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三人成虎,自古君王又多猜忌,流言喧嚣尘上,说是不引起皇帝的猜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彦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道:“你知道上一次丹阳村的村民跑到信阳和南阳的事情是谁干的吗?”
陈溯一愣,不解道:“那件事情咱们不是后来查了吗?没有查到幕后黑手,怎么,你查出来是谁干的了?”
张彦瑾摇摇头,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溯。
陈溯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借用这次的事情把幕后黑手给引出来?”
张彦瑾微微颔首。他原本只是想要把平顶山下的盐床挖出来,却没有想到盐床埋藏得如此之深,更没有想到会突然流言四起。
既然如此,他何不顺势而为,揪出幕后那只黑手?看看到底是谁再给他使绊子。
“二郎,你让人在平顶山打井不会就是为了引出背后的那个人吧?”陈溯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疑惑道:“那要是皇上问你,你怎么回答?你就不怕皇上责怪你?”
他现在已经下意识认为张彦瑾是不可能在平顶山挖出矿产来的,更不可能挖出在青海才有的盐床,便单纯觉得张彦瑾这么做只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
毕竟挖了这么久都没有挖出什么东西来,他那点希望早都被消磨光了,再加上黄修均和宇文上恺两人都是信誓旦旦的说平顶山下不可能有任何矿产,他就更不抱希望了。
张彦瑾有些无语地看了陈溯一眼,有些嫌弃道:“你该不是算账算傻了吧?我像是那种毫无准备的人吗?”
“你才傻,二郎,你该不会是还觉得那下面有盐床吧?”陈溯也颇为无语道:“我知道你想抓住幕后黑手,可是你别忘了,有时候流言真的能杀死人的,咱们这里距离庙堂可是有千里之遥,十天半月才能给皇上传递一次奏折,人言可畏,若是真的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到时候你还是挖不出任何东西的话,那可不就是简单的判断错误了!”
他对张彦瑾这一次的办法是极为不赞同,气急之下,他一屁股坐在席子上怒道:“我是想不通你这办法有什么好的,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就算是知道了谁在背后捣鬼,可一只挖不出来东西,你又怎么给皇上交代?那个时候就算是知道了背后是谁,又有何用?”
张彦瑾明白陈溯是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在地下挖出什么东西来,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除非工匠们能现在就从地下挖出东西来,陈溯才会改变看法。
他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子,连陈溯都不相信他,其他人恐怕就更不相信他能在平顶山下面挖出东西来了吧?既然如此,岂不是可以麻痹那幕后黑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吃闷亏的人,既然那人敢对他下手,那势必那个人就要能受住他的反击。
“山人自有妙计。”张彦瑾直接道:“现在和你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把握好不要在外面声张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我看我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吧。”陈溯见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张彦瑾都没有听,气急之下,他扔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张彦瑾也不拦着,陈溯的态度刚好可以帮他麻痹幕后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对他而言,着实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可以让他把幕后的人找出来。
至于幕后的人到底是谁张彦瑾并不打算去猜测,一是太累,二是他的猜测并不一定是对的,他只相信事实,毕竟黑幕会一层一层被他揭开的。
果然,张彦瑾一意孤行,不顾宇文上恺、黄修均、陈溯的阻拦,非要让工人们去挖平顶山,以权谋私的消息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这之前张仲谦和陈德让都让人传递过来了消息,问张彦瑾和陈溯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们说长安城已经传开了,纨绔子弟张彦瑾以权谋私,故意虐待老百姓。
张彦瑾不好给张仲谦解释,索性就没有回信。
陈溯又劝了张彦瑾好几次,见张彦瑾每次都不告诉他其中的原因,再加上平顶山的那几个工人还是没有挖出来任何东西来,他气得直接在信中告诉他父亲陈德让说是张彦瑾确实是一意孤行,他们最好还是早点做准备,好好想想要怎么在皇上面前替张彦瑾求情。
张彦瑾接到皇上的传召去了长安城之后,才知道检举揭发他的是一个谏议补阙,名叫黄右泽的人。在大魏朝,谏议补阙这个官职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属于谏职,是谏议大夫这个官职的补充官职,属于从七品上。
王理格,刘岩时这两个人是谏议大夫,主要负责对皇上进行规劝,以及对朝臣进行监督,黄右泽就是辅助他们谏议的人。
在大魏朝,谏职设有谏议大夫和补阙,以及拾遗这三种官职。其中官职最高的乃是谏议大夫,在朝廷当中的地位十分高。可以说每逢中书门下三品以上入内平章国计,也就是讨论国家大事,谏议大夫必定随从入内,得闻政事。
这也是为什么刘岩时敢在朝堂之上和张彦瑾针锋相对的原因,更是为什么他那一次被张彦瑾指出错误之后,羞愧的想要辞官归隐的原因。
因为他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再加上皇上对于他的谏议都虚心纳谏,张彦瑾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混混而已!他怎么能允许自己被一个小混混踩在脚底下?
至于谏议补阙和谏议拾遗,补阙是从七品上比拾遗这个官职等级稍微高一些,拾遗是从八品上。这两种官职的官阶虽然不高,但是谏议之任却一点都不轻,同样,在朝廷官员中的地位也不轻。
可以说是但凡朝廷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乎道,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若贤良之遗滞于下,忠孝之不闻于上,则条其事状儿荐言之。
也就是说,要是谏议补阙和谏议拾遗这两个官职的官员,不仅可以对朝廷中的事情进行谏议,还可以举荐人才。
张彦瑾记得白居易曾经还高度赞扬过这个官职,说是谏议拾遗和谏议补阙这两种官职让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乃是国朝拾遗之本。
可张彦瑾此时却不这么想,这个官职是好,可要是处于这个官职上面的人出了问题,那么这个官职的职能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身为大夫的刘岩时和他不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难道说这一次是刘岩时让黄右泽这么做的?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刘岩时虽然对他十分厌恶,可刘岩时平日里行事极其有他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拉帮结派,若是他看自己有什么问题,恐怕早就一针见血的向皇上上奏了,绝不可能绕弯子让自己的手下黄右泽去上奏,这是他作为文人一向所不齿的。
再者还有另外一重原因,那就是李郢的父亲李廉也是谏议大夫,李廉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直言不讳,属于一代名臣,后来历史上对谏议大夫这个官职如此看重,评价如此之高也得益于李廉的成就。
张彦瑾在中州的这一段时间里,李郢和他,还有陈溯一直有书信往来,要是真的是刘岩时要让黄右泽弹劾他,李郢必定会在书信当中提醒他。d
李郢只在书信中告诉他朝廷流言纷纷,让他注意一下,却只字未提黄右泽的事情,如此看来,李廉和刘岩时恐怕都被瞒住了。
皇上的态度是什么他现在还摸不准,因为补阙和拾遗有权利指出官员的错误,并且在朝廷上议论,一旦支持的官员多了,这件事就要重新做决定。
这也是为何朝廷有重大的事情商议,必定要让谏官入内的原因。只有谏议大夫这些官员没有任何异议,旨意才能顺利地颁布下去。
张彦瑾回到长安的第一天,李郢便来到了宁国公府邸。
两人见面便去了宁国公府邸的凉亭之中,此时已经是傍晚,白天的燥热和蝉鸣的喧闹都已经散去,只留下徐徐的凉风和荷花的香气。
李郢喝了一口凉茶,放下茶杯,径直道:“二郎,长安城流言纷纷,朝廷中也大多都是对你不利的言论,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从容应对,坚持己见。”张彦瑾并不打算隐瞒李郢。
李郢和陈溯性格不同,又或许是他的父亲和陈溯的父亲不同,他的父亲李廉是谏议大夫,参与朝廷政史,故而他在谋略方面十分擅长,不像陈德让在经济计算方面十分擅长。
张彦瑾还没有过来的时候,李郢在他们的圈子里可是响当当的狗头军师。
此番李郢听张彦瑾的话中意有所指,他没有像陈溯那样只听到其中的字面意思,而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隐含的内情。
“二郎,你在打算什么?”李郢凝视着张彦瑾,想要从其中再瞧出一些什么。
张彦瑾喝了一口清茶,将白天积聚在体内的燥热冲散掉。
“我想要抓住黄右泽背后隐藏着的那个人。”张彦瑾望着远处如烟一般的杨柳,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在李郢面前他没有必要掩饰,再者李郢在京城,他还想要从李郢这里准确得知朝廷的情况。
“据我调查所知,黄右泽是中书侍郎高世杰的门生。”李郢一下子就明白了张彦瑾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眉头微微皱起道:“黄右泽这一次突然上谏,我父亲和刘岩时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黄右泽能当上谏议补缺则是门下省谏议大夫王理格举荐的。”
“这么说来,黄右泽是周勤一边的人?”张彦瑾似乎有些清楚了。
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故而在任何时代都讲究圈子,在古代官僚之中这一现象尤为鲜明。
毕竟在这个时代官员都是通过上面的官员举荐下面的官员,新人才能当上官员,上面的官员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也为了能用知根知底的人,一般都会用自己的门生。
如此一来,除了因为利益一致而聚集在一起的人除外,老师和学生就形成了一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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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换一种思路,男主向感觉想写的东西太多,然后把重点写偏了~还是会日更六千到结束,估摸顶多六月就完结
第95章
就如同黄右泽之于中书侍郎高世杰, 而高世杰和前谏议大夫王理格又是一伙的人, 王理格帮高世杰举荐他的学生这就很正常了。
毕竟在朝廷之中自己的人越多, 就越有话语权。
李郢点点头道:“很有可能,你别忘了, 你在信阳和南阳种植的信阳毛尖可使彻底把周家的利益给抢完了。”
据李郢对周勤的了解, 周勤这个老狐狸表面上虽然不表现出什么,可心里恐怕都恨不得把张彦瑾弄死,更何况官茶这么大一块利益。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听说在中州的时候, 有农民肆意闹事?”
张彦瑾点点头,现在看来, 当真的是周勤在后面捣鬼。
“那你这是有对策了?”李郢见张彦瑾如此淡定,再加上刚刚张彦瑾给他说的从容应对, 坚持己见八个字, 更让他觉得张彦瑾早就有了对策。
“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引出来。”张彦瑾喝了一口茶道:“从丹阳村的农民开始闹事的时候,我和陈溯就暗中在后面调查到底是谁在捣鬼,可背后的人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可见其谨慎。”
“所以你就故意造出现在的挖不出矿产, 却非要挖的假象?让他们误以为你真的是固执己见, 然后在上面给你挖坑,你刚好可以知道背后是谁在动手?”李郢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见张彦瑾承认,李郢颇有些不解道:“是这样没错,可是平顶山的事情你要怎么给陛下解释?难不成你已经挖出了矿产, 却隐而不发?”
张彦瑾胸有成竹地一笑,有些隐晦道:“那么多人怎么能隐瞒的住?只是这矿产埋藏的太深,需要用心去挖才能挖到。”
平顶山的事情可以说是天赐良机,既然那些人故意造谣,再加上所有人都觉得他根本就挖不出资源,这样才更能麻痹周勤那一帮子人不是?
从丹阳村的村民堂而皇之的过来闹事,却找不到任何线索,他就知道这背后的人不简单,行事非常谨慎小心,敌在暗,他在明处,他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能引蛇出洞,引出之后才能打蛇七寸。
“好办法!”李郢思索一番后,激动道。
他父亲李廉可以说是最为反对以瑞国公为首的这些世族了,可苦于周勤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根本让人抓不住痛处。
可现在的形势,显然已经是把这些老狐狸给引上钩了。若是张彦瑾真的能在平顶山挖出矿产来,那局面就会形成极大的反转。
再者,他早就看周家不顺眼了,每一次天阴时他的腿就隐隐作痛,这些都提醒着他当初周齐晖是怎么把他从马上撞下去摔断腿的。
“二郎,你当真有办法在平顶山挖矿的事情上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说法?”激动之下,李郢直接站起身道。
张彦瑾微微颔首道:“自然是如此。”
“好,二郎,我这就回去和我爹通气,以便你们明天早上可以在朝堂上随机应变。”李郢抚掌道。
时间也确实是不早,再加上事情重大,张彦瑾也不含糊,他站起身道:“好,那就有劳你了。”
在张彦瑾起身把李郢送走之后,便去了他宁国府专门商量事情的大堂,他伯父和陈德让正坐在那里喝茶。
“和李郢说了?”张仲谦开口询问道。
张彦瑾坐在一旁轻轻点了点头。
陈德让难得喜上眉梢道:“早就知道你发现的信阳毛尖抢了周勤的利益,周勤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他肯定想不到你会故意麻痹他们!”
“二郎,你确定你能在平顶山中挖出矿产来?”张仲谦还是有些担心。
“伯父,陈伯父请放心,侄儿曾经暗中翻阅了大量的古籍,确定那下面有矿产。”张彦瑾信誓旦旦道。
陈德让和张仲谦二人这才放了心,二人和李郢的看法一样,准备明天随机应变,对周勤的人循循善诱,等到时机契合之时,再将局面来一个彻底地翻转。
不过张彦瑾却不怎么抱希望,像周勤那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主动下场?恐怕到最后也只有黄右泽能被彻底收拾掉了。
第二□□堂之上,黄右泽果然开始发难:“启禀皇上,据微臣调查,中州平顶山地界经常有老百姓被官兵以挖矿产的名义拉去做苦力,开山挖岩石 ,而这些皆因为中州工部侍郎张彦瑾的一句话,平顶山已经被挖了四十多米深了,什么都挖不出来,可中州工部侍郎张彦瑾却依旧坚持己见,让那些老百姓顶着炎热和危险,每日都在挖山。”
他举起手中的笏板道:“微臣认为,工部侍郎这是在利用手中的权力,压榨老百姓,为己谋私!”
皇上淡淡扫了张彦瑾一眼,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微微抬了抬手道:“张彦瑾,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做。”
“回禀皇上,微臣确实是在挖矿产,不过是还没有挖到而已。”张彦瑾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强词夺理!”黄右泽高举笏板道:“启禀皇上,平顶山的老百姓已经在大太阳下面挖了有一个多月了,每日顶着酷暑开凿岩石,这无疑是酷刑!而且,中州的老百姓都传是那几个人得罪了至高无上的工部侍郎张大人,才遭此酷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严肃道:“皇上,中州遭此大劫,本就是人心惶惶,现在张彦瑾居然还以这种冠冕堂皇的名号来折磨百姓,中州现在已经是流言纷纷,就连长安城也传遍了张彦瑾以权谋私的话语,如此下去,中州百姓势必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