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此已经付出了太多了,多到连放弃都是不可能的地步了。
莉迪西娅最后的支持,同族直系后裔,同为亲王一路走来的同伴……
…………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亲王略微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那双似岩浆流淌的鲜艳红眸里发了光芒:
“诸位都已知晓,血月之门的第一支点已由卡瑞娜·艾德里安伯爵破坏,而第二支点就在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
“毕维斯伯爵已先行出发前去布置,希望诸位到时候能够暂时听从他的安排。”
银发的亲王神色冷淡,颇有些艳色的唇略微勾起,扯出一抹有些森寒的笑意:
“如果诸位觉得委屈的话,可以在此和我当面提出意见。我不希望到时候有哪位因此闹出乱子来。”
他似岩浆流淌般鲜艳的双眸扫过大厅之中的每一张脸,眸中的猩红光芒更盛,宫殿的墙壁上瞬间爬满了似爬山虎一般的银灰色荆棘,而大厅之中的地上也悄然无声的布满了荆棘……
察觉到脚下异样的某位公爵,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想要避开那如蛇一般蔓延而来的荆棘,然而他的这项举动被高坐在王位上的亲王看在了眼里。
“否则我是会生气的。激怒我的后果,相信诸位不想了解。”
银灰色的荆棘瞬间缠绕上那位公爵的双腿,使得他在某种巨大的压力下强行镇定止住了自己想要避开的举动。
莉迪西娅一脉的双子公爵面色严肃的注视着高坐在前方的亲王,一动也不动,视脚下的荆棘为无物,专心的扮演着自己的“忠诚”形象。
当前诺拉派系的主事人——卡洛斯侯爵略微偏头看了一眼往日里嚣张的双子公爵,英俊成熟的脸上若有若无的勾出了一抹冷笑。
莉迪西娅一脉的主事人当初是怎么打压他们一脉的,卡洛斯一直都牢记在心里。傲慢的双子打压他们的地位,掠夺属于他们的权益……
而现在,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伟大的诺拉陛下从长眠中清醒了过来,他将带领他们夺回往日的辉煌,重回那片故土。
…………
“今日就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宫殿中布满的荆棘瞬间退却,高坐于王位上的银发亲王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冷淡模样,那双似岩浆流淌的鲜艳眼眸也半阖起,他收敛了血脉之中的威慑,只是在目光扫过某两位出名的双子时,又半想起似的多提了一句:
“对了,这次的行动我希望在场的诸位都能前往。”
他的用词虽然没有说“必须”,但在场的诸位内心都很明白这位陛下的要求。而在这位亲王清醒之前稳坐第一的某两位双子面色虽然未改,但他们的内心都明白这位陛下重点警告的是谁。
五大亲王派系只有莉迪西娅一脉存活了两位公爵,像这种需要出动公爵级别的任务,确实像诺拉亲王所想的那样……尤利西斯和维吉尔会习惯性钻空子,只去一位公爵,美其名曰和大家保持一致,其真实原因却是为了减少自身一脉的损耗,并且使半身兄弟在暗中救援。
但这次被诺拉亲王重点问候了一下后,尤利西斯和维吉尔两兄弟虽然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严肃的神态,但心里早已把诺拉骂开了花。
还有意见当面和他提?
那布满整座宫殿的荆棘以及那来自血脉的威慑力明晃晃的摆着,尤利西斯敢肯定,如果自己提出意见,那诺拉陛下绝对会用他的天赋能力让他见识一下他内心最为恐惧的事情以及来自灵魂的痛苦刑法。
虽然他目前都不知道自己会恐惧什么。
这种杀鸡儆猴的角色,尤利西斯拒绝扮演。如果没有血月之门的影响,他相信他和维吉尔两人就足以搅得瓦尔利亚大乱,但如果通过血月之门的话……
结果有些悬乎。
也不知道诺拉陛下派去的他的后裔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造成的损伤大的话,就别怪他在诺拉陛下看不见的时候教训一下小辈了。
…………
会议散去,中央宫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唯一清醒的亲王没有在昔日的宫殿中住下,他又回到了浓雾弥漫的圣地墓园之中。
墓园之中,灰白色的浓雾弥漫,玫瑰环绕的墓地之中,有位银发男子低头倚着玉白石的棺椁静默的坐着,那头亮闪闪的银发披散下来,半遮住了他的脸。
夜空中高挂的血月渐渐隐入云层之中,有着月之美貌的血族亲王缓缓走入这处属于他的墓地,经过棺椁之时,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偏紫红的妖娆血液凝聚成珠从空中滴落,正好落入棺椁旁安静坐着的男子头顶上,细微的妖娆光芒自他那头亮闪闪的发上一闪而过。
白色礼服的亲王略感疲倦的闭了闭眼,然后重回了棺椁之中躺下。
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他棺椁旁坐着的那位银发男子睁开了眼。这位刚睁开眼的男子略微有些不适的晃了晃脖子,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就算是直系后裔的身体,契合也是要些时间。”
“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是不方便。”
穿着后裔壳子的诺拉皱了皱眉,他并不太喜欢操纵这具身体的感觉,因为这总是让他有种难言的束缚感。但不借后裔的身体,他便无法通过血月之门。
血月之门的亲王禁制使得他不得不以鲜血为代价修复维持并继续使用着这具被高损坏的后裔身体。
·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这是一座极具教会风格的城市,建筑基本以白色和金色为主,随处可见神像,以及白袍绣金文的教会人士在城中来来往往往,并且耳边随时都能隐约的听见教堂的赞歌声……
这些都使得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相区别,并有了它自己的特色与魅力。
白袍绣金文的修士与守城人员一同驻守在城门处,对来往的人们进行严格的盘查,他们手中被翻开的圣典偶尔会闪过一阵金光。
浅色麻裙的金发少女提着一桶水走过街道,她的身边是以小车拉着面粉的微胖男子,他们行走到一半时,暂停了手中的工作稍微歇息着。
微胖的男子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然后看着城门口的盘查对身边的少女闲聊道:
“教会最近的行动似乎越来越大了。前段时间有许多主教从各地赶回瓦尔利亚,也不知道教皇冕下想做什么?就连前去达维亚王都解决那位女巫王后问题的圣子殿下也被召了回来。”
说道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教会建筑群的白色尖顶,然后又回过头来对身边的少女问道:
“爱得拉,你当时进城时也被这样盘查过吗?”
他身边的长相清丽的金发少女正看着城门口出神,听见身边同事的问话后,她才略微回过神来道:
“啊?嗯,是这样的,我当时还以为瓦尔利亚一直都是这样严格的。”
毕竟是有着“圣”之称号的城市。
爱得拉是半个多月以前来到的这里,她从王都的庄园逃离后便一路向西,她本意是想去往达维亚境内,然而在其中途径教会圣城瓦尔利亚的时候,她被这种城市那种能使心灵安宁的神奇力量吸引,所以她选择了留在瓦尔利亚。
她不想再回克莱茵王都了,也不想再回菲尔德府做那个被众人耻笑的菲尔德小姐了。
她想,她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同那位仆人前去菲尔德府,一开始就不该进入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的。
她和那些小姐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她们谈论首饰珠宝,而她只知道麦子和草场;她们放肆大胆的谈论情人,她却只能不适的避开;她们研究所谓的流行,而她对此却半点都不懂……
西瑞尔殿下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在那群贵族小姐间像个笑话一样的她。
在她逃离王都之前,她已经得知了西瑞尔殿下订婚的消息。
比起失望和痛苦,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当初去王都的一切起因都来自于那位高贵的殿下,她视那位殿下为所有,视他为今后的路标,而这只是菲尔德夫人的谋划而已。
她曾经很喜欢菲尔德夫人,将她视为母亲般的存在。
可是假象终究是假象,再怎么忽略真相欺骗自己,假象也成不了真。
那位高贵的夫人恐怕从来未将她视为女儿。
诅咒者事件发生后,国王陛下令教会那位年轻的主教审问她们,从那一刻起,所以的假象都以破灭。
自己得到的一起都是虚假的,爱得拉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去哪里?但她无法再忍受留在克莱茵的王都,无法忍受被视为犯人一般关押在庄园里。
那让她敏感而尖锐的内心感到无法忍受。
所有的都是虚假的,她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东西中还有什么是真实的?艾琳娜主教的神术审问让她痛苦不堪,让她内心的一切无法被遮掩,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堪。
外貌年轻的艾琳娜主教告诉她,说她被诅咒者欺骗诱惑了,他只是贪图她的血液而已,她的爱恋错觉也不过是诅咒者的能力导致……
只是贪念她的血液?
可是那位先生除了初见时饮用她的血液,之后便没有再伤害她半分,甚至于会小心的照顾她的情绪,会理解她的烦恼与痛苦,会教导她如何去适应当时的身份……
那样一位绅士,只是因为诅咒者的身份便不被允许进入人间吗?
他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
王都那一夜,他甚至放过了那位对他处处下死手的年轻主教。她无法理解这样一位高贵善良的先生仅仅因为种族身份就被贴上“邪恶”的标签。
她对这位先生……
艾琳娜主教说他利用了她,她的感情被控制了。
可是她从未感觉到有被控制的违和感,但因为得到的太多虚假,她确实有些无法确定自己的那份悸动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毕维斯·兰斯。
这个名字,仅仅是想着就觉得心口发疼。
也许就像菲尔德夫人所失望的那样,她确实不聪明,分不清虚假与真实,才会怀着可笑的妄想在那格格不入的贵族世界中停留那么久。
·
今天的玛尔顿小镇从傍晚开始就下起了雨,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带雨伞,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她搭车回住处时,从马车停靠的路边一路小跑回了那栋小木屋。
在她小跑的过程中,天空中的雨越加的大了起来,昏暗的天空之中狂暴的电光不停的闪过,发出巨大的雷鸣声。
待阿娜丝塔西娅跑到小木屋时,她整个人就如同被水浸过一样,浑身上下都能拧出水来了。
冰冷的风吹过,冻得她忍不住颤抖,往日里嫣红的唇也因为这寒意而失了血色。
她迅速的打开了木屋的门,想要尽快进入屋内换身衣服。因为如果穿着这件湿衣服下去的话,她会生病的。无法接受神术治疗的身体如果生病就麻烦了。
从屋外吹来的风雨迅速迅速打湿了屋内的地板,天空中一闪而过的电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使得地板上显现出了她的影子。
她抬手搂了搂单薄的双肩,脸上的雨水一直滴下来,导致视线受阻。
天空似乎又被闪电劈得大亮了一阵,她地板上的影子还未消失,而背后的光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
闪电明明只该有一瞬间的。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感觉心脏有些发紧,她眨了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雨水,然后抓紧了手中装着天使之羽的手袋,缓缓的转过身看去——
在她身后,离她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并不是人。
没有人会有水晶般质感光泽的微透皮肤,也没有人会身负圣光,更没有人能够美丽圣洁到如同幻梦一般……
他背后洁白的羽翼正半收起的模样,倾盆的雨水自天空中落下,落在他的头上,然后自他脸旁滑落,仿佛泪一般。
他浅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与曾经在梦境中一样,笼罩着光晕如覆薄冰的纤长睫毛也没有半分晃动,任由雨水落入眼眶,然后再从眼眶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