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有期直直的用眼神在他脸庞上寻觅,俊秀的剑眉,微阖的星目,挺直的鼻尖,樱粉色的薄唇。
伸出拇指在那唇上轻碾,老祖偏头,清浅的问:“怕吗?”
胤禛沉默。
“怕。”
他孤身一身被擒住,落入重重匪窝,若是将他杀人弃尸,怕不是连骨肉都寻不回来。
他舍不得新得的龙凤胎,舍不得聪颖的弘晖。
更舍不得……他们的母亲。
那三天三夜中,他多么想再见她一面,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她。
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却从来不曾说过。
胤禛回眸,略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唇。
“有期?”
“嗯。”
话要出口,又被他咽下,好似不说缺了什么,说出来又觉得矫情。
他们两人,是公认的恩爱有加。
轻轻的亲吻落在唇上,像是蹁跹羞涩的蝶翼拂过,轻轻的微痒。
卫有期柔和的响应着,用实际行动填补他内心的不安。
得到肯定之后,胤禛高兴的无以复加,话未出口,意思传达到了就成。
两人坐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聊着,明明也没多久没见,偏觉得日子太长。
第二日一大早,胤禛就起来了,卫有期也没偷懒,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容不得她懒床。
顾廷芳和福海经过一夜的休息,也变得精神奕奕起来,神色肃然的过来请安。
胤禛朝他们点头示意,向着牢房而去,福海看着紧跟的卫有期,忍了又忍没忍住:“牢房腌臜,福晋……”
胤禛瞟了他一眼,福海顿时止住话头,他也是好意,但雍郡王都不在意,他也不用多嘴了。
想想对方的英姿,说不得还真是他多嘴。
顾廷芳眼眸中溢出一丝笑意,转瞬又消失不见。
衙门不大,很快到了牢房。
牢房更小,一些小喽啰甚至没有入住的资格,被捆成一团扔到院子里。
门框狭窄,几人身量又高,都弯着腰进去,看向正前方绑在刑架上的头领。
一边的牢房中,杨五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喝骂:“好你个小娘皮,刚勾搭上小白脸,转眼又勾上贵人。”
几人神色都是一冷。
卫有期勾唇冷笑,对着差役说道:“将他放出来。”
又对着顾廷芳抬了抬下巴:“鞭子递给我。”
若是寻常人,哪怕指到她脸上骂,她也不会在意,可杨五算什么东西,一个伤害胤禛的土匪罢了。
杨五被推了出来,这汉子毫不惧怕,接着喝骂:“你以为傍上县令就能为所欲为?快把我们放了,要不然有你好看。”
顾廷芳闻言,低低的垂眸,望着自己左边手腕。
福海冷冷一笑,他对雍郡王福晋的武力值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等着杨五受罚。
土匪是黑户,不在良民内,在他眼里甚至已经是个死人,谋害皇族,这罪名,谁承担的起。
卫有期甩着手中的鞭子,定眸看向杨五,看着他色厉内荏的喊叫。
鞭子如蛇,鞭在身上顿时留下一道血痕。
杨五舔了舔唇角的血迹,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意:“小娘子想看,我直接脱……”
话音未落,胤禛一脚踹在他胸口,杨五一口鲜血喷出,猛然委顿在地。
顾廷芳对侯立的差役使了个眼色,差役准备上前将杨五拖下去收拾。
地上的血迹格外惹眼,卫有期神色冰冷含煞,鞭子角度刁钻的伸出,一把抽在杨五嘴上,顿时血忽淋拉的张不开嘴。
卫有期不再多言,从荷包中拿出熏香,点燃之后,才朝着福海颔首,轻声道:“重新问。”
福海不明所以,想到进村的时候,全村都昏迷不醒的情形,知机的闭上嘴巴。
将首领提来,一句一句重新审问。
最后得到的消息让众人色变,首领身后站着的是吏部侍郎,名文备,赫舍里氏。
这个姓氏不太独特,但他的背后,却站着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太子胤礽。
他的母族就是赫舍里氏。
胤禛眸色深深,半晌才道:“以密折方式奉上,任由万岁爷处置。”
众人一时沉默,都散开了。
若这事情牵扯到太子,那么这些人……最后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毕竟太子的形象,不容有失。
卫有期主动上前,牵住胤禛的手,传递给他温暖。
福海和顾廷芳跟在身后,福海感慨:“这般恩爱世间少有,瞧的老夫羡慕啊。”
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福海迈着八字步,特别官方的离去。
顾廷芳斜睨他一眼,福海虽然是个文人,但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说出这话还真是违和。
羡慕吗?羡慕。
顾廷芳眼眸深处闪过流光,复又微阖,如同被故意蒙住的珍珠,总会绽放光彩。
在前方的胤禛似有所觉,回眸巡视一圈,见没有异常才作罢。
衙门院子里种了许多石榴树,这会子开着火红色的石榴花,如火如荼,漂亮极了。
卫有期勾了勾胤禛的手指,抿唇笑望着他,两人顿时说说笑笑的离去。
“回去给你做一套石榴裙,想必极趁你的肤色。”
“再做一套相配的头面。衣服热闹,收拾就素淡些,免得抢了风头……”
“嗯……”
卫有期柔柔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花里。
第48章
乾清宫。
康熙沉默许久。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称职的父亲。
当两者相撞, 他的心头也不由得浮起一丝茫然。
胤礽,玩弄小侍、色令智昏, 这些都是小事,男人私底下的口味, 他略管一管也就成了。
可他在别的事上, 也愈加过分,在臣民面前, 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摆架子。
他尚且需要亲近臣民,和他们零距离接触,可胤礽呢?他不。
屡次鞭责诸王、贝勒、臣民等,
身边伺候的人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前几年将他身边诸多小侍杖毙,也是因着他们惑乱宫廷。
胤礽。
太子胤礽。
康熙深深一声叹息, 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万里河山等他百年后, 全都是他的。
当初那个聪慧孝顺的孩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分朕权柄,以充内心。
更是截蒙古贡品为私用,令他寒心之极。
太子,储君。
不容有失。
康熙心中下了决断, 看向殿中跪着的太子, 将奏折扔下来, 沉声道:“你可知错?!”
胤礽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知罪、知错,这其中的区别着实大。皇阿玛老了啊,处事开始优柔寡断。
双手捏着密折,胤礽脸上带着忏悔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打从开始,儿子就后悔了,只是……太子妃言明,后宫奢宠,许多时候拨不出银子,只得拿这个填补,时日久了……规模越来越大,再难停止。”
抬起一双泪蒙蒙的双眼,太子悲声道:“皇阿玛……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康熙沉默,眉头拧在一起,半晌才缓缓说道:“下去吧,以后万不可如此。”
太子眼带孺慕,像是小时候一般,轻轻的唤:“皇阿玛……”
康熙别开脸,挥了挥手。
望着地上哗哗作响的密折,康熙又是一阵沉默。
“收了吧。”
梁九功躬身应是,上前捡起密折,放入已处理篮中。
万里河山青绿山水图屏风后。
弘晖静默的站立着,瞧着殿中发生的一幕。
挠了挠肉嘟嘟的小下巴,弘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