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南国抓了个刺客, 大半夜溜进太子府。
是吧,听说没刺杀成功,当场被带了个正着。
不对, 我听朋友说,太子府早就有所准备, 就等着请君入瓮呢。
难怪, 要不然怎么会一击即中。
太子果然威武, 当初被送到北朝,现下还能对南国之事处理的有条不紊,难怪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
宫南枝心里隐隐不安, 再也下不了口。
她得回去,万一那个人是莫三,他回去找她了呢?
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不管是何恩怨,落到太子府,莫三都不会好受。
回到南国苏城的时候,宫南枝已经累得全身无力,不能直接去,要想去查看,必须把自己养足精神。
等到晚上,宫南枝换了黑色夜行衣,男装打扮,住了一段时间,已经对太子府极其熟悉。
从别院进入,俯身在房顶,宫南枝猫着腰亦步亦趋,刚想纵身跳下,突然对面一个同样黑色的身影探了过来,她心下一慌,却也不敢先动手。
对面的人眸子极为清亮,看上去无比熟悉。
“南枝?”
听到这个叫声,宫南枝险些哭出声来,她捂着嘴巴,眼泪扑簌簌落到瓦片之上,腹中一阵抽痛,见状那人连忙上前,携她坐下。
宫南枝还是在哭,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极力压制,蔓延成呜呜咽咽,那人扯下面巾,给她擦擦脸,
半是玩笑道,“干嘛,我又没死,哭什么,傻瓜。”
宫南枝推开他手,抽泣道,“你这面巾有没有鼻涕啊,就给我擦脸。”
“有,太多了,你看,刚才风冷,我打了个喷嚏,上面全是我的鼻涕口水。”莫春风打趣道。
“恶心的莫三,我以为你被抓了,这才赶了回来,如果不是在客栈听说这事,我们恐怕还见不到,可是,你为何深夜也在此?”宫南枝看着同样夜行衣的莫春风,往他身上抹了把眼泪鼻涕。
莫春风揽过她,假装生气,“还不是因为你,我倒要问问宫小姐,为什么如此自作主张,将自己嫁到南国,嫁给那白峥为妻,你这样做,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可有想过我会发疯吗?”本是平静的开始,最后却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宫南枝连忙堵住他的嘴,四下瞧了瞧,还好没有惊动他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看来你还是没有看我的信,子夏冬青不会有事吧,他们还没有回到北朝吗?”
“好了,我们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但是,现在必须要换个地方了,要不然,一会我怕自己变成刺猬,扎个全身透心凉。”说罢,莫春风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借力飞了出去。
月色凉如水,无风亦无雨。
两人已经对着看了大半夜,却依旧彼此傻笑不做声。
莫春风眉眼依旧清俊,身形略瘦了一点,黑发偶有落到耳边,别有一番风情。
宫南枝此刻头发高高竖起,黑色的衣服勾勒着纤瘦的身形,眸色里始终含着一汪清泉,欲说还休。
“傻瓜。”几乎是同时,两人开了口,又说了同样的话。
俱是噗嗤一笑,“小哥哥,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吗?”
宫南枝突然神色认真,伸出手捏着莫春风的脸,用力掐了几下。
莫春风低头笑起来,拉过她的手,暖声回应,“我又何尝不是,火急火燎的从中庸回了北朝,听说你嫁给别人了,又马不停蹄赶来南国,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你又跑去了东胡,如果不是我找人往外散播我被抓的消息,不知道我们俩要南辕北辙到何种地步。”
“对啊,我打算先去东胡找你,找不到再去中庸,实在不行,我也能回北朝,总得找到你,问问你。”
莫春风点了蜡烛,重新剪了烛心,听完宫南枝来南国的种种缘由,不禁感叹,这个苏白,果然是易容了,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却没想到他能耐这般大,竟能逼着南枝嫁到南国来。
所有的一切,连环串接,大约也只是为了引自己入套,来个瓮中捉鳖。
夜月笙这个连环计,使得着实小人了些。
且不说那白音白峥,再不提风桐,都是真心实意待她之人,怎么就能这般信手拈来,随意安置。
突然,宫南枝想起了什么,脸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莫春风依旧吊儿郎当一副自在模样,拉了凳子坐到她身旁。
“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你可是要迎娶中庸太后的侄女隋安安,还有那杨太尉的女儿杨倾城。”宫南枝拉紧他衣角,双目瞪圆。
“是有这么回事。”莫春风拉了个长音,瞧见宫南枝撅起的嘴又不忍心,“不过,我给拒绝了。隋安安当时想要逃离高培,便找了这么个回避的由头,让我假装娶了她,待半月后她自行离去。还有那倾城,她自小胡闹惯了,你别当真就行。”
宫南枝冷哼几声,“第二个问题,据实回答,否则,哼,绝不饶你。我问你,你的亲爹,到底是谁?”
莫春风这才收起脸上的胡作非为,认真的坐下,“有那么重要吗?”
“有!”宫南枝心里想的是,如果他真的是风皇的儿子,那么,他们便决计不可能在一起了,自己怎么说也是已嫁之人,若他是皇子,风皇怎么会允许她嫁到皇家?
如果他不是风皇之子,也许,很大可能,莫三会跟自己浪迹天涯,心里总是忐忑,如今问了出来,却更是紧张他的回答。
“是,我是他儿子,可是我宁愿没有这样的爹。”莫春风冷冷说道,桌上的蜡烛随着两人的气息左右摇摆着火焰烛心。
他竟然真的是风皇之子!
宫南枝沉浸在这个消息里没能及时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
“这跟我来找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人,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的。”莫春风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
“你是皇子,还怎么跟我在一起,毕竟,名义上我已经嫁给白峥了,如果你是普通人,我还能期盼着你带我隐遁江湖,相濡以沫,可是,你不是啊,你是皇子,身份在这里,万一,万一你能继承大统,或者,就算你不去当那个皇帝,皇家也绝不会允许我跟你在一起的。”宫南枝一边说,一边陷进那无休止的自我催眠中。
“南枝,看着我,我是我,我还是莫春风,你只是你,只是我的南枝,明白吗?从始至终,我要的,我爱的,都唯独一个你罢了。我不会去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没那个必要,我可以陪你逍遥江湖,也能陪你生儿育女,好不好,给我生儿子,南枝。”说到最后,宫南枝也被逗笑,莫春风看她笑了,心里也安放下来。
“好好说话,怎么到最后都变成不正经了。”宫南枝扯出香包,扔还给他。
“卸磨杀驴了。”莫春风塞回自己衣里。
“你是驴啊,你这香包真是用料精纯,这么久还是香气不断,回头也让檀香帮我制几个。”
莫春风压低嗓音,“你可知道里面是何物,都是江湖上少见的名贵药材,有价无市那种,单这一个香包,檀香搜集材料用了两月之久,若是你喜欢,我送你这个就好。”
“算了算了,以后未必用得到,若不是你妹妹,我也不用遭这个罪。”
“是风桐下的毒?那天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出来是幻香,可是,风桐什么时候有这种毒物,就算是北朝,能制出这种毒物的,也寥寥无几,想必幕后有高人指点,关键是风桐那脑子,不够用的。”莫春风隐约觉得事情不会简单。
宫南枝也没多说,一只手撑住脸,“真是兄妹情深,你看我这手,也是被你天真可爱的妹妹踩得,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突然中了邪,非要跟我过不去。”
莫春风握着那双手,看着依旧留有的点点红痕,不禁满是心疼。
这风桐下手也太狠了,“算了,我了解她那臭脾气,无非是被她那老爹宠的,哦,不对,是你们的爹。”宫南枝侧过脸去打量,莫春风闭上眼睛,半喘口气,“能别跟我提他吗?”
“当然能,之前你那么重要的私盐案,多少人都意外由你来调查,若是知晓你的身份,怕是更多了唏嘘吧。”宫南枝嘴上说着不提,可还是不受控制的顺口说了出来。
“好了,再说我真跟你生气了。现在这情境,不跟你走也不行了,不过,我得回一趟北朝,跟我父亲,交代一下,毕竟照养我十几年,别拖累了他们,还有你,到时候易容一下,回宫相府看一下吧,真是大不孝。”莫春风吹了蜡烛,自己过去没脱衣服躺到床上。
宫南枝窘迫,当即脸就发红变烫,“莫三,你睡这里吗?”
没有应答,却传来笑声,莫春风只是笑着,侧过身,一手撑脸,半躺着,专心的看着那个站在黑暗里的女子。
☆、安国寺春祭前
那个追了十几年的女子, 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奶声奶气的喊自己小哥哥,白白嫩嫩的脸蛋让人无时无刻想要掐一把, 自己没事就爱招惹她,却总是被无限嫌弃,每次看她怨念无比却又执着不已的粘着夜月笙, 虽然气, 却还是安慰自己说,等她长大,长大就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了。
从小到大就这么自信, 她肯定爱的, 就是自己。
这是他的姑娘, 刻在骨髓里,不可割舍的地方。
他拍拍自己身边,伸出手去, “过来,南枝。”
宫南枝的脸明灭不定, 偶有的夜风绕过窗户撩拨她凌乱的发丝,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整个房间, 辗转流动。
她一步步走过去,贴着他的身体坐下,莫春风往里让出了地方,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同样的和衣而卧,略有些节奏快乱的呼吸。
莫春风伸出手,握住她受伤的右手,放到胸口,怦怦的心跳慢慢趋于规律,冷静,隔着黑色的夜行衣,隐隐透出别样温暖。
窗外风起,吹进满屋花香,床上二人,傻傻的躺着,看着头顶上方的围帘,时不时笑出声来。
心安,一夜的疲惫归于彻底的宁静安详,任世事浑浊糟粕,有你便是繁花似锦,红颜一笑,忘却大好山河。
翌日清晨,方储信急急拿着密信来报。
莫春风刚看完便面色沉重,树上不时落下花瓣,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紧接着铺平,如此几番,那只已经皱皱巴巴看不清楚。
就在此时,宫南枝推门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却还是男装打扮。
觉察出莫春风的异样,她拿过那张皱巴的不能再皱的纸,孟惠君!
不就是南国皇后,也是他,夜月笙的母亲。
她怎么会给莫春风写信,下面的文字更让自己心惊,孟惠君是他的姨母,亲的,如假包换。
宫南枝看看莫春风,又看看信纸,她站在一旁,却不知道有说什么好,一切都太诡异了。
许久,莫春风叹了口气,将她身上的落花拂下,左手揽过她的腰身,下巴搁在那乌黑顺滑的头发上,“南枝,我的母亲,叫做孟庭君,我很早就在猜,她和孟惠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如今看来,大约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四月底,久居深宫的南国皇后孟惠君,将会在安国寺举行春祭,届时整个安国寺将重新布置,以迎接一年一度的春日祭典。
不同的是,以往的春祭,都是由后宫鸾贵妃代为主持,潜心修佛,不问世事的正宫娘娘一直都在宫中修身养性,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这番动作,不知道背后蕴藏了什么意义,又或者是因为南国太子夜月笙已然归国,她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方储信等人得了命令一直暗中保护,不漏身影。莫春风携了宫南枝住在安国寺不远的村落里。
安国寺是南国国寺,名声与神秘的宗□□不相上下。
相传寺中的开院住持之前是南国的一名贵族,自小与佛深有渊源,不爱江山爱讲学,从他之后,安国寺慢慢走向巅峰,成为国寺。
孟惠君这一举动想当然引得朝廷议论纷纷,尤其是以鸾贵妃为首的大皇子一派,更是坐立不安,摸不着头绪。
朝堂之上,鸾贵妃的哥哥南国大将军连日里上了几道奏折,联合着钦天监以星象不吉为由,要求更换春祭主持孟皇后,还是沿用鸾贵妃。
一开始夜皇装作看不见,置之不理,到后来他在朝上回了句,朕准孟皇后如此,爱卿有何异议?若有异议,实不如更换本朝钦天监,再观星象,何妨?
众臣再也不敢上折,却不知孟皇后给夜皇灌了什么迷汤,虽然十几年二人不见,却依旧给她最大恩宠。
礼部得了圣意,日夜赶工制作春祭时所用物品,最为繁琐的无疑是孟皇后的礼服,比起往年鸾贵妃的服制,定然要雍容华贵一些。
连式样都找了十几个民间老工匠,一起绘制,声势之浩大,引得普通百姓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