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般呀,那妈妈是如何想的呢?”
胖老鸨直言说:“您也晓得,奴家能教出一个柳叶叶,费心费力都不是钱能衡量的,现在她要赎身,奴家是舍不得的,可终归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奴家都当亲女儿看,这亲女儿的终生大事,可马虎不得——”
沈如故听着,就等她开条件了!
对方思忖了一下说:“我看你们二位都挺诚心的,不如这样吧,你们随我去‘丽’字包厢,此刻叶叶也在那边,你们二位爷开价,价高者得,如何?”
“行!”
说好了,他们便随老鸨来到‘丽’字包厢。
刚走到门口,南昭就后悔跟来了,正想往回走,沈如故似乎发现了,冷不伶仃的回头警告道:“不想死就别乱跑!”
她吐出一口气,刚才的事还后怕着,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想到这间包厢她前不久才从里面出来,想必另一位要为柳叶叶赎身的人,就是那位贵公子了!
门打开,一眼便看到贵公子坐在圆桌前,柳叶叶也在,只是看到沈如故进来后,她知礼的从桌前起身,站到了老鸨的身后。
老鸨笑盈盈的走过去对贵公子说:“公子,可能情况有点变化。”
贵公子坐在那边,已然注意到了外表不凡的沈如故,不过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随后进来的南昭身上。
第042章
胖老鸨明白讲:“公子也是知道的,倾慕我们叶叶姑娘的人,这青州城外可以排到龙门庙,先前要为她赎身的人也不少,奴家是舍不得,今日实在是觉得二位都是叶叶可以交付余生的良人……”
贵公子听懂了,来人是来与他抢人的,不过,良好的修养和脾性并不因遇这种事而恼怒,反而,那清俊脸上,还浮现一抹雅人至深的笑容。
“请坐!”他手做了一个手势,贵气都在骨子里,那一姿一态着实赏心悦目。
沈如故也不在话下,比起贵公子身上令人舒服的雅姿,他出众的外貌,根本不似凡物,即便在这楼中,也能轻松使所有花色黯淡下去。
万花楼是青州第一妓院,什么样的客人没遇上过,而这样两位爷能凑一起,着实有些难得,连胖老鸨都觉得不那么真实。
“公子好品味!”贵公子先是开口,没有咄咄逼人之处,就是平常谈姿。
沈如故笑然,顺着话意自述道:“其实我自来偏好的东西,都与别人不同,往往别人喜好的,我都不爱看,哪怕一眼。”
贵公子回答:“那这回似乎有所不同,叶叶姑娘花名在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数不胜数,看来,沈公子与大多数人喜好的,也差不多!”
两人从前几乎未见过面,这么一声‘沈公子’着实令人诧异,胖老鸨瞄了一眼柳叶叶,以为是她与贵公子说的。
反倒是沈如故不那么在意这个称谓,他说:“前半生与苦药陪伴,后半生也想尝尝这人间的红尘几许,不奇怪。”
“是啊,这人间百事,唯有红尘最醉人心!”贵公子感叹一番道:“美人似珠,握手如宝,宝贝就在那儿,谁人都想占为己有,人之常情。”
他们这般交谈起来,竟只字不提赎身价码之事,这令胖老鸨十分焦躁,她主动提到:“这位恩客愿为柳叶叶姑娘付赎金五千两,沈公子您呢?”
沈如故轻轻一笑,区区五千两算什么,五万两都不在话下,他直接说:“妈妈刚才说价高者得,所以无论这位公子开价多少,我沈如故都可付双倍。”
贵公子既知道他身份,当然也清楚他们沈家富可敌国,两方这般争抢,不过是万花楼老鸨想见的局面,他自来不喜被人掌控,便转身对站在旁边的柳叶叶说:“相信今日,无论是我还是这位沈公子为你赎身,你的后半生都可衣食无忧,可姑娘也是有心之人,前半生漂泊无根,后半生求安稳亦求真心,不是吗?”
柳叶叶今晚多数时候,都与沈如故待在一起,她为他出众容貌惊叹,也为他懂自己琴音而心生情愫。
所以贵公子这番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抛开价码不谈,若说真心,她是倾向于沈如故的。
而贵公子刚才私下与柳叶叶交谈之中,已看出这点,他有意提道:“叶叶姑娘芳心可许,但所许之人,早有婚配,这样,叶叶姑娘也愿意吗?”
柳叶叶面露惊色,她看向沈如故,确认的问:“沈公子原来已成家?”
青楼女子,能被赎身就已是幸事,嫁人做小再寻常不过,但那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她柳叶叶自挂牌开始,多少权贵要为其赎身,她未应允,不就想等那位愿娶她为妻而非妾之人?
知道这个消息,柳叶叶心中遗憾更多。
旁边的南昭默默听到这里,想那沈如故目中无人,还精于算计,没想到妓院一战遇上了这位贵公子,便首战失利,她有些幸灾乐祸,心念,沈大少爷你也有今天。
沈如故哪是那样容易放弃的人,他此刻神色黯淡下去,一副痴情而不得的模样对柳叶叶说:“这世上从无后悔药,若是有的话,那该多好呀!”
南昭只觉心头吃了一大头活牛,梗在喉咙里,随时要奔出来。
后悔药?也是,如果沈如故没有这一出生就不公的命,天下女子选完了,也轮不到她嫁进沈家。
她深知自己乃煞命,被人嫌弃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若非自己实在无处可去,还寄托着沈如故能为她改命的期望,这沈家少夫人的位置,不要也罢的!
贵公子这时表明:“只要叶叶姑娘心甘情愿,我可给你最想要的名分,从此免你红尘颠簸,余生可安!”
从此免你红尘颠簸,余生可安……
来时,南昭对这烟花之地多有忌讳,对这些红尘之女也存偏见,但亲眼见到两个救过他的男人,为柳叶叶争夺说的话,突然意识到,青楼女子也胜过她千倍万倍。
她是怎么了?明明沈如故一早就提醒过她,不要将心寄托在他身上,她却偏不听,天真以为,他们是一样被命运所负的人,所以理所应当在一起。
其实从无理所应当,皆是无可奈何。
更有其实,他们才不同,就算沈如故不死不活,他还富甲一方,爹娘皆可为他折寿短命,而她呢?
什么都没有,扔到哪儿都是死无全尸的命,感情之事,不该困扰她才是。
深吸一口气,她收起所有的失落,若无其事的站在旁边。
早就对她同情得很的寻龙从旁边移了一把椅子过来,主子们在谈事,他懂得分寸,唯有小声说:“丫头,你腿残成这样,还是坐下吧!”
南昭早就站累了,也不客气,她坐下去,听到那边沈如故对柳叶叶说:“这位公子这番话着实感动人,凭公子这般样貌和身份,能嫁给公子之人,一定余生不愁,所以,若叶叶能嫁给公子安过余生,我沈某甘愿放手,不过却有一个疑问,想替叶叶姑娘问。”
沈如故对胖老鸨说:“接下来的话,与你无关了,你去外面候着便可!”
胖老鸨不敢不从,听话的退出去将门关上。
房间内就只剩下四人,柳叶叶问:“沈公子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沈如故并不急于说出口,他亲自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才缓缓将目光移到贵公子那边,浅笑问:“堂堂泰安王,当今炎帝第九子,皇室血脉,位高身尊,能否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事?”
这一句话出口,厢房内所有人都惊起了,寻龙反应最大,他大步向前,欲拔刀将这个道出他家主子身份的狂徒的手刃当场,是泰安王抬手动作制止了他。
从头到尾,沈如故便知对方身份,却从未流露出半点儿对权贵的畏惧之心,这寻龙的杀意,他亦不屑看一眼。
泰安王深看了沈如故一眼,感叹道:“听闻沈大少爷一出生,就在病床上度过,外人几乎都未见过本人是何模样,今日得见,看起来身子健康并无病症缠身,外貌还如此出众,不过——本王此次来青州,几乎无人知晓,所以沈大少爷最令本王惊讶的,还是这知晓天下事的能力。”
沈如故回答:“沈家商队遍布天下九州,即便大门不迈,也并非井底之蛙。”
现在,已确认了贵公子就是泰安王,柳叶叶怎会不知,这样的高贵的身份,怎可能娶她一青楼女子为王妃呢?
别说王妃,就连个侧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
所以如果真的选择起来,沈家富甲一方,不参与权利争斗,即使是妾室,只要彼此有情,也比没有名分的跟着一个王爷好,所以她当即对着泰安王跪下来,惶恐的说:“叶叶能得王爷赏识实在受宠若惊,不过叶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虽也向往能富贵生活,可叶叶有自知之明,绝无非分之想。”
泰安王神情暗了些许,他这身份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今日却连一个青楼女子都不敢靠近他。
但他始终持有的傲气架着他的身躯笔直,一丝挫败感都不曾眷顾过他的身心,他温声道:“叶叶姑娘请先起来说话!”
柳叶叶起身来,身子下意识的往沈如故身边多站了几分。
泰安王问她:“叶叶姑娘——这是有选择了?”
柳叶叶垂首回答:“是!虽今日第一次与沈公子相见,但叶叶知道,他正是我要等的人,还请王爷成全!”
她这番话,并非平素与其他恩客之间逢场作戏的戏语。
她确实是第一眼看到沈如故,便已将心交了出去。
泰安王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叶叶姑娘已心有所属,本王也并非夺人所好之人,虽有遗憾,但也祝福叶叶姑娘终于能有归属!”
柳叶叶再次福身表示感谢。
一切似乎已有结论,泰安王成人之美,沈家大少爷将抱得美人归。
胖老鸨不多久便持着柳叶叶的赎身契来,要交于沈如故。
这一契交易完毕,柳叶叶便是自由身。
“等等!”却是这时,表明要成全的泰安王又开口说:“本王既见证了这段佳缘,自当要送叶叶姑娘一份嫁礼!”
柳叶叶虽是青楼女子,但并非薄情之人,她即已认定沈如故,便不愿与其他男子有何瓜葛,忙推辞道:“叶叶实在承受不起!”
泰安王却说:“这份嫁礼叶叶姑娘一定会感激本王,所以,不必拒绝!”
柳叶叶便不再推辞。
这时,泰安王目光看向沈如故那边说:“既沈公子对叶叶姑娘是真心,就不该给她妾室的身份委屈她,我以泰安王的身份为你们赐婚,不过,一片天,日月不可同辉,也需放过那位令沈公子后悔的沈家少夫人!”
第043章
南昭已习惯了透明人一般,突然听到泰安王提到自己,她仿佛受惊的小鸟,有点不知所措。
柳叶叶并不知,今日与沈如故一道来的残腿小哥正是他的结发夫人,只在听完这番话时,心中抱着期待的看向沈如故。
一时之间,这房间内,所有目光,都在等待沈如故给个答复。
不过沈如故却久无回应,那么一刻,仿佛变了个人般,他微微侧身,眸光对上泰安王,眸光染着阵阵冷意。
南昭看到这个眼神,心头不由得发紧,上次见沈如故露出这般神情时,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只山精的灵气占为己有,之后山精灰飞烟灭于这世间。
泰安王确实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可终究是一凡胎,沈如故表面是沈家大少爷,无权无势,可他能做的事,根本不需权势所助,她实在担心会对泰安王不利。
这片刻间,空气凝固成霜,有一道无形的杀意在他们之间传递着。
久未等到沈如故的回答,泰安王耐心有限,再问:“沈公子,如何?”
“开什么玩笑啊!哈哈哈!”一直无声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尬笑,将这奇怪的氛围打破。
几人视线移过去,发现竟是那个断腿的南昭,她杵着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人家柳叶叶姑娘都不在乎,泰安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我看就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太晚外面不太安全,咱们不如散了!”
泰安王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出来,替沈如故解围,他少有会将情绪表露的脸上,也因此洒下一层薄霾。
可他自有自己的目的,都到了这一步,怎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改变?
“这位小哥,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南昭听到这声‘小哥’心里对泰安王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因为明知她的身份,如果直接指出来,没准能让柳叶叶改变心意,他却未说,还帮她留了些颜面。
可是,她无法在此刻将感激表现出来,反问:“那王爷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公子与叶叶姑娘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此乃天作之合,本王愿为他们赐婚,也为那位沈少夫人所处位置感到为难,既她与沈公子并无感情,占着那个位置,岂不多余?”泰安王再次重复时,一字一句都再提醒着她什么。
那日在青云山上,八大观的人往她身上插了十二根风骨针,她意志模糊,命悬一线,沈如故突然出现对她所讲的那些话。
难受得吞了,折磨得受着,纵然千疮百孔,也得活着,直到有一天,强大到可以一手遮天,那时,她才能成为自己的天。
原来,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不止是对外面这些人,连他也不例外。
所以,这也让她明白过来,若她与沈如故只是夫妻关系,泰安王这般做,是在帮她摆脱一个不爱的人,是好意。
可她比谁都清楚,比起活下去,夫妻的名分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