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哪个开始骂,愤怒的骂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紧接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往宅子里扔了石头, 有一个扔就有第二个, 第三个,除了石头只要是随手可拿的物件,都扔向了宅子里。
李二柱的大儿子, 脸色阴沉的可以掐出黑汁来。“把大门给我关了!”
别看他嘴上说得狠毒,实则, 也不可能真正下手, 上次的事能成功得手, 靠的就是隔壁刘家,是有利益捆绑在一起。再者孤儿寡母,就算得人心又怎么样?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 不可能真正拿出十成十的精力管别人家的事。
这人呐,骨子里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
施小小瞧着村民们想要往宅子里冲,赶紧说了句。“雨越下越大,河水很快会淹过来。”
“对对对,乡亲们呐,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咱们往山里去。”木大娘扬着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别管这些黑心肝没人性的狗玩意,老天爷看在眼里呢,会替善喜媳妇娘仨讨回公道的,大伙儿赶紧回家,把家里的重要物件麻溜儿的收拢。”
说得也对,这么久,马车上的火都没浇灭,眼看整个马车都烧得差不多,偏偏马儿却没任何事,也是神奇啊。
村民们嘀咕着,三三两两的往家去,是得赶紧躲进山里,这雨可真大啊!
“咱们走吧。”木老汉说了句,又冲着大宅子吐了口痰。无耻!
都不需要扬马鞭,道一声走,大白小白仿佛听懂了般,小跑的往山里去。
进了山,路不好走,速度便慢了许多,一点点的往山里挪。
山里的雨声显得格外响亮,噼哩啪啦像是燃放炮竹,听在耳边,心里滋生出几分说不出的焦灼。
这雨,太大了,仿佛有人站在天上往地上泼水,地面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往上涨。
“村里来不及排水,这会儿,只怕变成了小溪涧,幸好咱们走的早,后头人多,又得赶驴牵牛,有些甚至连鸡鸭都往山里赶,挤挤挨挨就容易出事。”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木大娘心有余悸。
河水没有淹进村子,堪堪到了村口,最终还是没变成天灾,可人祸却接二连三,死人的大事没有,小事儿却不少。
到底还是伤了情分,自那以后,村子里乡邻来往,远没有以前的和气,总归是落了点疙瘩。眼看黄土埋了半截身子,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年轻那会,看不开的看不透的也都不在乎了,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往昔的和睦,这场大雨过后,八成又得变成泡影。
世事难料啊,连善喜媳妇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有时候想想,真是意难平。温热了半辈子的心,大抵就是这会儿凉透了。她以前相信,这人呐,心善,帮人就是帮己,会有福报能积福德,都是放屁!
“你说,老天爷是开眼的,为什么善喜媳妇却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木大娘想着刚刚在村里看到的事,当时确实解气,现在想想,又觉得心里闷的慌,憋的。“这会出手有什么用,人死又不能复生。”
这问题,施小小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事,有些事,说不清。张张嘴,最终,她保持沉默。
木老汉对村子周边的山很熟悉,边说边指路。“前面,一直走,往右拐拐,有个不大的山洞,地势颇高,咱们躲山洞里应该不成问题。”
“有个山洞总比没有好。”熊地主点点头。
山洞真心不大,浅浅的一个洞,满打满算站五六个人,雨下的大,站洞口还会被雨水溅到。
柳叔熊地主木老汉夫妻俩打扫着山洞,施小小和沈松泉看着俩个孩子。
小六六被吓着了,在姐姐怀里睡了觉,醒来后就好像忘了般,和福宝哥哥玩的特开心,咧着嘴笑,傻乎乎。
打扫好山洞,柳叔和熊地主又把帐篷拿了出来,先了个合适的地方,将帐篷搭起,本来想解了马车,帐篷让给大白小白,这么大的雨,时不时的有雷鸣闪电,不好呆树下躲雨,总不能让大白小白一直淋着雨,再强壮的马也得淋出毛病来。
对施小小他们来说,大白小白虽是马,却也是像家人般的存在。
“你们最好啊,直接连马带马车呆帐篷里,人也呆帐篷里。”木大娘见他们的动作,出来提醒了句。“两个村子,都会躲到山里来,山里能避雨的地方,拢共就那么几处,只让马呆在帐篷里,回头得闹出事来。”又都是外乡人,老的老小的小。“这雨太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几天呢。”
熊地主是个生意人,听她的话便知其深意,对着木大娘笑了笑,当即把马车套上,牵着大白小白进了帐篷里。
木老汉夫妻俩的物件,就搬了点凳子门板啥的,搭了个临时的简陋低矮床,别的依旧放在马车上。
手头的事忙完,几个男人又去寻了点枯树枝当柴,捡了石头搭了个灶。当时马车上特意拿了半捆柴,方便烧火,捡回来的湿柴可以放灶边烘干,至于做饭的物什,马车上都有。
忙忙碌碌间,隐约听见了说话声,有人往这边靠近。
是木大娘撑了油纸伞和施小小去接根老汉一大家子,用木大娘的话说,人多,挤是挤了点,总归要安全些。而且根老汉一家子都是厚道人家,相处了大半辈子,情分深着呢。
根老汉一大家子,赶驴牵牛拉拉杂杂,走得比较慢。被木大娘和施小小接到了山洞时,根大娘拉着木大娘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一个劲的道着谢。
“山洞太小,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多少天,咱们得搭个棚子出来,就依着山洞口往外搭,大伙儿加把劲,赶紧把棚子弄好,就可以换衣服坐着烤火喝姜汤。”木老汉的话,根老汉一家子都觉得在理没有任何意见。
老弱妇幼都呆在山洞里,山洞里升了堆火,旁边搁了圈需要烘干的湿木,年轻力壮的就各自忙开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赶紧把棚子搭出来。这事儿,施小小他们没有帮忙。
当时去接根老汉一家子过来时,木老汉夫妻俩就说过,人接过来后,要帮忙也别帮太过,量力而行,一会儿搭遮雨棚子就别管,有他们在呢。老的老小的老,得想周全点,两大的着了风寒怎么办?这样的情况下,要药没药要土方子也没地儿找,都得硬扛着,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木大娘话说的直白,她算是看透透了,什么积福积德,人呐,还是得自私点。
遮雨的棚子才搭了个头,哗啦啦的雨声里隐约夹着说话声,有人往这边过来。
木老汉和根老汉对视了眼,让家里的娃儿继续忙着,他俩去前面看看。这个小小的山洞,已经塞不进人了,不能再过来了。
谁晓得这雨会下几天,这地方得守住了!
“我就记得这边有个山洞,果然啊!木老汉根老汉你俩不厚道啊,也太麻溜了些。”一个小老头,个子不高,很瘦,黑黑的,身板儿却硬朗的很,灵活的在前面开道,见着木老汉和根老汉,他率先开了口。“你俩在就好,正好有个伴,人多才能守得住地方。”
木老汉不怕得罪人。“山洞太小,已经没地儿了,你们再找个地儿吧。”
“山洞就那么点地,我们俩家塞进去就够勉强了,福二趁着现在人少,赶紧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一会人越来越多,只怕更难找,得往深山里去才行。”根老汉和气的劝着。
“山洞又不是你们家的,哪里由得你们说了算。”福老汉身后的汉子,不乐意的嚷了句。
“我们家也没几个人,多数是青壮年,跟你们呆一个山洞,是为你们好,就你们俩家,能守得住一个山洞?”
“根老伯,人多力量大,山洞小,本来就挤,大伙儿齐心点,可以往外搭棚子,也就一会的事情。”
根老汉看了眼福老汉身后,福老汉一家子确实没什么妇弱,四个儿子,就大儿子成亲娶了媳妇,后头三个都是十几岁的大伙子,说是青壮年,这话一点都没错,更重要的是,福老汉一家子都比较野蛮凶狠,他们觉得有理就不会退半步。
“不行,往外搭棚子也不行,棚子能搭多大?我们两家已经有二十余口人,完全塞不下了。”木老汉态度强硬。
“福二,你们还是换地方吧。”根老汉本来有点犹豫,见木老哥不同意,便也熄了心思。
许是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太对,根老汉家的儿子孙子搁了手头的事,走了出来。“怎么了?”
柳叔熊地主也跟在里面。
根老汉家拉拉杂杂足有十多口人,三个儿子,十几岁的大孙子有两个,这年头,青年妇女也得经常下地帮忙干着农活,也是有把穷力气的,加上三个儿媳妇,倒也有点阵势。
福老汉瞅着木老汉和根老汉俩个,脸色阴沉很是难看。“真不愿意?”话里带着戾气。
“你们走吧。”木老汉依旧没改变主意。
第175章
根老汉拧紧着眉头,忧心忡忡。“走了个福二, 后面会有更多人过来。”
“爹, 守两个人在这里?不能再来人了, 这个山洞太小。”
“人多了也不好, 就咱们两家正好合适。”
“对,我看呐,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也好, 看到有人过来就提个醒, 这边山洞已经人满了。”
根老汉的儿子儿媳一言一语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咱们村倒也没什么, 再怎么蛮横凶狠,多少都会顾及几分,就怕隔壁三姓屯的刘家, 其余两家还好, 知道点道理要点脸皮, 偏偏就数刘家,最不要脸,心肠最黑。”根老汉的大孙子话里带着愤怨, 可见没少在姓刘的手里吃亏。
根老汉和大孙子想到一处。“说的对,不怕咱们村的, 就怕邻村的刘家。”
“就这么大点的山洞, 刘家不会过来。”木老汉却是不着急。“还是先忙好手边的事, 赶紧把棚子搭好,别着了寒。”
熊地主主动说。“我和老柳在外头守着,有什么动静, 往里面吱一声。”
“行,你们注意点当心些。”木老汉点点头。
根老汉搓着手憨憨的笑。“麻烦你们了。”
“他俩呢?”木大娘瞅了眼,没见熊地主和柳叔,冲着老伴问了声。
木老汉把事情简短的说了说。
“我也去前头看看,他们头回来村里,面生的很,哪里守得住哟。”木大娘嘀咕着,撑了把油纸伞匆匆去了前面。
进山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人往这边来,估计是知道这边有个山洞可以避雨。
幸好有木大娘,她年纪大辈份也大,说话也利落,三言两语就把事说全。村里的乡亲听她这般说着,也觉得在理,山洞确实不大,既然已经呆满了人,就赶紧去别处找。
下雨天,乌云黑压压,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以往还能根据手头上的活估摸着时间,今个却是不成。
遮雨棚子搭好,众人饥肠辘辘,山洞棚子里各生了堆火,年轻力壮的汉子妇人就呆在棚子里烤火,老弱妇幼就窝在山洞里,煮了锅浓浓的姜汤,还有锅热腾腾的蛋花汤,配着蒸热的馒头香喷喷的酱菜,大口大口吃得格外起劲。
熊地主和柳叔俩个端了吃的进帐篷里,他们侧窝在棚子里,尽管戴了斗笠穿了蓑衣,在大雨里站了大半个时辰,手脚冰冷,没多少热乎劲,烤烤火正好。
根老头一家子都知道,帐篷里还有四个孩子,两个年纪特别小,碰着这种天灾祸事给吓着了,大的守着小的,没往外走,眼下这处境着了寒是会要命的。都很理解,家里的孩子不也同样严严实实的护在了山洞里。
“俩位老哥,这晚上,咱们是不是得安排人守夜?”熊地主心里想的多。
木老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啊。”一声长叹。
“安排守夜也好,夜里睡得踏实。”根老头一家子都没意见。
剩下的便是如何安排守夜这事。
熊地主柳叔与木老汉一队,根老汉这边分出大儿子大孙子去第一队,剩下的就是第二队。
第一队守上半夜,第二队守下半夜。也摸不准时间,到时候看着去,犯困了守不住了,就把第二队喊醒。
“就一个床,睡觉的地方不够,趁着现在天色尚亮,还算看的清,咱们得回村里赶紧搬点木板被褥过来。”根大娘一直在琢磨着这事,往山里躲,只顾着把贵重的带上,像被褥木板这样笨重又占地儿的,压根就没考虑过。
眼下遮雨的地方有了,倒是又想起这桩事情来。
“对对对,把这岔事给忘了。”
“睡觉的地方必须要拾掇出来,睡不好,肯定守不住夜。”
“咱们大人还好,凑和着眯会儿,就是家里的孩子,唉,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一两天没什么事,时间久就难挨了。”
根老汉家里的后辈叽叽喳喳的说着。
“是得回村里一趟,把我那旱烟也拿些过来,还有家里的柴木,得搬些出山里。”木老汉嗒吧下嘴,有点想抽旱烟。
根老汉愁眉苦脸。“问题是怎么搬?咱们要往山里搬的物件,都是淋不得雨的。”
“我这边可以出辆马车,我把马车上的物什搬空点,一辆马车也能带不少物什。”熊地主想了想开口说了句。
这话出来,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不过了!”
“施兄弟谢谢啊,又要麻烦你们了。”
“咱们赶紧,趁着现在还有点天光,也不知道村里是个什么情况。”
熊地主和柳叔将大白马车上的东西搬进了小白马车上,木老汉夫妻俩过来搭把手,根老汉家的人没有动,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想着要避嫌,是木大娘说的,没让他们过来。
挪空了马车,根老汉带着大儿子加上木老汉,三人坐着马车往山下走。
山下情况特别糟糕,河水还没淹过来,村里已经成了条河,雨水来不及排,都积在了地面,一脚踩下去,直接到了小腿肚,依着目前的雨势,再下个把时辰,极有可能淹进屋里。
村子里走得差不多,没见几个人。马车先去了木老汉家,拆了屋里的两块门板,又抱了两床干净厚实的被褥出来,厨房里堆放的柴木,还有心心念念的旱烟,一袋子自家种的烟丝,然后是根老汉家,也是差不多,拆了门板拿了被褥,冬天的厚鞋也翻了出来拿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