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孖死心,拍拍手上的灰,“看来真出去拜年了,明天再来找他算账。”
程心听完,呆了半刻。
没道理啊,郭宰去香港是探望父亲,是为将来的团聚做准备,并非游山玩水,怎么会才去没几天就打道回府了?
入境处允许他们逗留多少天,他们就逗留多少天,有风使尽利,这才合乎情理。
昨天?昨天年初三而已。
所以程心的结论是:“也许小孖太想要模型了,导致……”
她拿手在脑边旋了旋,“出现幻觉。”
“嗯,”大妹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程心不相信郭宰会提前回来,不过到了年初六的晚上,她换了另一种“不相信”——不相信郭宰会食言。
他没来找她请吃饭,没来兑现过年前信誓旦旦的约定。
这小子,不像信口开河的人。
但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小学未毕业的呢,她大人有大谅吧。
年初七时,大妹问小孖找到郭宰没。
小孖气呼呼的,“没有!那衰仔整日不在家,不知躲哪了。”
“出去拜年了吧?”
“都年初七了,还有什么年拜,哪有这么多年拜!”顿了顿,语气话峰一转:“对了大番薯,寒假作业什么时候借我抄?”
“模型没买,我利是钱省下来,可以分给你更多了。”
大妹:“……”
猝不及防。
大妹将打听到的情况原封不动转述给大姐。
程心不以为然:“或者人家真的忙呢,十五之前出去拜年都是正常的。”
她笑道:“又或者小孖运气差哈哈哈……”
到了年初八,桂江公司搞开年饭,阿爸带了一家人去。
去年没这待遇的,今年不一样了。
开年饭在桂江公司内宴开18席,由十九楼的大厨上门备菜。
宴席请来了众股东、股东家属、各级员工、重要的客户和供应商,以及桂江学校的全体员工。
开席前,最大的股东点燃了888响的大炮仗,然后在□□味与炮仗烟的包围下,率众股东上台切烧猪。
一共十只大烧猪,分烧肉时,程家几乎分得半头烧猪的份量。
阿妈在桂江算是打了半年工,众股东都熟识她了。
据说初见时,几乎人人都和阿爸说:“你老婆这么靓,出来上什么班?放家里好好养着不好吗?”
阿爸讪笑:“她脾气倔,我没办法。”
听上去,以为阿妈是母老虎,可相处过之后才发现不是。
程伟的老婆不仅人靓声甜,还很温柔斯文的嘛。
大家来敬酒时,无人不称阿妈为阿爸的“贤内助”,程心听得几乎被饮料呛了。
她拿眼在阿爸阿妈笑容满堆的脸上打量,心想,怪不得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永远难料家务事啊。
来敬酒的人从开席起就没有断过,基本上每个来者除了拿阿妈的“贤惠”和阿嫲的“老当益壮”开话题,也热衷于拿程家三姐妹搞搞气氛。
“程总,你家三位千金,将来收礼金都不得了啊!”
“程总的女儿个个都这么标致,追她们的男仔,肯定多到排队排到省城!”
“还是生女儿好啊,生得像程总的女儿那么靓,不愁嫁了。”
“程总靓仔,阿嫂靓女,生出来的女儿有什么可能不靓!”
各种各样的酒辞,不论真心假意,阿爸都笑呵呵地回敬了。
坐着只顾吃饭、无需应酬的三姐妹私下议论。
小妹又鄙又恼:“那些人好假,我明明这么黑,一点都不漂亮,他们竟敢讲大话骗阿爸阿妈!”
大妹看看小妹,低头小声说:“我脸上也有疤。”
程心放下碗筷,严肃安慰。
“谁告诉你长得黑就不能漂亮的?更何况你这不算黑,跟黑人比起来,你简直白得不像样了知道吗?你的肤色叫小麦色,叫蜜色,代表阳光健康,在西方人的世界不知几受欢迎,懂?”
小妹眼前一亮:“喔!电视里那些剥光猪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人吗?”
“对!不少人特意花钱去做美容,就是想要你这种肤色。你天生这样,算起账来,省了不少钱。”
小妹乐了,赶紧给自己斟了杯可乐,“早知道我就不忍了,可乐多好喝啊!”
程心:“……”
转头看大妹,下一个:“你也是,有点自信行不行?阿爸花这么多钱买进口药给你日涂夜涂,疤痕已经比以前淡了许多了。你坚持用药,会有消疤的时候。实在不行的话,像我以前讲的,带你去南韩做手术。你放一万个心,方法总比困难多,大姐不会食言。”
不会像郭宰那样食言。
大妹讷讷点头,程心认为她受教了,重新捡起筷子吃饭。
谁知筷子尚未夹到菜,就见大妹低喃:“其实我自己不觉得丑,我习惯了,大家也习惯了。消不消没所谓的。”
她半垂脸,语调平静且缓慢,还有一种错觉般的淡然豁达,就像她平时说这块肉吃不吃没所谓的,明天的觉晚不晚起没所谓的,谁先冲凉上厕所没所谓的……
做大姐的当场无话。
上辈子的大妹是不是也习惯了,也没所谓了?
程心争取不让筷子愣在半空,且在夹到菜之前,找到方向:“你开心最紧要,到时候一起商量。”
大妹这回点头很爽快,“嗯!”
散席时将近晚上十点,程家拎了一大袋烧肉坐两辆的士回家。
第二天一早,阿妈叫程心将分好的烧肉送去给附近的伯父和舅公。
到了舅公家,见烧肉又香又脆,舅公马上斟了杯烧酒,直接用手抓烧肉边吃边送酒。
他招呼程心一起吃,程心婉拒,尔后问起郭宰。
舅公喝了几口烧酒,脸就火速发红,说话亦更加中气十足。
“他俩母子早回来了!厉害了人家,去了趟香港,变上等人,都不理我们这些乡下的亲戚了。叫他们帮手买的东西,无买!等他们过来拜年,无来!上门找他们吧,不在!唉,鬼叫我们是穷亲戚,人家是香港客,高攀不起了。”
程心越听越感觉不妥,追问:“他们几时回来的?年初五?”
“年初二!年初二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