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神色一滞,旋即笑了起来,“王爷不相信千雪?”
“我知你有惊世之才,算无遗策,但现在说的是强行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谈何容易。”
慕千雪低头抚着腕间的羊脂玉镯,自卫太后赏下来的那一日起,她就日日戴着这只镯子,不为喜欢,只为借此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隐藏在宫中的危机,“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只怕再多的法子,也不足以打消母后之念。”东方溯拧一拧双眉,开口道:“还是我去……”
“不行。”慕千雪知道他想说什么,肃然道:“请王爷答应千雪,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走这一步。”一旦东方溯开口留她,必然招来卫太后的猜忌,在这种不均衡的势力角逐中,任何一点猜忌都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东方溯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安危,心下感动,“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应允我,一旦真到那个地步,须得听从我安排,不得有异议。”
“好。”脉脉温情在彼此之间流淌,她为他着想,他又何尝不是为她想着……
一如慕千雪所料,卫文斌一案成为翌日早朝最大的争论,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严惩,一派主张从宽处理,相互之间争执不下,尽管从严一派人数少一些,但荣王、安王皆在其中,份量并不比另一派轻多少。
最后东方洄将此案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责令他们三日之内审理清此案。
早朝一散,一名长须及胸的老者急步来到宁寿宫,一见到卫太后便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地道:“求太后开恩,救救文斌!”
卫太后长叹一声,无奈地道:“大哥,不是哀家不肯救文斌,实在是没法子救!”此人正是卫文斌之父,位列当朝一品候爷的卫晋,也是卫太后的长兄。
卫晋急急道:“太后身份尊贵,只要您下一道懿旨,立刻就可赦免文斌。”
卫太后脸色一沉,“文斌糊涂,大哥也跟着糊涂吗,文斌贪墨受贿,横行江宁之事人证物证齐全,你让哀家怎么赦免他?”
“他可是您的亲侄子啊,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人头落地,看到大哥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才高兴吗?”
卫太后没好气地道:“这话大哥应该去问文斌,这些年来哀家是怎么叮嘱他的,结果呢,一句都没听进去,全成了耳旁风,直至出了事情,方才来害怕,太晚了!”
卫晋被她斥得抬不起头来,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是,文斌他是不争气,辜负了太后期望,可臣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了,若是他死了,臣……臣这脉可就绝后了,求太后恩典。”
卫晋一妻数妾,总共诞下四子五女,按理来说,也算是香火鼎盛,子嗣众多,可不知为何,几个儿子还未成年就先后夭折,且再无所出,如今膝下只得卫文斌这么一根独苗,自是视若珍宝。
见卫太后不说话,卫晋越发惶恐难安,佝偻着干瘦的身子不停地磕头哀求,看到他这副模样,卫太后心有不忍,对尹秋道:“去扶卫候爷起来。”
尹秋应了一声,走到卫晋身边,扶了他的胳膊轻声道:“候爷,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
卫晋拒绝她的搀扶,垂泪道:“太后不救文斌,我就不起来。”
“候爷放心,卫大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尹秋这句话令卫晋眸光一亮,“此话当真?”
“奴婢怎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自是真的。”说着,她朝捻动着佛珠的卫太后暗自努一努嘴,卫晋会意,赶紧撑着身子起身,瞅着卫太后试探道:“太后可是已经有救文斌的法子?”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花入各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花入各眼
卫太后手指一顿,徐声道:“朝中虽然大多数是我们的人,但终归不是全部,否则也不会有刘明道上书弹劾一事了,所以此次三司会审,文斌凶多吉少。”
“文斌遭此劫难,皆是拜这个老匹夫所赐,这个仇,我一定十倍讨还。” 提及刘明道,卫晋恨得牙痒痒。
“三司结果,不论是哀家还是皇帝,都不可干涉,否则必招天下人口舌;所以,若真到那一步,只能暗救。”
卫晋不解其意,拱手道:“请太后明示。”
“郑全因何获罪,想必大哥还记得,昨日哀家已经与皇帝说好了,若三司当真定了文斌死罪,就李代桃僵。”
卫晋恍然之余又拧眉道:“这么来一来,文斌岂非得更名改姓,离开金陵?”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远走他乡,总比人头落地要好,等过个几年,风声没那么紧了,大哥可偶尔去看看他。”
“也只能这样了。” 卫晋黯然点头,不管怎么说,卫文斌的命总算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卫晋离去后不久,一名宫女走了进来,躬身朝闭目养神的卫太后道:“启禀太后,昌荣宗姬来了。”
卫太后双目微睁,疑惑地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正在替她按着两边太阳穴的尹秋轻声道:“想必也是为着卫大人一事,可要奴婢去与宗姬说一声,让她改日再来?”
卫太后摇一摇头,“算了,让她进来吧。”
在宫人依言退下后不久,沈惜君走了出来,她今儿个穿了一身芙蓉藕丝锦衣,底下是一条秋香色团绣蔷薇的纹锦长裙,与发间一对蔷薇粉晶掐丝步摇相映成辉,趁着她如花娇艳。
沈惜君走到殿中间,俏生生地行了一礼,“惜君给姨母请安,姨母万安!”
“免礼。”卫太后招手示意她近前,温言道:“好些日子不见你进宫,还想着你是不是忘了哀家。”
沈惜君就着内监端来的小杌子坐下,撒娇道:“惜君就算忘记自己也不会忘了姨母,只是前些日子贪凉不小心染了风寒,脑袋昏昏沉沉的,还经常咳嗽,怕传染给姨母,所以才不敢来给您请安。”
卫太后抚着她白皙的脸颊叹息道:“你们这群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却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文斌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一点都不让哀家省心。”
沈惜君眨一眨描绘如蝉翼的长睫,轻声道:“姨母,文斌表哥……会怎么样,母亲昨儿个知道这件事后,很是担心。”
“皇帝已经将这件事案子交给三司会审,结果如何,哀家也不知道。”
“三司会审……”沈惜君咬着娇艳如玫瑰的红唇,“姨母不可以赦免文斌表哥吗?”
卫太后低低一叹,“哀家何尝不想,可惜文斌错得太离谱,又被人牢牢捏住了七寸,哀家实在有心无力,希望佛祖庇佑。”她合一合掌,又叮嘱道:“最近金陵城中风云涌动,不甚太平,你在外行事,收敛一些,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以免与文斌一样招来无妄之灾。”
“惜君知道。”她答应一声,扳着纤细的手指道:“这小半年发生的事情,可比以往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先是诸王遭刺,继而发现信王与东凌刺客勾结,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又出了文斌表哥的事情,简直就像遭了诅咒似的。”
卫太后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她历经三朝,什么样人与事情没见过,沈惜君那点小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她双眼。
沈惜君垂目道:“这所有事情,都是在慕千雪来到金陵之后发生的,而在此之前,她更是将整个南昭都给毁了,分明就是一个不祥之人,继续留她在此,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事情。”
卫太后默默听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沈惜君闻着殿内淡淡的檀香,仰起光洁小巧的下巴,“惜君听说,西楚派了使者来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