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慕挽歌清净了几日, 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整日吃吃睡睡的,闲得发慌。
第五日,宁静的日子被打破。
狄国公主赫连静来了将军府,顺道带着元帝下的谕旨,赫连静在将军府暂住。
彼时慕挽歌正与秦慕琤在后院放风筝,灵璧送药来时欲言又止。
灵璧端来两碗药,一碗是慕挽歌的, 另一碗是秦慕琤的,姐弟二人近日倒是同甘共苦了。
秦慕琤补身的方子乃慕挽歌开的,他不吵不闹,乖乖喝药,无非是想早日将身子养好,不想做病秧子了。
喝完药,慕挽歌又瞧了眼灵璧,瞧她似是被什么气到了,便随口问,“非言那榆木疙瘩又惹你不悦了?”
秦慕琤一口气将药喝完,也盯着灵璧瞧。
被两双相似的眼睛盯着,灵璧不由得脸热,别开眼,愤愤道,“方才在厨房煎药,听有人议论,赫连静奉旨入住将军府,还让王爷陪她外出游玩,主子您早知会有此事,为何不……”
“我为何不阻止?”慕挽歌含笑打断,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可洛王和洛辰脩多少猜得到几分,赫连静来将军府暂住并不妨碍我什么。”
灵璧欲言又止,终是气闷退到一旁,而后给秦慕琤使眼色。
如今只有这位小公子敢与主子说实话了。
秦慕琤起初并不太明白两人说什么,瞧了灵璧好几眼才了解了几分她所指何意,他便试探地问慕挽歌,“师姐,赫连静这名字听着像是女子,既是女子,她来姐夫府上暂住是极为不妥的,莫非她打姐夫的主意?”
灵璧暗中朝秦慕琤竖大拇指,这小公子不仅长得与主子有几分相像,就连聪明劲儿也像,若非主子父母早亡,她还真会误以为这小公子与主子关系匪浅呢。
当然,并不仅仅是师姐弟这样的关系。
听秦慕琤所言,慕挽歌斜眼笑道,“如今宸王可是香饽饽,想入将军府当宸王妃的女子多如牛毛,多一个赫连静也不多,不必大惊小怪。”
秦慕琤忽觉自家姐姐聪明是聪明了,就是有时过于迟钝,不解风情,这几日姐夫苦恼的样子,他日日瞧着,甚是同情。
唉,便是此时了,情敌登堂入室了,姐姐仍旧对姐夫不上心。
可怜了姐夫日日唉声叹气。
“师姐,你莫要轻敌哦,觊觎姐夫的女子众多实属寻常,可光明正大入住将军府与姐夫朝夕相处的却只有这赫连静一个。”秦慕琤一语道破,摇头叹息。
“姐夫桃花开的旺,前两日姐夫带我出去逛了逛,市井上传的皆是师姐与姐夫早已合离一事,甚至有传言说原本那皇后的侄女儿想嫁姐夫来着,可不知怎地又与九皇子两情相悦了……”
话到此处,秦慕琤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派人去查了,事实并非如此,皇后的侄女张蝶儿早先便想嫁给姐夫了,忽然投向九皇子的怀抱,是因她觉得姐夫命不久矣,她不想早早守寡。”
慕挽歌捏了捏眉心,颇为无语。
“琤儿,你才十岁,这些情情爱爱的少掺和,莫要学坏了,长大了只知风花雪月。”
秦慕琤撇嘴,“想来自我在娘胎里那一日便见惯了风花雪月了,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得稀奇了,自打记事起,我每日目睹爹娘恩恩爱爱。”
“……”
此言出自一个十岁的小少年之口,令人徒生怪异之感。
原来是被亲生父母荼毒过多了。
良久未听到慕挽歌接话,秦慕琤时不时偷瞄她,见她神色如常,不免有些气馁,更加可怜洛辰脩了。
只听他又长长叹了一声,“唉,如姐夫这般气宇轩昂、铁骨铮铮的大英雄,自是得世间女子仰慕青睐,可他已是我姐夫了呀,怎可容得旁人觊觎。”
慕挽歌翻了翻白眼,伸手捏秦慕琤的耳朵,没好气笑道,“这些日子他只教了你这些?你可真是出息,在这般没个正经,明日我便命人送你回清源山,让师父传信给你爹娘接你回家。”
闻言,秦慕琤面色一僵,垂眸道,“师姐至今仍不知我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只将我当个不懂事的孩子。”
慕挽歌微怔,瞧他耷拉着脑袋,眼眸微动,却是笑了起来,“谁说我不知你家在何处,你在禹州出生,出身隐族大家秦家,你父亲是现任秦家家主秦胥。”
秦慕琤惊愕抬眼,怔怔望着她。
“姐……师姐你……”
他的表情煞是可爱,慕挽歌伸手摸摸他的头,轻笑,“论起来,你父亲是我的师伯呢,他与我娘是师兄妹。”
秦慕琤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失落得紧,小脸苦巴巴的,真是有苦难言。
亲姐姐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不敢与她相认。
不敢让她知晓他们的娘尚在人世,娘亲甚是挂念她。
姐夫说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切听姐夫安排。
“师姐是如何知晓的?”他的身份除师父外无人知晓,清源山上的师兄们也不知,可她却知晓。
难道是那日师父说的?
果然,慕挽歌接下来的话令秦慕琤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臭师父’仍不解气。
慕挽歌笑了笑,“自然是师父与我说的,我才知我的小师弟竟然是秦家的少主。”
秦慕琤将要哭出来的样子,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哽着嗓子道,“原来你对我好只是因我的身份,若我是个乞丐,你是否就不正眼瞧我了,更不会费心思从皇帝手上求来灵魄草救我。”
慕挽歌:“……”
她怎觉得这孩子与洛辰脩那厮越来越像了呢。
以后还是少让他跟着洛辰脩瞎混,瞧瞧,这好端端的孩子,被洛辰脩给教成什么样了。
动不动就哭鼻子给她瞧。
“琤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要记住了,你是秦家的少主,在外人面前哭鼻子会给秦家丢脸的。”
“可你不是外人。”秦慕琤应对自如,却破涕为笑了,松开风筝线,双手抱住她的腰,嗡声道,“你是琤儿的姐姐……姐夫说了,不管琤儿是否软弱无能,你都不会嫌弃琤儿的。”
慕挽歌望着风筝飞走,又低头瞧怀中的小少年,他依赖她,她能感觉得到。
她也不止一次听到将军府的下人议论这孩子与她长得像。
“琤儿……”
“嗯?”秦慕琤仰头。
慕挽歌抬手轻拍他的脑门,笑道,“我欣赏有本事的男子,虽说你还小,可也是个美少年了,可不许像个小姑娘一般娇娇弱弱逢人便撒娇。”
秦慕琤似懂非懂,凝眸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你只喜欢姐夫那样的,那我长大后也定也如姐夫一般威风。”
他摸摸自个儿的脸,尤为满意,又摸摸自个儿的腰,表情略嫌弃,而后又抱住慕挽歌的腰,委屈道,“我的脸应当是美的,可是腰却细了,即便长大定也不如姐夫那般英武挺拔,你定要嫌弃我了。”
“……”
与洛辰脩拌嘴从不落下风的她栽在一个孩子手上了。
笑闹过后,慕挽歌恢复正色,“走,咱们也去瞧瞧狄国第一大美人儿的风采。”
秦慕琤顿时欣喜,但很快又垮了表情。
“这几日时常有客来访,姐夫装病可辛苦了,今日一早方用过早膳又回被窝里焐着,昨夜姐夫与我说,他很难受。”
慕挽歌随口接话,“他好得很,怎会难受?”
“姐夫说他心里难受,像有虫子啃咬一般,夜里不能安眠,可你不管他的死活,他不敢与你说。”
秦慕琤将昨夜洛辰脩教唆他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一遍。
果不其然,慕挽歌疑惑顿足,“他真是这么与你说的?”
“嗯嗯。”秦慕琤忙不迭点头,“这几日你都不搭理他,姐夫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了。”
慕挽歌面色微变,最先想到的是洛辰脩身上的结缡蛊已渡到她身上,可仍有虫子噬心之感,莫不是她疏忽了未曾察觉他还中了其他蛊毒,又或是近日又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疾步往前走,直奔洛辰脩的寝屋而去。
方从后院出来,便遇上了一位异族装束的大美人儿,秦慕琤下意识挡在慕挽歌前面,警惕地瞪着有备而来的异族女子。
“丑八怪,你离我姐姐远一些,识相赶紧滚,眼巴巴赶着来像给我姐夫做妾,没门!”
忽然被一个长得俊俏可爱的小少年骂丑八怪,被奉为狄国第一美的赫连静一时间竟有些傻眼。
她事先知晓的事是宸王将早前合离的妻子接到府上照顾,却不知还有一个小少年也在。
再观面前这一大一小,长得相似的两张脸,若非年纪不对,她还真会误会这孩子是宸王的儿子呢。
年龄对不上,那便不是儿子。
莫非这小少年是……
赫连静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心下狐疑,太子哥哥说过,慕挽歌手握慕家军兵权之人,万不可让她再与宸王在一起。
极力拆散宸王与慕挽歌是因传闻慕挽歌是慕将军唯一的骨血,可眼前这小少年瞧着像她的弟弟。
若真是慕挽歌的弟弟,那真正的手握慕家军兵权之人应当是这小少年才对。
如此一想,赫连静为自个儿的聪明得意,心道,中原人狡诈如狐,竟隐藏了慕将军还有一个儿子之事。
虽然得意,但赫连静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想不起来。
“慕姑娘,我时常听兄长提起你,这些年兄长他甚是挂念你。”赫连静笑得极为虚伪。
便是这样的笑,慕挽歌透过赫连静仿佛看到另一个人。
她曾经的兄长慕长风。
但这世上不存在慕长风,只有一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赫连溟。
对赫连静,慕挽歌并无虚以逶迤的耐心,嫌恶之色好不掩饰。
“赫连静,你不用装得这样辛苦,赫连溟败在宸王手上,送你来和亲与递降书无甚差别,你更无需与我套近乎,他日若在战场与赫连溟相遇,我只会比宸王下手更狠。”
“你……”赫连静一噎,她万万没想到赫连溟念念不忘的女子竟然这般凶悍。
不是说中原女子温柔如水么?
皇宫里的七公主骄纵刁蛮,她入宫那日便被那可恶的七公主砸了一身的臭鸡蛋,来到宸王的府邸,她便是想瞧一瞧宸王视若珍宝且让她太子哥哥念念不忘女子长得什么样。
确有绝色容貌,却与温柔似水不搭边,凶悍得很呢。
许是被慕挽歌凌厉眼神震慑,赫连静一时说不出话,秦慕琤又骂了一句‘丑八怪’后就拉着慕挽歌继续走,拔高声音,指桑骂槐。
“姐夫说了,见到丑八怪要避开,否则会变丑,姐姐,咱们快寻姐夫去,我不想变得和丑八怪一样丑。”
听到小少年之言的赫连静却笑得更加得意了。
原来真是慕挽歌的亲弟弟,如此说来,慕家军的兵权其实在这小少年手上。
走远后,慕挽歌才问,“又是你姐夫教你的?”
秦慕琤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知晓她问的是什么,他光明正大唤一声姐姐了,可她并未惊讶,想来是知晓这是姐夫的主意。
姐夫说了,狄国公主蠢得很,他与姐姐长得像,那蠢公主定然会以为他是慕将军的儿子,事实果然如姐夫所料,赫连静是真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