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觉得小太子说的很有道理,昨天看那个孩子,在宫里地位不低的样子,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于是把地图接了过来。
“那我去了。”乔桑拎着作为掩饰的食盒说,又不放心的嘱咐:“别跟昨天一样在外面等,乖乖待在屋子里,我很快就回来了。”
小太子站在那里,看着乔桑提着食盒远走越远,心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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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桑按照小太子给的新路线,一路顺利到了国子学,多用了点时间,远远地就看到乔子策玉树临风的站在树底下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小跑过去:“哥哥。”
乔子策看到她,顿时松了口气,见她迟迟不来,以为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乔桑满脸歉意的走过来:“对不起,哥哥,我今天换了条路线,所以多用了点时间。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刚到。”乔子策温和说道,然后递过来一个小包裹。
乔桑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看起来有不少银子。
乔子策解释道:“我担心太重了你拿着走那么远的路不方便,所以只拿了七十两碎银,用完了你再来国子学找我。”
乔桑把小包裹放进食盒里,正好。
乔子策又递过来一个包裹:“这里有双鞋,是我在宫外买的,是牛皮的,能防水,适合你在雪地里行走。我也不知道你的鞋码,只是昨天目测了一下,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穿,你先试一试,若是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换。”
乔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惊喜的接过他手里的鞋,满怀感动的道谢:“谢谢哥哥。”
他不仅善良,而且还很细心体贴。
乔子策看着乔桑脸上的惊喜和感动,心里酸酸涩涩的,他的妹妹在家里锦衣玉食,因为母亲不给她买一件首饰就使性子不肯吃饭,另外两个妹妹虽然不如大妹妹,但也都在各自母亲的膝下娇养着,虽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但他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为她感到难过,他脸上的神色很温柔:“试试吧。”
乔桑对他笑了笑。
乔子策觉得三妹妹开朗了许多,以前在家中见到,她总十分内敛羞怯的模样,现在却出落的落落大方,带着顽强的味道。
乔桑也没想太多,就直接把鞋脱了,顺带把里面湿掉的袜子也脱了,大源的女子不需要裹足,但她的脚生的小巧,再加上从未见过阳光,雪白雪白的。
乔子策没想到乔桑居然会直接把袜子也脱了,在大源,女子的脚只能被夫君看到,他长到那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的小脚,只见一片雪白晃人眼,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一热,仓皇侧过身去。
乔桑毫不知情,把脚穿进新鞋里,尺寸居然正好,而且里面有很厚的毛,鞋底也很厚,她满是欣喜的感谢道:“鞋码正好,谢谢哥哥。”
“合穿就好。”
乔桑一抬头,却见乔子策正侧着身子,脸朝着另外一边。
于是立刻想到,在这里,只怕女子的脚不能轻易展露人前,于是连忙把另外一只脚的鞋袜脱了,穿进新鞋子里,舒服柔软的让她想叹气。
又把湿鞋和袜子塞进装新鞋的包裹里,站起身对乔子策说道:“我穿好了。”
乔子策这才把身子摆正过来,脸上的神色还不大自然,眼神却诚恳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只尽管来找我。”
乔桑笑了笑说:“以后还真有要麻烦哥哥的地方。”
乔子策温柔的看着她说道:“我们是兄妹,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流着相同的血脉。不要觉得是麻烦我,只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尽量帮你。”
乔桑不知怎么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大概是在这困境之中忽然遇到愿意伸手帮她的人,觉得格外可贵,她眼睛里闪着莹莹泪光,嘴角却挂着笑:“嗯。我知道了。”
乔子策看见她这笑,心中也有些酸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
乔桑却已经转了话题:“府里人都还好吗?”
乔子策温和的说:“府里人都很好,三姨娘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乔桑说:“太子还在宫里等着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三妹妹慎言。”乔子策忽然表情有些严肃的说道:“那位,已经不是太子了。”
乔桑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安王。”
这是小太子的封号。
安王。
像是在提醒他安分守己。
乔子策点了点头:“祸从口出,三妹妹在宫中行走,凡事当小心。”
乔桑一脸受教的表情,说:“我知道了。”
乔子策神色又温和下来:“好了,你回去吧。一路小心。”
“哥哥多保重。我走了。”乔桑说着,拎起食盒和鞋子,转身走了,走出不远,回头一望,乔子策还站在树下目送她,见她回望,还冲她微微一笑。她心中一暖,也对他回以一笑,然后提着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桑正有些庆幸今天一路都十分顺利之时,旁边假山就突然跳出一个人来,还一惊一乍的大喝一声,吓得乔桑抓紧手上的食盒警惕的退后两步。
只见昨天那个抢她地图的小世子正趾高气昂的站在那里,堵住了她的路:“好哇!你今天居然还敢来国子学!被本世子逮到了吧!”
乔桑镇定的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少年抬高了下巴,俊美的脸上是一脸的骄矜,倨傲的看着她:“哼!少跟本世子来这套,夫子给你什么了?让本世子瞧瞧!”
乔桑握紧了食盒,微垂着眼,做出十足恭顺的姿态:“回世子,只是家中娘亲思念,嘱托哥哥带给我的姑娘家用的东西。”
少年却不那么好糊弄:“哦?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昨天那副地图怎么解释了?”
乔桑心中微惊,没想到还是被他看见了,她把头低的更低,语气没有一丝慌乱:“那只是因为奴才是个路痴,所以特地叫人帮我绘的图,免得在宫里迷路,冲撞了贵人。”
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宇文世子却本能的感觉到乔桑在撒谎,她做出这副恭敬的样子就是为了骗过他,要不是昨天见了她的真实面目,他还真就被她骗过去了。
他故意板着脸恐吓道:“你知道私自绘制宫中地图是多大的罪吗?!谁敢给你画这地图?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告发你?你这小身板,怕是经不起几板子。你是哪个宫的?”
乔桑回道:“奴才是舒太妃宫里的。”
却不料宇文世子嗤笑一声:“你这宫女真是满嘴谎话!舒太妃那儿的宫女我个个都认得,倒从不知道有你这号人!”
乔桑只觉得心里发苦,要是在现代,她早就出手教训这死熊孩子了,偏偏这里是宫廷,她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宫女,对方确是身份高贵的世子,她只能做小伏低。
乔桑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定定的盯着他。
少年被乔桑盯得莫名后背发麻,一脸怪异的盯着她:“你瞪着本世子干嘛?”
乔桑在分辨他到底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还是本性就坏,少年无疑有着一张俊美的脸,眼尾微微有些上挑,漂亮的眼眸很干净,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盯着看过,还很不习惯的眨了眨眼,发怒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色厉内荏。
她心里有了底,没有再低着头,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奴才其实是紫月宫的。来找哥哥,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找他求救。”
她说着,没有看到少年听到紫月宫时的表情变化,蹲下去把食盒打开又把小包袱解开,看到上面用纸皮包起来的糕点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把那包糕点拿开,露出里面的碎银:“这是哥哥给我的碎银,我要用它来打点内务府,才能让安王殿下吃一顿饱饭,也不用受冻。我骗世子,是因为怕世子告发我是紫月宫人,会连累安王殿下,但是我刚刚看世子面相,并不是那种心肠狠毒之人,这才放心的和盘托出。只希望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她一双眼殷切的看着他,仿佛在跟他说,不要辜负她对他的期望。
然而少年却表情复杂的看着她问:“你说你是紫月宫的人?太、安王他好吗?”
乔桑一看小世子脸上的表情,心里更稳了,却没有说太多,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宇文世子顿时揪心极了。
刚才听她说,祁熠居然要靠一个小宫女自己拿钱去内务府打点,才能吃饱穿暖,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满嘴谎话的宫女,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乔桑说道:“世子大可去问奴才的哥哥,他是知道我在哪里当差的。”她说完了一顿,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能不能先让我回去?安王殿下还在等我。”
宇文世子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突然从腰间摸出几片金叶子,往她面前一递:“喏。”
乔桑故意不接,只是惶惑的看着他。
宇文世子又递:“拿着呀!”
乔桑只能伸手去接,小世子却突然一缩手,瞪着她说:“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主子的。要是让本世子知道你私吞了,看我不狠狠地责罚你!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要是不够,你下次再来国子学找我。”
说完了,才把金叶子又递了过来。
乔桑双手接过,郑重的看着他道:“奴才替安王殿下谢谢世子。”
宇文世子眉毛皱起来,别扭的说:“你别告诉他你遇着我了。”
以前在国子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看小太子不惯,借着长他半岁,常常欺负他,小太子脾气好,也不生他气,每次见了他总规规矩矩的叫他宇文哥哥。他之后想起来,常常觉得后悔,要早知道他后来会那样,他那时就不欺负他了。
乔桑把地上的食盒整理好,拎起来说道:“奴才知道了。那奴才就先走了。”
乔桑对于自称奴才,倒是接受的很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多就只当这是在演戏。
“走吧走吧!”宇文世子想到以前的事,烦闷的冲她挥了挥手。
乔桑说道:“还请世子您让一让。”
世子才发现自己挡着乔桑的路了,悻悻的往边上一让。
乔桑冲他行了一礼,然后提着食盒从他身边走过,脚步飞快的走了。
小世子扭头看走的飞快的乔桑,纳闷道:“跑那么快干嘛,跟有鬼在追似的。”
说罢又觉得很不对劲,明明是来找她报仇的,结果仇没报到,反而还给了她几片金叶子——
乔桑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笔意外之财,提着食盒健步如飞,生怕那世子反悔追上来。
食盒里装满了银子,怀里还揣着几片金叶子,拎着近十斤的东西,乔桑半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身轻如燕,全身都冒着喜悦的泡泡,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回到宫里去跟小太子分享这喜讯。
宇文世子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决定去看看祁熠是不是真的跟这个狡猾的宫女说的一样过得那么惨。
他远远跟着乔桑,好几次都差点跟丢,暗自腹诽,乔桑跑那么快,就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最后终于远远瞧见了紫月宫,宇文世子藏在墙后,看到那个脾气好,但是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天子威仪,从不轻易与人亲近的太子从宫门飞奔出来,抱住了那个宫女。
世子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看到那宫女笑着跟他说着什么,他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只看到小太子也笑了。
他不喜欢小太子的一点,就是因为他年纪小小,就已经学会戴着大人的面具,就连笑,也透着假,可是此时此刻,他看到小太子脸上的笑,却远比他当太子时还要快乐。
他看到那个宫女把食盒从地上提起来,祁熠则很自然的帮她提着另外一个包裹,两人手牵着手进门去了。
他确定了。
祁熠的确过的很惨。
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十分陈旧,他还记得祁熠以前的模样,粉雕玉琢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是浩浩荡荡的围满了伺候的人,都说他长得像他那早逝的母妃,大齐公主,以美貌闻世。可他刚才看见祁熠,却是干干瘦瘦的样子,甚至和他最后一次见他时的个子没什么差别,让他想起在宫外见到的街边的小乞儿。
可他为什么还会笑的那么欢喜?好像拥有着什么最珍贵的宝贝似的。
是因为那个宫女吗?
小世子没有出现在小太子面前,而是带着满满的疑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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