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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灵异玄幻 > 修真四万年 > 修真四万年_分卷阅读_1413
  谢安安点头,昔日那个长着红苹果脸蛋,略有些肥嘟嘟,害羞却坚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名安宁从容,珠圆玉润,充满成熟优雅气质的中年女士,唯一不变的,就是眼眸深处对李耀的信赖和崇拜,“这是很多长期冬眠者都要面对的问题,看来师父也和师娘一样,慢慢要变成‘飞跃族’了。”
  “飞跃族?”
  李耀微微一怔,看着丁铃铛,“那是什么?”
  “这是资深冬眠者归虽寿老前辈提出来的一种全新概念,在将保存文明的‘墓碑计划’转交到莫玄教授手上之后,他就一直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长期冬眠原本只是我们实现某种目的的手段,但是在归虽寿那里,却将‘超长期人体冬眠’当成了目的本身。”
  丁铃铛解释道,“我和你一样,过去百年的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冬眠,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年吧,每次回到联邦,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第一次,我错过了巫马炎这个臭小子和谢安安的婚礼;第二次,我又错过了他们孩子的出生和成长……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统统像是闪闪发亮的金沙,飞快从我指缝里流逝掉了,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抓不住他们。
  “那种感觉,真像是你说的,整整几十年凭空消失,我们这些冬眠者和正常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间维度,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疏离感,就像是我们并没有为新联邦的建设作出太多贡献,但一个美好而光明的家园就自己降临,我们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怎么会呢?”
  谢安安急忙道,“师父和师娘一共发现了三个大千世界外加昔日星海共和国的流亡政府,还为击败帝国远征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什么叫没有贡献啊!”
  “我知道。”
  丁铃铛笑了笑,道,“这不是我谦虚,只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你们这些没有长期冬眠过的‘爬行族’是很难理解的。
  “其实这次我之所以要竞选联邦议长,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调和新四界和老三界的关系,尽量维持住我们这边和金心月那边的平衡,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我的私心我很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和新联邦的结合再紧密一些,能够重新融入现在的联邦,从不知该怎么说的‘飞跃族’,回归到普普通通的‘爬行族’。”
  李耀听出丁铃铛的话里蕴含着一丝非常罕见的忧郁,越来越奇怪了:“飞跃族和爬行族,那究竟是什么啊!”
  丁铃铛将满满一杯红葡萄酒一饮而尽,道:“我经过长时间的冬眠,独自一人在星海中闯荡了整整百年,回归联邦之后,感觉自己和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便去找同样是长期冬眠者的归虽寿老前辈聊天,他正好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告诉了我很多东西,还送了我好几本笔记。
  “归虽寿老前辈说,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是时间和空间的连续统一体,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三维宇宙里,时间和空间原本都是连续的、线性的、稳定的,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钟的意义都是一样的,而生活在这样连续时空中的文明,比方说现在的人类文明,就是一只在时间大道上慢慢爬行的乌龟,所以叫‘爬行族’。
  “但实际上,无论是几十万年前的盘古族、女娲族,亦或者今天的人类文明,都已经发现了超越空间连续性的方法,那就是星海跳跃。
  “利用虫洞,借助四维空间,便可以超越三维空间的连续性,从这一点,瞬间抵达百万光年之外的另一点上。
  “既然空间的连续性可以被超越,那么时间的连续性,是否也可以被超越呢?
  “某种意义上,当然可以,那就是人体冬眠技术。
  “在冬眠技术尚未发明和成熟之前,生活在我们这个宇宙的智慧生命统统都是‘爬行族’,无论乞丐还是皇帝,无论普通人还是修真者,一秒就是一秒,一分钟就是一分钟,最多通过刺激脑神经,在虚拟世界模拟出时间流逝减缓的假象,但那是假的,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速,还是一样。
  “但是,对我们冬眠者而言,就并非如此。
  “即便在这一技术刚刚发明,还十分简陋和低效的星耀联邦,像你我这样的冬眠者,都可以一口气沉睡上百年,我们入睡前和再度睁眼后,面对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那些冬眠技术更加发达的文明呢,比方说盘古族?
  “李耀,还记不记得你在昆仑遗迹遇到的那名盘古族,可是整整沉睡了几十万年啊!
  “当然,他刚刚苏醒就被你斩杀了,还没来得及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
  “但是放开你的想象力,代入这名盘古族的视角,假设‘你’并没有被斩杀的话,你究竟要如何面对几十万年之后截然不同的世界,面对那些在你脚下活蹦乱跳、大呼小叫的‘后裔’,面对放眼诸天星辰,都没有一名同类的孤独呢?”
  李耀怔住,陷入深深的思索。
  丁铃铛道:“归虽寿老前辈认为,随着冬眠技术的越来越发达,对冬眠者的伤害和损耗越来越小,又有越来越多的冬眠者出现,任何一个掌握这一技术的文明,迟早都会分化成两部分,非冬眠者组成的‘爬行族’,和冬眠者组成的‘飞跃族’。
  “爬行族的世界是连续的、稳定的、线性的,他们用每一分每一秒的点点滴滴来燃烧生命,建设家园和文明,享受稳定的亲人、朋友、幸福和各种情感。
  “但是对动辄跨越几十年、上百年光影的冬眠者来说,时间是不连续的,非线性,支离破碎的,那就好像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河水的流速极其缓慢,但河面上却露出一些石头,冬眠者原本是河里的鱼,却一朝跃出水面,长出了翅膀,可以借翅膀和弹跳之力飞速向前,看到前方很远处河水里,全新的世界,则原原本他们抛在身后,貌似冻结的‘河水’中的一切,都在渐渐剥离其本来的意义。
  “你也说了,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星耀联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亲人和朋友们都有了不同的际遇和成长,有人死去,更多人出生,享受着他们缓慢、均匀而稳定的喜怒哀乐。
  “这还仅仅是一百年,倘若你再次冬眠,再冬眠三百年、五百年呢?
  “昔日的理想、目标、道德体系、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对五百年后再次苏醒的你来说,还有任何意义吗?”
  李耀哑口无言,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无法用笔墨形容,极尽绚烂又无比惨淡的画面,在生出一股不寒而栗之感的同时,竟然、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丁铃铛认真道:“归虽寿老前辈认为,当一部分人掌握了在时间长河中跳跃前进的能力之后,他们对于价值、道德乃至‘生命’本身的理解,就会和别人截然不同,那就像是在地上缓缓爬行的乌龟,和在天空风驰电掣的鸟儿一样,不可能互相理解,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这并不是谁比较高级,谁比较低级的问题,仅仅是两种不同的生命选择罢了,一个是‘连续性生命,爬行族’,一个是‘非连续性生命,飞跃族’,他们之间的差异,恐怕比修真者和修仙者的差异还要大得多。”
  李耀心思电转,不得不承认归虽寿这个快活了一千年的老家伙说的有点儿道理。
  想想真蛮搞笑的,这个老家伙的本体明明是一头绿毛老乌龟,他却偏偏将别人称为“爬行族”,却自诩为“飞跃族”,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臭不要脸吗?
  “对了,怎么没见到归老?”
  李耀道,“他不是说自己要当联邦所有大事的亲历者吗,‘帝国反击战’这样的特大新闻,他不跑出来记录一下?”
  “归老的境界又提升了。”
  丁铃铛道,“他已经彻底跨入了‘飞跃族’的领域,或许时间缓缓流逝的红尘俗世里,已经没什么值得他去追求和重视了吧,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或许他又蛰伏到某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慢慢‘飞跃’到下一个千年去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还在说,个体的‘飞跃族’就已经如此玄妙,倘若有整整一个文明都选择了主动冬眠自己,每过一千年或者一万年解冻一次,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飞跃前进,演变成一个‘时间跨越者文明’,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很想去寻找这样的非线性文明以他自己的方式。
  “至于我们,才刚刚经历了最多百年的冬眠,还算不上真正的‘飞跃族’,最多是介乎于爬行族和飞跃族之间的不完全形态吧,旧的观念慢慢解体,新的观念还没形成,自然会遇到各种不适应了,归虽寿老前辈将这样的烦恼命名为‘超时症’,‘超越时间线所带来的病症’。”
  第,要飞一起飞!
  李耀想了想,“超越时间线所带来的诸多问题”,这个解释还真的蛮贴合自己的现状。
  “似乎真是这样,刚回联邦,看到什么《李耀传》、《丁铃铛传》之类的东西,我就有这种‘疏离’的感觉,那明明不是我记忆中的自己和老婆嘛!现在这么多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和亲人出现在我面前,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李耀感慨道,“我终于明白,古代那些元婴啊,化神啊,为什么会被人称为‘老怪物’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真的长生不老,但若是修炼了一些粗糙的冬眠技术,再发现一处适合冬眠的洞天福地,打造成洞府,随随便便闭关几百年也不奇怪吧?那就像归虽寿老前辈说的一样,慢慢从‘爬行族’变成了‘飞跃族’,拥有了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道德观念乃至对生命的理解。
  “古人可没有‘超时症’这样的概念,更不懂得心理治疗和疏导,一味崇拜力量,将这些老怪物都奉若神明。
  “让这些‘飞跃族’的老怪物,来统治‘爬行族’的文明,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呢?或许四万年前古修世界的大崩溃,和这件事都多多少少有些牵连。
  “那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李耀在餐桌下面握住了丁铃铛的手。
  他们两个就像是在时间长河中同时跃出水面,将鱼鳍进化成翅膀,却还没弄清楚该怎么适应全新的环境,略显笨拙和紧张的半成熟体,唯有彼此携手,才能勇往直前吧?
  丁铃铛轻轻回应着他掌心的力量,道:“所以现在联邦官方上并不支持大批量长时间人体冬眠,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责任,倘若这一代人中的精英统统都长期冬眠,去‘支援未来’了,那谁来建设现在,谁来保证当这些冬眠者醒来上,还有一个足以让他们去支援的未来,而不是满目疮痍,死寂的末日呢?
  “没有现在,哪有未来?李耀,我记得这是你说过的话。”
  李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被丁铃铛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一个生活在连续性时间中的文明,大量优秀个体选择长期冬眠,未必是什么好事。
  丁铃铛道:“联邦政府当然不能强行阻止一个人冬眠自己,现在一方面是宣传,另一方面主要通过税收来调节,会对冬眠者征收高额的‘遗产税’和‘利息税’,税额高到连元婴都觉得心惊肉跳的程度,总算将‘冬眠风潮’遏制在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顿了一顿,她又飞快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是为了国家级的战略计划,或者在‘冬眠者税法解释及相关条例’出台之前就进入冬眠状态的人,就属于免征范围了。”
  李耀摩挲着下巴颌:“有道理,那对于我们这些从长期冬眠中醒来的人呢?”
  “的确有一些心理治疗和疏导的手段,过几天等局势稳定了,会为你安排的当初他们也为我安排过,不过”
  丁铃铛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觉得作用并不大,你我都是快接近化神的人了,道心早就坚固得不能再坚固,什么天魔心魔自然很难侵蚀,但外界的各种疏导和治疗手段,却也无法渗透到我们的心灵深处呢!
  “按照归虽寿老前辈的说法,冬眠就像是一种毒瘾,冬眠一次就会染上,永远回归不到过去的状态,总想着再跨越一次时间线,再去更久之后,看看那翻天覆地、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这样越跳越远,越陷越深,最终完成‘飞跃族’的蜕变,彻底成为了‘时间旅行者’。
  “总之,对冬眠者来说,生命不再是‘此刻’和‘这里’,而是‘未来’和‘彼岸’,或许只有在光阴的尽头,他们……才能真正的活着。”
  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原本欢快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和沉重。
  李耀歪着脖子想了半天,道:“你呢,你愿意做‘爬行族’还是‘飞跃族’?”
  “我……”
  丁铃铛看着餐桌上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眼眶忽然有些泛红,咬着嘴唇道,“我舍不得大家,舍不得星耀联邦,舍不得过去的自己,但是,我也很想放下一切,去遥远的未来看看,去当整个‘星耀联邦’乃至‘人类文明’的见证者,见证它的兴起和扩张,去看到无穷星海统统被人类文明的光芒所照耀,全都飘摇着九星升龙战旗的那一刻。
  “那时候的人类、联邦和文明,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我选择回归到‘爬行族’的身份,即便再怎么修炼和升级,无论如何,永远都看不到那一天了,所以……”
  李耀明白了。
  在餐桌底下,握着丁铃铛的手愈发用力,仿佛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没关系,还有我啊,如果选择‘爬行’,那就我们两个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地慢慢爬,如果要‘飞跃’的话,那等解决了现在所有的麻烦事,我们就一起飞跃到神秘莫测的未来去吧!
  “师父……”
  巫马炎和谢安安都有些哽咽,借着端起的酒杯,掩饰自己眼底的湿润。
  “不对啊,今天不是为我接风洗尘的吗,怎么说着说着,气氛搞得这么尴尬,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李耀用力挠着后脑勺,筷子一挥道,“放心,无论‘飞跃’到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我们肯定永远都不会忘记联邦,忘记你们大家的啊!
  “只有深深记住家乡和回家的路,那才叫‘旅行’,如果连家乡的亲人朋友和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那还算什么‘时间旅行者’,最多只是‘时间流浪者’而已。
  “再说,什么‘爬行族’和‘飞跃族’,那都只是初步的设想,现在联邦的冬眠技术还远远没有发达到能让人一睡万年的程度吧,光是手头一大堆麻烦事,什么帝国圣盟盘古女娲混沌天魔之类的,没有百八十年就处理不完,哈哈哈哈,来吧,未来的事情就留到未来再去操心,珍惜当下每一秒,吃好、喝好才是正经!”
  李耀再次高举酒杯,偌大的军队食堂再次被欢声笑语充盈,沸腾的气氛简直要将天花板都撑破,冲上那深不可测的,被亿万年前的星光所照亮的宇宙。
  ……
  李耀终究还是没能将这顿“接风宴”好好吃完。
  因为白开心和金心月一前一后赶到了。
  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黑色漩涡号的崩溃和主帅的阵亡并不意味着黑风舰队彻底丧失战斗力,更何况在狗急跳墙之下,那些残兵究竟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测。
  古圣界、黑风残兵、褐矮星背后的黑风舰队大部队、帝国本土的微妙态度、萤火虫号上的星海共和国流亡政府还有联邦本身的应对……方方面面,千头万绪,都需要小心谨慎、抽丝剥茧的处理。
  白开心和金心月忙于军务,还在追击黑风舰队的残兵当中,李耀非常理解和绝对支持,让他们没必要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反正一百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三五天,十天半个月的。
  再说,这年头的通讯技术如此发达,有什么话直接在灵鹤传书里说也是一样。
  但他们还是前脚后脚回到了基地。
  而且两人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失魂落魄的。
  白开心第一个赶到,当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和李耀商量,被李耀和丁铃铛请到密室里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咕嘟咕嘟”将一整瓶三五十年的陈酿都灌了下去。
  李耀和白开心相识多年,想当初他迷失在飞星界,最早认识的飞星修士就是“大角铠师团”的雷大陆和白开心。
  雷大陆大大咧咧,像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白开心却是心思细腻,极度冷静,相当标准的军师和参谋型人才。
  李耀和白开心多次经历了同生共死的浴血奋战,甚至一起在蜘蛛巢星的地下战堡内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让他和亲生父亲“星盗之王白星河”相认,两人的交情自然非同一般。
  但李耀也从没见过白开心有这么失去控制,如此狂饮烂醉的时候。
  星海中的战争还没结束,白开心可是燎原舰队的参谋长,他一个人跑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当白开心一口气灌到第三瓶酒的时候,李耀终于忍不住劈手夺下了他的酒瓶子:“白大哥,先别喝了,好歹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战事不是进展得非常顺利么,应该没什么变数发生啊!”
  白开心被血丝死死缠绕的双眼凝固了很久,眼神才渐渐松散开来,摆出一副不知所措又懊恼万分的表情,两条永远耷拉着的眉毛垂得更低,嘴唇和牙齿碰了老半天,才艰难道:“他、他走了!”
  李耀和丁铃铛面面相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走了?”
  “白星剑,大白舰队的指挥官。”
  白开心幽幽道,这句话还没什么,下句话却险些让李耀和丁铃铛都把酒菜给喷出来,“我怀疑他是我爸,白星河,白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