮挡一二,总比让人都看了去好。
自家媳妇,当然应该金屋藏娇。
两人上了岸,泉上方的人也已经下来了。
夜月笙身旁站着一名清秀俊朗的男子,身材略矮于他,那双眼睛如送秋波,宫南枝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人感觉那样熟悉。
夜月笙先不知为何,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方才见到二人在水中嬉闹,画面无比和谐,却又十分刺眼。
十年,她像尾巴一样跟着他,甩都甩不掉,她说喜欢他,他曾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她一直闹腾了十年之久。就在他以为她真的喜欢他的时候,一转身,她却在这里跟莫春风亲密如画。
世人无情,大多薄幸。
纵然是她,也不可避免,何况,那人守护她这么久,如今这样,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了。
他该感到轻松,终于没人整天跟屁虫一样拉着他,扯着他,含情脉脉看着他,那样的日子,真是令人厌恶。
可是,不是应该厌恶吗,现下看到二人,却又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情抢夺,对方还在洋洋得意一般,着实心情复杂。
终究淡然一笑,如常一般说道,“南枝,你们也在这里。”
宫南枝扯了扯披在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上面还有莫春风的味道,“月笙哥哥,你们也来了呀,太巧了。”
“倾城邀我们同来的,对了,这位是白峥,莫春风回北朝的时候,将他带来了,是我南国的师弟。这位是路家公子,路家山庄新开,南城内不少人都想拔得头筹。”夜月笙彬彬有礼的替她介绍。
宫南枝看着他身边的男子,比自己也略微矮那么一点点,想是南国男子清秀原因,不比北朝个个人高马大。
“白峥,这位就是宫相之女宫南枝。”夜月笙柔声对身旁男子道,此人正是化名“白峥”的白音,易容术如此高明,连喉结都做得分毫不差。
宗□□这门技艺在他们师傅苏里的修行中愈发炉火纯青。
白峥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这位是定国将军三公子,莫春风。”夜月笙皱眉看他,努力掩去心中的不快。
莫春风上下打量着白峥,半晌道,“我们认识,回北朝的路上我们还曾聊过许久,白峥?”
白峥道,“好久不见,莫三公子。”
“你们先聊着,我带南枝去换一下衣服,一会去洛玉泉边凉亭饮茶。”莫春风伸手揽着宫南枝肩膀,两人离开时,地上留了一滩水渍。
夜月笙冷冷目送,女子的身段极其明显的勾勒出来,稚嫩诱人,外面披着的衣服显得格外刺眼。夜月笙想,应是不甘,好像自己的某样东西突然被夺走的,他对宫南枝,不至于动情。
想着柔柔看向白音,伸手替她将额前的发丝整理齐静。
白音看着他的眼神,心下偶有苍凉,那眼神,分明是嫉妒,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十年相守,自己远在南国,与他千里相隔,有女子临时占据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只能是爱她的,其他人,只能拥有,却不配谈爱。
自信一如曾经,白音缓缓道,“宫家小姐对你一份深情,如今倒是可惜了。”
夜月笙一怔,打趣她道,“我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吗,音儿,我们之间,跟其他女子不一样。”
是啊,当然不一样,当年随师傅进宫,遇到四五岁的夜月笙,孟皇后深居宫中,却不理后宫之事,是以鸾贵妃骄横肆意。
当日看到夜月笙被几个宫女“不小心”碰到湖里,然后号称去找人相救,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可怜夜月笙小小人影拼命在水里扑腾,连喝了几口水后,缓缓往下沉去。
白音深谙水性,二话不说,纵身下去,因力气小,费了很大劲才将他拖上来。
夜月笙却是浑身瑟缩,已然被吓蒙了。
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发丝全湿,多狼狈的时候都被自己见到了。
后来师傅将两人叫走,暗暗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是自己救了夜月笙,否则将有很大麻烦。
再过了两年,北朝有意互换质子,以示友好之意。
夜月笙主动向夜皇请缨,要求入北朝为质,从此之后,师傅再也没有去过皇宫。
却每年三月都要如期带她去北朝私下与夜月笙会面,师傅此生总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她白音,另一个便是白峥,而夜月笙,虽然自小受教于苏里,师傅却从未提过让他入主宗□□。
派里其他师兄弟,虽是同派中人,却都不是师傅亲传弟子。
夜月笙从小便对白音不同,救命之恩,到惺惺相惜,再到执子之手,他是爱她的,若然以后他身边有其他女人,也断然不会影响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会爱她们的,绝对不会。
正如公主风桐。
她的自信,一如从前,夜月笙看着她,只觉得身心都是高兴的,路有多难走,那个所谓的母亲,从不关心,孟惠君,孟皇后,自他记事起,这只是个称谓,她在玄德宫,每日吃斋,穿素,却从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母子感情凉薄,孟惠君当年宠冠后宫,莫不是因着她的天姿国色,很多宫人说,正是因为夜月笙出生不详,给孟皇后招来频频厄运,最后夜皇再不踏足玄德宫半步,所以孟皇后才对夜月笙不闻不问,恨之入骨。
可是,夜皇对他是怜爱的,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种怜惜之色,那眼神,又像通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更早的时光,绵延悠长。
夜月笙想,他是我的父亲。
凉亭中,良玉为桌,触手冰肌,所用杯盏都是寒玉所制,夏日用来最合适舒爽。
路平远吩咐下人倒完水,细细道来,“此玉盏乃家父从北部极寒之地采挖所制,工匠找的城里大家崔师傅,手握之凉爽滋润,唇触之盈盈透彻,虽是寒玉所成,却非寒至肌理,夏日养生,确是极品。统共做了六个杯盏,一个雕龙茶壶,今日都是上上宾客,路某将这心爱之物拿出来献丑了。”
夜月笙手持杯盏,若有所思,眉头微凛,盈盈一水间,眼前佳人笑,自从得知夜中庭紧密加急的计划后,心中愈发压抑。
他这个太子之位,从出生到现在,是个催命符也是个保命符。
都说夜皇慈爱,孟皇后还未失宠,刚诞下皇子便被封为南国太子,也是史无前例。
刚出满月,孟皇后失宠之势也是急不可挡。
忠于夜皇的老臣,自然忠于太子,苏里的宗□□之前跟朝堂相辅相成,明里暗里都是夜皇的民间眼线,自己未落水之前,苏里一直联合朝堂老臣力保太子。
不知是何原因,自那之后,苏里竟再也不入朝堂半步,朝中情势也算安稳,也要得力于夜皇身强体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