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苏虞轻轻地笑起来。
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落在江行的耳中却宛如美人蛇在嘶嘶地吐着蛇信。
苏虞抬头道:“姜大人伪名改姓入朝为官,和科举舞弊同为欺君之罪吧?”
江行眼睛一眯。
苏虞又笑了,转而道:“三娘一介深闺女子,孰轻孰重也不大拎得清,姜大人自行掂量吧。”
江行闷声咳嗽起来。
苏虞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
江行心头发凉。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么些事情?
连与他日日一同办公的苏庭都不知他身子不好,阎初屡屡邀他喝酒被拒才知道些许。嘉元帝眼下看重他、栽培他,指望他能成为朝中新贵,削弱世家把持朝廷的力量。一个病秧子可不值得这般栽培。
更可怕的是,他以为他会藏一辈子的秘密,刚入京城竟被人揭了去。
苏虞自顾自喝了半杯酒,看江行止了咳嗽,转头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江状元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便无人知道此‘江’非彼‘姜’。而且,此事定不会给你的仕途添堵,皇帝陛下眼下欣赏的就是你这样不畏权贵、敢于直言进谏的人才呢。”
话音落了半晌,才听得江行一声答:“我答应你。”
苏虞满意地笑了。
第53章 百年好合
苏虞作别江行之后, 立马赶回了前院。
将将赶上瞧见一身红喜服、头顶红盖头的陆锦姝从大堂门槛前的火盆上跳过。跳完了火盆又用藏在裙裾底下的绣花鞋去踩碎特特搁在地上的瓦片。
红红火火,岁岁平安。
陆锦姝踩瓦片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苏庭立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察觉到苏庭掌心的热意,陆锦姝藏在盖头底下的一张精心打扮的脸染了红霞似的, 她抬手轻轻扯了下歪掉的盖头。
二人手牵着手行至大堂中央,堂内上首两把太师椅, 空了一把,宁国公苏遒正襟危坐于另一把上。
接着便是三拜礼了。
主婚人高喊:“一拜天地!”
苏庭和陆锦姝双双跪下,叩拜大堂前供桌上摆放的天地君亲师的牌位。
“二拜高堂!”
二人转而朝苏遒所坐之处俯身拜下去。
苏遒笑得一脸欣慰:“好好好!”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拜:“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二人转向相对, 深深地拜下去。至最低处, 二人的脸庞隔得很近, 陆锦姝的发髻碰到了苏庭的玉冠。
隔着一层红盖头, 二人甚至能听清对方不那么均匀的呼吸。
在一旁观礼的苏虞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她看着苏庭和陆锦姝行礼,却始终无法想象自己成为那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会是什么样子。前世她入宫为妃, 说得再好听,表面上再好看, 到底还是个妾,只能一顶软轿从朱雀门的侧门抬进去。
而今生,她不久之后便也要嫁人了,虽说还是嫁进了皇家,可到底不一样了,她今生能堂堂正正做一个正妻了。说来荒唐, 她前世嫁给了皇帝, 今生居然要嫁给皇帝的儿子。
既然是做正妻, 且是给皇家做正妃,这些拜礼乃至三书六礼一样都少不了。
苏虞分不清她自己到底是焦虑还是期待。她其实根本还未准备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面对秦汜。
不过,事情既已必然发生,早已没了退路,她只管大刀阔斧地往前走便是。何必因此而烦忧呢?
主婚人喜庆而高亢的声音扯回了她的思绪——
“礼成!”
……
席上,苏庭一桌一桌地敬酒,轮到与他同在翰林院为官的那一桌,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他平日里酒喝的不算多,酒量不深不浅,推杯换盏了几轮,眼下已有几分醉意了。
至了这一桌,他便笑了笑,拱手道:“诸君可是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儿是在下大喜之日,可莫要折腾在下了。”
一桌子人都还未出声,素来话不多的江行举着两壶酒道:“那可不成。”
一旁的阎初附和道:“对对对,今儿可得一醉方休才是!”
阎初说完,立马起身打了头阵,举杯道:“来,走一个!祝苏兄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庭无奈,笑着接下了,举杯与之在空中对碰,随后仰头闷了半杯酒。
阎初“嘿嘿”笑,举杯准备再来一杯,被身旁的江行按着肩坐下来了。
苏庭心中甚是欣慰。还是江兄待他好啊,不枉他与他称兄道弟这么些时日。
孰料,江行把阎初按回座位,自个儿却端着两壶酒站起身来。
随后,把其中一壶递给了苏庭。
苏庭:“……”他是不是还该感谢他?
江行淡淡道:“满上。”
苏庭莫名觉得他这语气有点无可抗拒,愣了一会儿,还是把酒倒满了。
江行端着另一壶酒,也倒满了。他举杯:“恭贺新婚。”
苏庭接下,二人一同仰头喝尽一杯酒。
不料苏庭刚喝完,又是一杯举在了半空中。
江行举着杯道:“百年好合。”
苏庭二话不说又仰头闷了一杯。
还未及喝完,那头的江行又倒满了一杯举过来。
“早生贵子。”
“……”苏庭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性。
阎初在一旁叫好,还不忘槽了两句:“江兄你个状元郎,连个贺词都想不出来了吗?净抢我的词。”
他说着自个儿倒了杯酒喝起来,作沉痛状摇了摇头:“江郎才尽呐,江郎才尽呐。”
江行不搭理他,迎着苏庭沉痛的眸光淡淡道:“世子难道忘了适才在府前答应江某,要好好喝一杯的吗?”
苏庭心道:这是一杯吗?!
说话间,江行又斟满了一杯,举过来:“举案齐眉。”
“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
“珠联璧合。”
“佳偶天成。”
“琴瑟和鸣。”
……
不一会儿,苏庭手里这壶酒就已经见了底,他扶额。
那头的江行也喝完了一壶,倒是脸色都未变一下。
苏庭已经无暇思考江行今日为何酒量突飞猛进,又突然抽什么风。他脚步虚浮地进了洞房。
……
宴席已近尾声,喝倒了一片人,翰林的那一桌上,阎初用手撑着脑袋看他旁边仍挺直脊背坐着的江行。
他也奇怪。
这人明明是他们中最不能喝酒的,平日是滴酒不沾,酒席上不得已喝一两杯就醉了。且上回他们三人琼林宴之后去酒肆喝酒,他家的那个妹妹特特跑来提早把他接回去了。
那小丫头还瞪了他好几眼,暗怪他拐他兄长出来乱喝酒。
阎初转而想到苏庭那个妹妹。
啧。一个二个都是“妹管严”。
还是他在京城孑然一身,来得逍遥自在。
阎初脑子混混沌沌,左思右想,忽然举起适才江行喝光的那一只酒壶。
江行吃着菜,没注意这边,转头便看见阎初举起那酒壶,仰头张嘴喝干了最后一滴。
江行眼角微抽,暗道不妙。
果然,阎初忽然坐直了身子。
“江兄,你这是白水啊!”
江行:“……”
阎初瞪大了眼瞧他。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兄适才那模样恐怕进了洞房就倒床睡了,洞房花烛新婚之夜……白白浪费这良辰美景。
瞧这江行素来是谦谦君子的模样,老实巴交的,今儿才露出狐狸尾巴!
阎初阴恻恻笑起来,附到江行耳边问:“江兄,苏兄哪得罪你了?让你这样使阴招。”
江行神情淡漠地看他一眼。
分明是极淡漠的一眼,阎初却被他看得一个激灵酒都醒了几分,忙从他耳边退回来。
江行仍旧是淡淡的语气,端的是君子淡如竹的风范:“无甚得罪,纯粹是某心情不佳罢了。”
他说完忽然对着阎初笑了笑,把他适才附耳过来的声音学了个十成十:“阎兄你也要小心哦。”
阎初:“……”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