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她在打哑迷,听得程朗心痒痒的。
程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有缺憾,他容忍不了要离开,是很正常的事。”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谁没有缺憾,这个分手理由太牵强了。”程朗说。
“牵强吗?换作你,你也受不了我的缺憾呢。”程心说。
程朗整颗心烧了烧,很认真地说:“那不一定,没试过不得这样乱判断的。”
程心又摇着头笑,“那如果不是这个理由,你认为会是什么理由?”
这个反问将程朗问住了。
郭宰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而他相当自律,非必要的话几乎不与女同学接触。就像程心以前在学校,非必要的话几乎不与男同学接触。
曾经有女学生向程朗打听程心,原因是她们撞见程朗与他们吃饭聊天,便认为程副教授肯定了解一些内情。
她们自称纯粹关心,程朗却明白这其实叫“知己知彼”。他担心过郭宰会敌不过女生们的精心围攻,到时候会伤了程心。
后来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时候他也因此自嘲过。
程朗自问,彼此忠诚又深深互相喜欢的感情怎会不能当饭吃?
不是只有饭才是饭啊。
程心将擦拭完的纸巾捏在掌心,自问自答:“可能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有点腻味吧,怎么讲,比我优秀的女生比比皆是……他要相中某一位并不稀奇。”说完又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了,可能我自作自受……当初不答应他,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他不知道不怪他,我明明是知道的……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呢,近二十年的交情毁于一旦,只能是陌生人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想一句说一句,像思维混乱的人。
程朗不再分析哪句对哪句错,也不打断,静静听着她细碎的倾诉,渐渐发觉这也是一种荣幸。
程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是我贪心,明知如此仍贪心了四年……这四年很开心,比以前开心许多……”到最后几乎是哑着说:“我占了很多便宜了……我不怪他……”
她红了眼,一边极力忍住泪意,一边极力鄙视自己。最后强行笑了几声,哈哈哈的,又假又难听。
程朗忍不住看向她。
她的侧影扎着马尾,微微低头,唇边挂着生硬的假笑,没有焦距地望着地面,眼眶与鼻尖红红的,手上的甜筒雪糕又要融了,眼看又要滴她手上。
程朗伸手接过她的甜筒,她没什么反应,木头似的。
程朗转过身,留她一堵后背,说:“想哭就哭,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主人这个动作挺大,将脚边的秋田犬惹起身了。
秋田犬往主人身上嗅,嗅到甜甜的冰冰的味道,馋了,伸出舌头偷偷地舔了舔主人的手背。主人没凶它赶它,它就胆大了,贪心地将主人的手背舔了个干净。
程朗默默看小犬舔吃融化的雪糕,听着背后一阵阵时急时缓的抽泣声,心想,眼下俩人一狗,最无忧无虑的,什么都能当饭吃的,非狗莫属了。
第277章 第 277 章
香港。
跑马地同福楼a座8楼c。
郭父穿着背心与大裤叉,踢着拖鞋敲儿子的房门,叫:“宰仔啊,起身吃午饭了。宰仔,宰仔??”
躺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兰姐喝道:“叫叫叫,吵死人了!他聋的吗!”
郭父回头嘿嘿笑,“这两天他陪李嘉仟出院,累嘛,怕他还在睡不知醒。”
兰姐嗤了声笑,“人家出院有司机和护士陪同,他出过什么力?木头一样站在旁边鼓掌加油吗?还累累累,我看电视累过他!”
郭父嘿嘿地笑,不说话了。
正巧房门有动静,郭宰开门了。
他的头发近一个多月没有打理,又长又乱糟糟,挡住了眼睛,身上与郭父一样套背心与大裤叉,只是同样的衣着,郭父出来的是市井阿伯的味道,他出来的是散漫颓废的痞气,有几分旧时古惑仔的体感。
郭父见他脸色极差,皱眉问:“昨晚做贼?睡到现在还死气沉沉样。”
郭宰没出声,郭父也不过嘴碎而已,随便吩咐几句就回厨房忙了。
郭宰木着脸去洗漱,吃饭期间一如既往的安静,三人饭桌上话最多的依然是郭父。
他边吃饭边说:“李嘉仟出院后你多陪她两天再走,反正放暑假你大把时间。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一个转身就回乡下,一声招呼都不打,无来规矩,落人话柄……今早她有无找你?”
郭宰极轻微地摇摇头。
郭父说:“会不会找过但你未睡醒所以不知道?有无查过手机啊?”
郭宰又微微摇头。
郭父说:“摇什么头?无查过还是查过无联系?”
郭宰还是幅度极小地摇头。
郭父:“十问九不答,哑的?!”
郭宰这回连头都不摇了。
郭父被儿子的消极模样惹气了,命令:“既然她不找你,那你下午跟我去看铺!”
吃过午饭,郭父等兰姐午睡后拎着儿子去喜帖铺。
路上遇见熟人,对方对他身边的儿子夸赞了一番。
“你儿子吗?很高大很靓仔喔,似足你后生时。”
郭父呵呵笑,不肯定也不否定,反问人家吃过饭了没。
待熟人走远了,他回头骂儿子:“衰仔!整日头低低有钱捡?人家赞你你不会回两句多谢?知道刚才那个是谁吗!衰仔!”
郭宰毫无反应。
喜兰印刷在嘉华酒楼车库开铺,门一开,酒店采购部就打电话来催交货。
郭父态度极好地答应,挂线后唤儿子帮忙上机印刷。
郭宰自开家具厂后就没有来过喜帖铺帮忙,加上神不守舍,出现了几次操作失误,废了几叠印刷纸。
郭父瞪眉突眼地骂他,骂了几次不见效果,他唯有吓唬:“你浪费我的纸就算了,你千万不要懵懵蔽蔽地把手塞进机器搞出人命!”
郭宰表情麻木地看看父亲,看得郭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双手将儿子推到角落坐下,又恼又无奈说:“得了得了,我怕你了,这粗重功夫不劳驾你大人了,坐吧坐吧,我供着你。”
郭宰就当真坐着,不动了。
印刷机器启动,运作的声音并不大,有着节奏与效率,一张张成品请帖印好出炉。
郭父将新帖子一叠叠放到郭宰旁边的台面上。
红当当的请帖相当惹眼,刚出炉的油墨味也带点甘香,郭宰看了眼,不自觉地伸手拿了一张翻来看。
请帖大红烫金,帖面仍有余温,正楷繁体金字一个个端正清楚,帖上写着谁与谁于某月某日嘉华酒楼举办婚礼,而一对新人姓郭姓程,帖尾落注为“郭程联姻”。
郭宰眼神晃了晃,再次将请帖内容看了一遍后,连日来死死憋着憋着的情绪一下子上来了。
他突然哀嚎了一声。
像是什么崩溃的巨响,又沉又紧,令人听了心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