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直明理得很,这又是为了这个家的和睦,做出退让。
屋子里就陷入一片沉默,良久老人才再说:“和任氏说一声,任大夫人进府,这么晚也别折腾往我处儿来了。让他们早些歇着吧,明儿再说。”
林妈妈应声,把玉槌交给丫鬟,自己亲自去传话。
到底是给面子任家。
徐家三位少爷在祠堂,一跪就一个时辰,又是老夫人发过话该罚,自然不会有人给送过饭去。是初宁想到受累的其他两人,犹豫半天,到底装上糕点叫绿裳偷偷带自己过去。
她一看居然是齐圳守着门,反倒心里大定,就那么上前喊他:“齐管事。”
齐圳却被她吓一跳:“初宁姑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给几个哥哥送点吃的。”说罢,把食盒就往他手里一塞,“劳烦齐管事了,这地方我不能进去。”
初宁笑容甜美,是不怎么能叫人拒绝,齐圳看着手里的食盒发懵。
他这是送进去,还是不送进去?
三爷对小姑娘很宠着......那他就当给个面子,送进去吧,反正没说罚他们不能吃东西。
齐圳艰难做了抉择,说道:“姑娘快回去吧,天黑路暗。”
初宁又朝他一笑,这才就着绿裳手中的灯笼亮光往回走,绿裳一脸佩服。姑娘真厉害,居然敢让齐管事送东西。
齐圳把食盒送进去的时候,三兄弟正饿得肚子咕咕叫。
“三位少爷,初宁姑娘刚才送来些吃的,你们先垫垫吧。”
徐立安已经知道为什么会被斥,听到初宁的名字心里就来气。
他不过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不见他送的玉猫,小丫头不来就算,还告诉他兄长,三叔父也知道。
倒是徐立轩露出笑,神色温柔:“劳烦齐管事了。”
齐圳就把食盒打开,先让三兄弟吃东西。其实也对,吃饱了才有力气跪,三爷应该不会骂他。
徐立安见两位兄长都直接坐在地上就吃点心,咽了咽唾沫。
徐立宇说:“初宁妹妹还是想着我们的,换了别人估计也送不进来,改天谢谢她。”
徐立轩笑着点头,想到那天晚上遇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小姑娘这是报恩来了。
最后,徐立安的骨气抵不过饥饿,沉默着伸手抓了块莲子糕,小口小口的吃着。脑海不知怎么浮现小姑娘笑容明媚的样子。
——其实凶丫头有时也不凶。
算了,自己气个什么劲,她不懂自己对她好,以后不理会她就是。省得还天天被三叔父罚。
兄弟三人就那么跪到月上枝头,才揉着膝盖离开。任氏已经派人在祠堂门口等着,丫鬟见到长房兄弟俩就围上去,让人先到正院吃饭。
徐立宇望着被丫鬟簇围离开的兄弟,再看看自已空空荡荡的身边,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齐圳立在跟前。
他摸了摸鼻子。
他真可怜啊,到头来只有宋家小丫头可怜他送来吃的,他娘亲连个人都没派过来接他。
是亲生的吗?
“......这待遇。”徐立宇仰头长叹,自己一瘸一拐回二房。
齐圳拎着个空食盒回去,把初宁送吃食的事情说了,徐砚正在拿着刻刀刻什么,闻言抬头:“你就送了?”
“姑娘直接塞我手里,三爷,您说我要怎么拒绝。”
徐砚看着牛高马大的男子,神色淡淡:“去吧,明天把食盒还到碧桐院去。”
齐圳没受到责怪,松一口气,出了屋后才反应过来。食盒为什么是还到碧桐院,那是老夫人的院子。
把人打发走,徐砚却是笑了,边笑边摇头。
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大魅力,能把他的管事都指使动。
他笑笑,又埋头继续刻手里的东西,跟上回他刻坏的那个齿轮是一样的。
烛火摇曳,屋里不时响起刻刀削着木头的细小声音,徐砚刻有近半个时辰才停手,把完工的小东西放在眼前来回打量。
应该能用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分隔书房的屏风,里面放有一个琉璃做的四方型大缸,注有水。而琉璃缸的边上,赫然放了一只缩小版的战船。
战船精致无比,不管是船身还是细小的栏杆,都与远航海面的一模一样。
他来到缸前,小心翼翼拆开船的甲板,随后捏着那小齿轮慢慢在甲板下对正位置。听到咔嚓一声,他双眸一亮,不知在哪里拨弄了什么,刚才静止的小船突然就动了。
从船身探出来的木桨摆动,他忙托起船,放到水里,见到它能稳稳前行。快要碰到边界的时候,又把它拿起来,放到尾处,继续看它动。
来回五六次,徐砚知道自己成功了。
只要能按着这个打造,我朝战场在海上航行能力大大提升!
他忍着心里的激动,把船再度取出来,细心用干帕子擦好。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挂在墙上的舆图,目光就那么落在浙江沿海地区,越发坚守自己先前所想。
他要离京,到那里某差职。
***
任家人到徐家借住几日,徐老夫人要待客,第二日就让人去和贺女先生说让小姑娘停课一日。
初宁和徐家姐妹早早就凑到碧桐院,等着任家人前来。
才喝半盏茶,廊下传来脚步声,还有任氏与人热情说笑的声音,任家人来了。
初宁往门口看去,果然见任氏领着位穿着妆花纹褙子的妇人进来,身后跟着两男两女,男的看着都比徐家兄弟年纪大,两位姑娘也是比徐绣云大,应该有十四三岁的样子。
她起身,跟着徐家姐妹一同行礼。
初宁今天穿着淡蓝的一身襦裙,梳着双垂髻,就是平时装扮的样子。但任大夫人却从几个姑娘家中一眼先瞅到她。
心里诧异,难道这就是犯事的宋阁老女儿?
长得还真精致,玉人儿一般。
任大夫人不动声色看了她几眼,想到昨晚小姑子跟自己说徐老夫人偏宠,这模样柔柔弱弱的,看着就是想让宠着。
倒是不怪。
任大夫人收回目光,和坐上的老人见礼,笑容热情。
初宁偷偷打量一行人,任大夫人是个鹅蛋脸,笑起来挺温和的。至于任家兄妹,她倒没多看。
此时任家兄妹四人已朝徐老夫人行了大礼,老人朝自家的小丫头们招手:“快过来见过你们的表哥表姐。有几年不见了,可还记得。”说罢又单独点了初宁的名,“这是你们新来的妹妹。”
初宁这才上前,朝众人行一礼。
任家兄妹对表妹们还是有印象的。见到陌生的初宁,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肌肤雪白杏眸灵动,皆是暗暗惊艳。
小丫头长得真好看。
免不得对她多笑笑。
初宁就站在那里落落大方任他们打量,时不时回于微笑,也不多话,给任家兄妹十分文静的印象。
家里来人,自然是要设宴款待。
任大夫人推不开,只道恭敬不如从命,午间的时候再到老夫人这里吃席面。
在任家兄妹离开前,初宁已经能喊得出他们的名字,准备的礼物也送了出去,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花茶。
都是她自己做的,是份心意。
上回任氏说花茶的时候,她没好意思拿出来分给众人,想做自己捣鼓出来的水果茶,又一直忙着上学。根本没抽出空,就搁置了。
现在送任家姑娘这个,正正好。
任大夫人回去的时候就听到大女儿在说这事:“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还会制茶,虽然是花茶,听说也挺麻烦的。”
“小孩子捣鼓出来的,也就是个心意吧。”
任大夫人淡淡说了一句,侧头就看到小女儿若有所思望着探进廊下的树枝。她顺口一问:“颐儿看着些路,一会撞到了。”
任澜颐忙应声,乖乖看脚下,心里遗憾早上没有见到大表哥,她前年跟着娘亲回京探亲见过他。这又两年不见。
也不知道大表哥怎么样了。
一会的午宴能见到吗?任澜颐眼底就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任家兄妹离开,初宁和徐家姐妹还呆在碧桐院,老夫人正和她们说忠勤伯府一早让人送来请贴,让她们后天去伯府作客。
先前任氏想让徐砚牵线,徐砚当没听见,如今因为初宁,倒算是圆了任氏的心思。
老夫人心情就有些复杂。
怕有些人受了别人的好,还不自知。
小姑娘们就七嘴八舌说要带什么礼物,老夫人笑道:“刚才初宁给你们表姐的花茶就很好,不若下午你们就去朝她讨教,花茶赶不及做,一起做点心也行。心意重才是重要的。”
忠勤伯什么人家,贵重的东西他们家也有,小姑娘间相处,不如这些更显得亲近。
众人受教,就开始缠着初宁七嘴八舌,初宁被问得满头是汗,在午饭前就说得口干灌了三四碗茶。
徐老夫人看着欢快的小姑娘,唇边的笑一直也没有落下。
任大夫人回去换了身衣裳,等小姑子处理完家务事,就再度来到碧桐院,可不敢拖拖拉拉失礼。
老人是长辈,在京城女眷中名声又好,她自然是多敬着。
初宁灌一肚子茶水,免不得跑官房,趁开席前就喊了汐楠往碧桐院后边去。
不想徐家三兄弟就从穿堂过来,碰了个正着。
初宁步子一顿,徐立安已高兴地喊她:“初宁妹妹,要开饭了,往哪去。”
徐立轩就看到小姑娘脸红了红,知道是不方便说,这个地方再往后去就是官房。他忙暗中伸手捅二弟,示意他别问了,然后才和小姑娘说:“我们先过去祖母那儿。”
有人替解围,初宁忙不迭跑走。
徐立安冷着脸看她走开。这凶丫头,居然没有看他一眼!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还品不清这莫名的心堵从何而起。
初宁却是在想,果然还是徐大哥最好,温柔又细心,体贴极了!徐立安那小霸王,再修炼一百年,也成不了徐大哥那样的人!
对徐立安一时无比嫌弃。
在初宁离开后,兄弟三人却又再见到一个小姑娘,穿着柿子红的裙子,清秀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