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她可以明白。重新活过来, 这是不可能的。
那天,我从早上一直坐到了午后。保持一个姿势,一个念头。
我明明是想说服她放弃, 可是最后,却说服自己去相信。那可是原始血脉,恶魔的原身。他们的强大, 足以令整个艾伯大陆臣服。不过就是复活一个人而已。
几千年过去了, 就连本该死去的梦境,现在也忽然出现。或许几千年后,他们有了可以复活人的方法呢?
就算抛去这些。我也不想让她觉得, 机会就在眼前, 而我却不愿意为她尝试。虽然我心里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又听到了梦境的声音。这一次, 我闭上了眼。
我在心里询问。
‘我该怎么做?’
虽然那可能只是一个陷阱。
‘你的条件是什么?’
虽然我根本不相信。
“你只需要得到一颗心脏。征服是我的哥哥,在复原作乱的时候, 哥哥曾经阻止过复原。复原死后, 哥哥被迫守护他的心脏。就在黑暗森林里。你拿走心脏救人, 只要没有了心脏, 哥哥就自由了。”
‘征服曾经阻止过复原……’我对这个说法持有怀疑态度。但当年的战争,记载里只说原始血脉加入了战争,具体情况无从知晓。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不止是梦境,就连征服也还活着?
“我已经死了。”
印象里,这已经是梦境第二次坚持这个说法。“我是梦境,我的能力,可以在继承人身上留下一段幻境。我的力量,就是我的幻像。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办法伤害你、和你的小情人。”
‘所以,先前的原始血脉也感受到了你。你一直在控制她?’梦境的声音,有种奇妙的蛊惑力量。我不得不怀疑,先前的原始血脉之所以那么轻易被我杀死,有梦境的原因存在。‘你是特意找上我的,为什么!’
“你真敏锐。可梦境不是蛊惑,梦境只是帮助人看清自己想要的,然后编织幻像为他完成梦想。控制,才是蛊惑人心的坏人。”
‘你知道我并不关心你们原始血脉的事情。’
“好吧。选上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人类、驱魔人、吸血鬼三种血脉。异族间的血液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驱魔人和吸血鬼。当年复原就是被三族人共同杀死的。所以他的力量,才能够被三族人接受继承。只有同时拥有三种血脉的你,才能够斩断黑暗森林里的死亡藤蔓,接近装有复原心脏的铁盒。卫玊找原始血脉帮忙,我知道你的存在后,就决定找你合作了。”
‘我该怎么去,黑暗森林在什么地方?’
“黑暗森林……当年我们七个追杀艾伯大陆上的巫师,黑暗森林是被巫师尸体污染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巫师的诅咒,没有人可以找到它。但是我知道一个方法。你可以朝西边的森林一直走,等东边的朝阳和西边的落日同时出现,你就到达了黑暗森林。”
一段无法验证、超脱常理的说辞。我竟然说服自己相信了。
我给她收拾法力石和蜡烛,把她抱了起来。在将她抱起的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人都被填满了,好像世界就在我的怀里一样。
我已经不在乎四大堂、不在乎三区,更不在乎什么卫拓卡微亚。如果能够救活她,那些都将是无足轻重的。我像是有了一个能和她一起追寻的目标。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对重逢的期盼。
而且,我发现我并不讨厌那个梦境。梦境说,她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小情人。我为这个说法感到喜悦。这像是一个秘密,明明想要炫耀,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但是有人懂了,而且我根本不需要隐瞒。梦境很清楚我想要的。
我甚至不必否认。
我没有向新奴隶打招呼,我心里隐约有一个预感。如果她活了,我甚至不需要去想报仇的事,如果她活了,我也不需要再反攻回去。这样,我还谋划些什么?
我完全可以把这些丢弃。
什么原始血脉、十二贵族、四大堂,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我抱着她穿行在森林里。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是满满的质疑。可一旦开始了,就只想要预想中的结果。我再也不去想,如果她不能活,会怎么样。
只要怀揣希望,再漫长的时间、再辛苦的路程,都有了价值。
我想起自己当初流浪的时候,我不过才七岁,因为害怕被四大堂抓到,也曾躲在森林里。那时候,我在森林里待了半个多月,整天抱着爸爸的笔记本研究。明明连一些基础法阵都不懂,却一根筋的跟高阶法阵较劲。
森林里没有食物,野兽的血液只会加深我对人血的渴望。
但是这次是不一样的。这次我心甘情愿去吸食那些难闻的血液。我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我没有丝毫的害怕。
因为我相信,我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有食物,我逐渐变得虚弱。但我足够强大,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我不考虑离开森林觅食的事情。
我不想因为我,耽误她醒来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她躺得够久、够辛苦了。
只要想到她能活,难闻的兽血对我而言仍旧甜如蜜糖。这一刻,我由衷的感谢圣主,感谢给她一个复活的机会。而这一切,究竟会从我身上取走多少代价,我根本不在乎。
每天傍晚的时候,我就会为她准备入睡的地方。我找到了峭壁下的一个大石头,下面留有一道岩缝。我爬进去,用袖子仔细把里面擦干净,清除可能存在的任何一颗小石子。
将她小心放进去的那一刻,我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为她点起蜡烛,燃起火堆。我就守在岩缝外面,森林里什么动物都有。像这样的岩缝,最有可能会出现蛇和蝎子这样的东西。
我不能睡,我得帮她看着,绝对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她。
她可以安心的睡到第二天早上,没有任何顾虑,直到她想要起来。
我不知道我还将在森林里穿行多久。那所谓的朝阳和落日,根本没有出现。我的期盼就像一个笑话。我不能停,只要停下来,我就忍不住质疑自己。
朝阳和落日,怎么可能同时出现?
梦境自从我上路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我有些着急,我可以用自己漫长的生命,来完成这一件事。可她等不了,她跟着我,太辛苦了。
天上落下雨滴,我知道,这是又要下雨。可是这四周根本找不到躲雨的地方。森林里的雨,没一会,就会像是给人洗澡一样。让人全身湿透。
雨已经开始下了,没办法,我只能脱下衣服铺地上,将她小心安置在上面。我没来得及给她找遮雨的大叶子,雨水击打树叶的声音已经开始急促。我将肩膀靠在树干上,愚蠢的想用后背给她挡雨。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地上的雨水浸湿了我的衣服,雨水随着斜风,将我们两个彻底打湿。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已经明知道遮不了雨,但又不敢挪开身体。雨水打得后背有些疼,下得太过猛烈。如果我付出全部,只能为她做到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也愿意。
但是她肯定会取笑我就是了。
我为这个可能无声的笑了。
又抱歉,又无奈。
虽然我很急,但她已经湿透,我只能带着她离开森林,找一处能够换干衣服的地方。我本来以为,只能找到一个村子,一户农家。但没想到,这附近竟然有个热闹的小城。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冒险的时候,在路上走半天,终于能看到人多热闹的地方一样。
我夜里溜进城,找了一家制衣店铺。
制衣店铺里有两个人类。是一对中年夫妻。我本来应该咬死他们,再从这里挑选衣服。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我想到以前她逛制衣店铺的样子。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她对买东西逛街这件事,特别有兴致。一到店铺里就走不动了。明明只是想买一双鞋,也有走遍全城的勇气。
我想她了。
我还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东西,每次都是卫拓结账的。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令我浑身不舒服。
所以,我没有杀人。我就像这个店里白天的客人一样,挑选着衣服。但是我不知道买什么,无论哪件衣服,感觉都差不多。
店主人妻子给我介绍了一件裙子,很漂亮的裙子,蓝色和紫色的裙摆……另外还有白色的鞋。我只要想到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忍不住心动。
真的好美,虽然不像那些贵族夫人的裙子,复杂高贵。但却很适合她。
店主人妻子似乎是觉得我不满意,又向我推荐了其它衣服。应该是城里驱魔人订做的衣服,一眼看上去全是口袋。
她应该会喜欢,这些看上去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让店主人妻子重新给她找了一双鞋。
用我两个金袖扣结的账。当我扯下自己袖扣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脸在烧。
我知道这样的我有多狼狈。但这是我第一次给她买衣服。
我离开店铺的时候,在门外想了想。
那件漂亮的裙子,等她复活了,再来买下。
我想让她穿着那件裙子,当我的新娘。
而我会用真正的金币买下它,不被任何鲜血污染的金币。
第26章
123 止修买走我和他的两套衣服, 并没有伤害制衣店的那对夫妻。
虽然这么说可能感觉很坏心。但是以我对止修的了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手下留情的行为。而且比那更可怕的事,止修竟然扯下自己的袖扣结账,这令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可是逃亡途中, 都惦记报复别人泄露自己行踪的大变态。这番奇怪的举动, 令我不由得怀疑, 卫拓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止修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了。
否则,他为什么要丢弃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处,为什么要在森林里躲藏, 还饿肚子吸食动物的血液。
我觉得自己抓到要害,已经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只有这个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止修也不会为了隐藏自己行踪, 没开杀戒, 甚至连袖扣都保不住。
我不由得抱臂嘲讽他,还特别注意扬起下巴,好让自己显得更得意些, “难怪你最近都不念叨, 是没什么好炫耀的吧?哼,让你和毕家联手使坏, 该!正义必胜!光明必胜!”
如果现在是在战场上,那我必定是摇旗呐喊的那个。而且声音还会特别的洪亮, 比任何人都卖力。
但是这不是。所以我一个人大声喊完以后, 没人附和显得特别的尴尬。
我摸摸放下手, 摸了摸鼻尖。
我还以为他开窍了, 结果又往森林里走。选择这样的路线,已经是完全不顾自己大领主的脸面了。这么偏僻的逃亡路线,卫拓那傻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我默默祈祷,卫玊能够聪明一些。至于卫拓,我估摸着是指望不上了。
森林里的雨已经停了,因为太黑,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只是止修是吸血鬼,这也不妨碍他赶路。可依照惯例,他现在应该找个能停下的地方,然后点起火堆才对。
止修仿佛是这片森林的常客,他似乎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就连水源都是毫不费劲就找到了。正常人,别说黑夜,就是白天,也不能这么迅速的找到一条小溪。还带瀑布,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等等?水?
止修把我的尸体放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坐着,我猛然醒悟,察觉一件事。
他给我买了衣服,我这副身体,究竟应该让谁来帮忙换上?
我恨得牙痒痒,特别想揪着止修的衣领破口大骂。刚刚店主人妻子明明就可以帮忙,为什么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