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欺负,”她顿了顿,唇角浅浅扬笑,“师父她没有骂我的。”
傅凛怔怔看着她,喉头微滚。
她一定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
秀眸中有潋滟水波,恳求似地望过来,软声微哽,像撒娇。
傅凛耳尖蓦地烫红,不太自在地撇开脸,清了清嗓子。
“那你要哭不哭的样子……做什么?”
他话才说一半,就瞥见叶凤歌徐徐伸出双手做展臂状,不禁茫然愣住。
叶凤歌使劲眨去眼中泪意,歪头浅笑望着他,甜嗓轻哑,砂糖磨过似的。
“突然想,表达一下我的疼爱。你要不要给我抱一下?”
傅凛见鬼似地瞪着她,心尖有一簇小火苗倏地蹿高,越烧越旺,躁得他喉头发紧,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问……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月总:傅五爷,人家问你呢,要不要抱抱?(吃瓜脸.jpg)
傅凛:你说要不要?!
月总:我说,不要不是中国人。(笑容渐渐变..态.jpg)
第三十章
见傅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出声,只是古怪地瞪着自己,叶凤歌眼珠滴溜溜一转,倏地又将双手收回背到身后。
“不给抱就算了。”叶凤歌抬高下巴,抿住唇畔隐隐的笑。
傅凛如梦初醒,懊恼扼腕的神色如乌云一般,将他眼中才亮起的星星瞬间遮蔽。
不甘心的长腿就那么发自地迈了过去,少年颀长的身形被暮色夕阳扯出长长的影,兜头将笑盈盈的姑娘笼罩其中。
两条身影在脚下纠缠重叠,亲密得像是原本就长在一处。
初冬黄昏的落日余晖温柔和软,载不动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心间那许多理不清的期待与焦灼。
相向而立的两人之间只有不足半臂的距离,目光交汇,呼吸相闻。
“要、要抱就抱,”傅凛双颊飞了红云,不太自在地清清嗓子,梗着脖子道,“有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叶凤歌咬着下唇,心中有百般滋味驳杂交织,一团乱麻理不清。
深吸一口气后,她将背在身后的双手再度伸出,虚虚环住眼前这个一脸别扭的少年。
两人之间约莫还留了半拳的罅隙,傅凛对她这最后的一点保留似乎有所不满,反手扣住她环在虚虚环在自己腰背上的柔荑,让那柔软的双臂紧紧将自己圈住。
对这过分亲密的两躯相贴,叶凤歌惊讶抬眸,欲言又止地望进他的眼底。
傅凛垂眸避开她的注目,两颊的红晕迅速扑向耳廓与脖颈。
许是被她瞅得心头发虚,他索性垂了脑袋,将烫红的侧脸贴着她的鬓发,似乎这样就可以藏起自己赧然无措的神情。
他仿佛不自知地在她的鬓边蹭了蹭发烫的脸颊,嗓间一声含糊浅清的满足喟叹,像流浪的猫儿突然得了一处可供栖身的归依之所。
叶凤歌心尖酸软,轻轻拍了拍他有些僵硬的背脊。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妙手一脉的侍药弟子,职责是观察与记录,却不能对观察对象有干预的举动,更不该过多地参与他的人生。
尤其经过下午在主屋寝房那一出后,她分明对傅凛的心思有所察觉与揣测,无论在公在私,她都该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才是正道。
此刻的这个拥抱是她任性莽撞了,谁也不知由此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数与后果。
她甚至很清楚,接下来的两三日,待师父找北院的人问过话以后,或许她就会面临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她已站在隐隐将起狂澜的岸边,本不该再鲁莽地轻举妄动。
可她忍不住。
突然就想抱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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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凛不太确定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算什么意思,虽好奇得百爪挠心,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俊脸上绯红未褪,满心里冒着乱糟糟的甜泡泡,搅得他什么事也想不了。
甚至忘了再追问,先前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究竟所为何事。
“为什么突然……”傅凛有些犹豫地出声,话说一半又踌躇顿住。
好在叶凤歌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哪怕他这样言不及义地话说半截,她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疑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就想表达对你的‘疼爱’了?”她笑弯了眼睛,松开手退了半步,半真半假道,“因为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心虚惭愧。”
傅凛心中七上八下地蹙了蹙眉,急声问,“什么事?”
“我……”叶凤歌顿了顿,蓦地皮皮一笑,“今早忘了给你的小白菜浇水。”
傅凛暗暗松了一口气,抿了抿上翘的薄唇,抬眼望天,“那是你的小白菜。”
叶凤歌没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只是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欸,你到南院做什么?有事找我师父?还是专程来找我?”
傅凛不太自在左顾右盼,不敢与她对视,“我来道歉。”
“向我道歉吗?”叶凤歌不解地指了指自己,见他点头,便又追问,“为着什么事要道歉?”
“下午在寝房时……那什么,”傅凛忐忑又尴尬地咳嗽两声,“总之,我就是跟你玩闹而已,没要欺负你的。”
自打听裴沥文说了那句“不是每个姑娘都会喜欢欺负过自己的混账小子”后,他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就怕叶凤歌会记仇。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来道歉比较稳妥。
既她方才都肯抱一抱他了,想来他头上那顶“混账小子”的帽子已经摘了吧?
叶凤歌笑意恍惚,轻声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就,讲和了?”虽欣喜于她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傅凛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再确认一遍。
“嗯,讲和,”叶凤歌漫不经心地笑着,举步往北院回了,“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还有一件事,要过几日再跟你说。”傅凛跟上她的脚步,垂眸觑着她的侧脸。
见叶凤歌扭头看过来,傅凛得意又神秘地挑了挑眉,长腿一迈走到了她的前头去。
有些话他早晚是要说的,可这会儿他还没斟酌好措辞。
主屋廊下那溜空地上的小白菜已经冒头,等再过几日,那些小白菜都水灵灵长齐了,他大概也就想好该怎么对她说了。
****
之后的两日里,妙逢时从北院找了好几个平常在傅凛近前伺候的人问了话,其余时候便在南院的客厢反复推敲一些细节,除了吃饭,几乎没出过南院的大门。
到第三日清晨,妙逢时到了北院,直奔小厨房,关切地打听傅凛素日里的饮食习惯。
之后,她让人将叶凤歌叫来,随自己一道回了南院客厢,师徒二人再次单独谈话。
妙逢时顾自走到外间小榻上盘腿而坐,食指抵着下颌,似笑非笑地偏头望着站在门前的叶凤歌。
叶凤歌老老实实地关了房门,垂着脑袋走过来站好。
她就知道,以师父的洞察通达,有些事早晚藏不住的。
妙逢时笑了笑,开门见山,“药门弟子虽不是大夫,却终究是医家弟子。医患之间的分寸在你这里,算是彻底乱了套了。”
字字都是事实,叶凤歌无可辩驳,只能沉默地听着。
“你在这里融入得太彻底,甚至将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一份子,对傅凛的干预也越来越多,更甚的是,你对他的干预越来越有效,”妙逢时重重一声叹息,说不清是失望、惆怅还是别的什么,“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好事,对你则不然。”
“啾啾,你作为观察者应有的中立,已经丧失殆尽了。”
妙手一脉的药门弟子出外所侍之疾,通常是需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才会好的病患。
出于就近观察的需要,要尽可能去取得病患的信任,彼此间这样的长久陪伴、亲近共处,其间分寸自然不好拿捏,不止病患容易对侍药者滋生依赖,有些侍药者也会失去冷静中立的心境。
“如今你既已失了这份冷静中立,就很难再对他的事冷眼旁观。眼下你虽还能尽忠职守地履行记录的职责,可你心中对他是歉疚的,且这歉疚已经开始让你感到不安和痛苦了,对吗?”
这番话虽是以问句结尾,却字字笃定,与事实也并无偏差,叶凤歌咬紧了下唇,轻轻点头。
妙逢时深深吐纳一口郁郁之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榻上的小桌,“我这几日看下来,你眼下对傅凛的某些干预,对他倒是很有好处,也算功德一件。”
叶凤歌的手已紧紧握成了拳,她知道,她最害怕的那个抉择,就要来了。
“不过,在你的干预下,他的许多行为已经不算是他真正的行为表征,”妙逢时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是说,如今你在这儿能记下的东西,对师门来说已经不太准确真实了。师父这么说,你可觉得冤枉?”
随着傅凛受叶凤歌的影响愈深,他的很多行为就成了“叶凤歌希望他是这样的”,这对妙手一脉来说就失去了用来做医案的价值。
叶凤歌摇了摇头,嗓音艰涩,“不冤枉的。他如今在某些时候确实会因为我的一些叮嘱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即便我记下来,医门也未必能从其中分清楚哪些是他本来的反应,哪些是受我的影响。”
她早料到师父会勘破这一点,也猜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以妙逢时这几日了解到的情形来说,叶凤歌已不再适合担任傅凛的侍药了。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怪叶凤歌。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的先例在妙手一脉的陈年医例中也屡见不鲜。
“你与他朝夕相对七年有余,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真正逾矩干预他的行为,不忍他继续独自在困境中挣扎,在我看来已很难得了。”妙逢时长叹一口气。
事实上,无论是傅凛的寒症还是他的心病,若只说诊治,那就只需妙逢时每隔一两年来一次就足够,叶凤歌作为客居侍药,在治疗病患的过程中并无实际用处。
这些年将她放在这里的真正意义,就只在于就近观察与记录。
如今既她的观察与记录已没有价值,按规矩就该将她召回师门。
“啾啾,你还回得去吗?”妙逢时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徒弟,“或者说,你放得下这里的人吗?”
叶凤歌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尾,哑声道,“我还没有想好,师父能容我再想想吗?”
妙逢时知她一时踌躇为难,倒也不逼她立刻决定。
“下午我替他诊脉后就启程去临川城,正好也看看你那不成器的师兄。我在绣坊等你五日,五日后,是去是留,你给我个结果。”
叶凤歌抬眸看了师父一眼,沉重地点头应下。
她明白师父为何在这时突然提起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