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抚一抚脸颊,望着夏月道:“可还记得一个余月前你在内务府遇到紫燕时,白明芳都说了什么吗?”
“一个月前……”夏月仔细回想了一番,终于记了起来,连连点头,“主子说得的不错,确实不可能。”
听着她们在那里打哑谜,小元子满心好奇,追问道:“夏姑姑,白总管说了什么?”
“我那会儿去内务府拿血燕,赶巧紫燕也在这会儿过来,因为血燕的事情,与白总管争执了几句,在她走后,白总管发了几句牢骚,话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对赵昭容甚是不满,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何至于此?”
“这倒也是。”小元子点头之余,忽地心中一动,脱口道:“难不成是皇后?”
“夏月听到他的话,眸光微动,“皇后家族势大,卫太后更是她的姨母,白明芳投靠皇后,倒是合情合理。”停顿片刻,她望了慕千雪道:“主子,或许赵昭容这次早产,真与皇后无关,但未必皇后就没有害他们母子之心,奴婢还是觉着,她不值得主子这样费心筹谋。”
“本宫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慕千雪轻轻说了一句,正自思忖间,花蕊突然神色慌张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主子、不好了,张……张公公带着圣旨去长信殿了!”
慕千雪脸色豁然一变,“可知圣旨内容?”
花蕊喘了口气,摇头道:“不知道,但动用了圣旨,又是张公公亲自去传得旨意,相来不会是好事。”
慕千雪心思飞转如轮,片刻后,她敛袖起身,肃然道:“立刻随我去长信殿。”
一路急赶,终于在离长信殿不足百步之遥的地方截住了张进,后者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慕千雪,满面惊讶,随即恭敬地道:“奴才身负陛下圣旨,不便行礼,还请娘娘见谅。”
“本宫明白。”慕千雪目光在那道明黄圣旨上打了个转,“本宫知道张公公此行是去长信殿宣读陛下旨意,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公能够答应。”
张进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目道:“娘娘请说,只要是奴才能够答应的,一定不敢推辞。”
慕千雪清楚,像张进这样在宫中打滚多年的人,在清楚自己的来意之前,是绝不会轻易允诺的,故而她也不绕弯子,如实道:“本宫想请张公公暂缓宣读旨意,待本宫见过陛下之后再说。”
张进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要求,怔忡片刻,摇头道:“这件事,奴才帮不了娘娘。”
“只是暂缓片刻罢了,并不会有大碍,只要张公公肯通融,本宫往后必当还公公这个人情。”
张进苦着脸道:“并非奴才不肯通融,实在是延误不得,否则传到陛下耳中,非得砍了奴才脑袋不可。”不论是哪朝哪代,故意延误传旨都是一项重罪,张进虽不想得罪慕千雪,但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
张进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道:“恕奴才多嘴问一句,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因为皇后?”他身为东方溯的进身内监,又奉命传旨,自是清楚圣旨上的内容,慕千雪特意赶来拦截,想必也是猜到了,只是……他印象里,慕千雪与皇后并无任何交情,何以这一次会甘愿为她冒此大险?
秋阳自云层缝隙中落下,正好照在圣旨上,在耀目的阳光下,金线绣成的双龙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因为皇后,更是因为陛下。”
“陛下?”张进一怔,满面不解,“敢问娘娘此话何意?”
慕千雪叹息一声,“若本宫没有猜错,这道应该是废后诏书,对吗?”
张进没有说话,但他的默认,已是最好的回答,见自己猜对了,慕千雪续道:“公公想想,陛下立后才只多少日子,突然就要废后,朝野上下会认同陛下这个决定吗?”不等张进言语,她已是摇头道:“不会,朝臣只会认为陛下朝令夕改,喜怒无常,从而人人自危,陛下初执大宝,若是落了这样的印象,对陛下百害而无一利。”
张进默然片刻,轻声道:“皇后谋害皇嗣,陛下废其后位,并不算过。”
“安息香一事,皆是含章殿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且缺少人证;冒然废后,必会授人把柄。本宫知道,张公公原是在静芳斋侍候的,陛下登基,太后特意将你调来承德殿,代她照看陛下,想来张公公也不愿看到陛下因为一时疏忽而犯下大错,给朝中一些个有心人可趁之机。”
张进低头不语,慕千雪也不催促,静静等着,秋风寒凉,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打转,其中一片枯叶晃晃悠悠地脱离了风势,落在张进脚背上,望着这片不起眼的落叶,张进眼晴猛然一亮,左右看了一眼,来到路边一块供人歇坐的大石前,抬脚用力踹在坚硬的石头上。
骨头与石头相撞,结果可想而知,张进痛得冷汗直冒,好一会儿方才勉强挤巴出一句话来,“奴才途中不慎……踢到石头,难以走路,所以不能及时去长信殿传旨。”
慕千雪露出一抹赞许之色,“辛苦张公公了,本宫定会尽快请陛下收回旨意。”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心性大变
第三百三十九章 心性大变
承德殿中,正在批阅奏折的东方溯不时停下朱笔揉一揉额角,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与烦躁;在他又一次抬手揉额时,孙兴小声道:“陛下若还是觉着不舒服,不如传太医来看看?”
东方溯执笔沾一沾殷红的朱砂,头也不抬地道:“太医前前后后传了不少,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传也罢。”
“可……”孙兴刚一开口,便被东方溯打断,“行了,不过是小病罢了,不必大惊小怪,去点些沉香来。”
见他这么说,孙兴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应了一声,来到临窗的长几边,那里摆着一尊兽首错金博山炉,孙兴揭开香炉盖子,舀了一勺淡黄色的沉香粉倾入香炉之中,香炉隔层下一直煨有炭火,所以沉香粉一入香炉,立刻便有轻烟袅袅升起,同时一股清悠绵远的淡雅香气在殿中徐徐蔓延。
东方溯用力吸一吸气,沉香独有的香气,令头脑恢复了几分清明,但那份烦躁依旧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殿外传来宫人细细的声音,“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随着东方溯的话,朱红殿门徐徐开启,一道纤细的身影背对着淡薄的秋阳走入殿中,屈膝道:“参见陛下。”
“免礼。”东方溯微微一笑,伸手道:“到朕身边来。”
慕千雪依言上前,将手放入他掌中,指尖的冰冷令后者蹙了眉,取过搁在架上的玄色镶风毛披风覆在她身上,对垂手站在一旁的夏月二人道:“最近天凉无常,极易受凉,出门的时候,记得给你们主子加件衣裳,她身子不好,最要小心受凉。”
慕千雪抚着领口的风毛,笑道:“其实臣妾身子已经好多了,陛下不必担心。”
东方溯不容置疑地道:“那也不能大意,朕可不想再看到你病恹恹的样子。”
慕千雪笑一笑,道:“臣妾此事,是有一事想问陛下。”
东方溯拉了她坐下,随口道:“什么事?”
“臣妾听闻陛下派了张公公去长信殿传旨,不知传的是什么旨意?”她的话令东方溯神色微微一冷,不过他也没想隐瞒,淡然道:“沈氏无德,谋害皇嗣,不配再为皇后。”
“所以陛下想废后?”
“朕原以为她经过那些事,会改一改往日那骄纵的脾气,好好做她的皇后,哪知她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情来,这样的人,岂可再居中宫?或许……”寒意掠过东方溯眉眼,漠然道:“朕从一开始,就不该许她后位。”
慕千雪在心里斟酌了片刻,轻声道:“臣妾倒觉得此事尚有许多疑点,眼前所见,未必就是真实。”
东方溯不想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拧眉道:“什么疑点?”
慕千雪将对赵太医的怀疑说了一遍,期间隐晦地提了提赵平清,东方溯面无表情的听着,待慕千雪说完后,眸色沉沉地道:“所以你觉得是昭容串通赵太医,用皇嗣来陷害皇后?”
“不无这个可能,所以臣妾恳请陛下,暂缓废后旨意,等查明真想之后,再行定夺,臣妾总觉得……皇后未必是真凶。”
“不可能是昭容。”东方溯想也不想便否决了她的话,“不错,昭容确实不喜皇后;但她不是蠢人,应该很清楚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为了对付皇后而将孩子置于险地,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