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为主人翁的冷奕瑶,此刻却没有了四下留意环境的心,她已经被面前的美味完全俘获了身心。
主厨见她吃的一脸满足的样子,顿时心头一松,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主座上的元帅一眼,对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瞬,他只觉得自己人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奖赏,像是一下子被打了鸡血,立马道:“后面还有几道我的拿手菜,冷小姐别急,慢慢享用。”
说罢,也不待冷奕瑶有所反应,以与他吨位极不相称的速度,飞一般地奔出大门,往后厨跑去。
“你是在哪找来的这个厨师,这手艺,简直绝了。”冷奕瑶将手中的蟹肉尽数吞下,喝了一口果酒,终于有心思和赫默聊天。和周二的那顿晚餐比起来,第一次是满足,这一次完全就是惊艳了。
“你喜欢?”他避而不谈,却明知故问。
“喜欢!”抬头,两眼亮晶晶。如果说“明星塔”那晚,她的味蕾得到了释放,那么今晚,只有一个词足以形容——大开眼界。
食材的新鲜度以及烹饪手法的高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层次。最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胖主厨似乎对她的口味极为熟悉,桌上所有的调料都是她爱吃且能吃的。
“喜欢就多吃点。”他点头,轻笑,随手将拨好的蟹腿又递了一支到她碟子上。
冷奕瑶没多注意,低头继续享用大餐。
埃文斯差点被赫默的这一手纡尊降贵弄得心跳都停了。
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元帅吗?简直差把“宠溺”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果酒,老老实实地也开始吃蟹,不过,为什么感觉自己吃的就是没有冷奕瑶那么香?他垂头,默默看了一眼自己桌子前面,没有人特意调制的酱汁与调料,拒绝承认,他吃的是阿拉斯加帝王蟹,而不是满满的狗粮。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蟹肉的温度微微有点凉了,显然已经过了最佳的进食时间,这时,胖子厨师像是掐好了时间算的一样,又推着一车菜肴进来了。
“滋滋滋”——
银色餐具盖着的食物发出明显的翻腾声音,像是刚刚从锅里才捞出,高温沸腾,压根无法停歇。
“这是什么?”冷奕瑶有点好奇地望餐车看了一眼,颇有点期待。
“这是油淋虾,”主厨翻开银质的盖子,热气腾腾是水蒸气开始在空中散开,他小心翼翼地用餐巾包裹住双手,侧着身子,一边从桌边上菜,一边解释道:“做法其实很简单,用最热的高温油淋上去,将最鲜活的虾的鲜美保留住,所以得名‘油淋虾’。”
这世上,大抵真的有无数的巧合和意外。冷奕瑶吃阿拉斯加帝王蟹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桌上其余几个人也文雅地进食,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刚刚不知道是谁一个不小心竟然弄滴了一滴调味料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液体在上面,一旦踩中,便容易发生滑到。加上主厨身材壮硕肥大,肚子颇有点雄壮,压根没法低头看到那一处,结果,万中无一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竟然捧着那高温的油淋虾,恰恰好好地踩中了那一滴调味料。鞋子与地面快速地发生摩擦,重心迅速不稳,他直接向餐桌滑去,而手中的油淋虾径自朝着埃文斯的方向倒去。
那一刻,时间像是一下子静止。
冷奕瑶眼睁睁地看着埃文斯就坐在主厨上菜的左手边,因为右眼戴着眼罩的缘故,主厨手上的油淋虾形成一处视线盲区,落下来的瞬间,他除非转过身子,否则,压根看不到一丝一毫。
而坐在主位和对面的弗雷离得太远,即便速度再快,也无法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刚刚还沾沾自喜、满脸得意的主厨,脸色一片惨白,只觉得手上的油淋虾简直和炸弹一样,即将把今晚所有的一切炸得支离破碎。下一刻,便是将他自己炸得鲜血淋漓。
那油温,光是听着便知沸腾至极,若是滴到埃文斯的手上,他几乎不敢想象!
绝望地闭上双眼,浑身开始颤栗,只是,下一瞬,他竟然没有听到餐碟落地、碎成一片的声音。
房间内,忽然静得可怕!
心跳如鼓,他不敢置信地小心睁开眼睛,先是眯起一道细缝,后来,目光顺着那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一切映入眼帘!
那一只偌大的餐碟的底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一只手。
分明小巧得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此刻,五指分开,大拇指、食指、中指一个使力,竟稳稳地托住那只餐碟,碟子上的菜肴此刻更是纹丝未动,连摆盘的造型都分毫不差,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离地面只差十公分的距离。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坐了一会过山车,从摇摇欲坠,到直冲谷底,只用了一秒的时间,那一瞬简直是一个俯冲,差点要了他的命。
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是后背尽湿,心跳微微放缓,他才晓得后怕。
如果不是坐在埃文斯右手边的冷小姐眼疾手快,今晚,他怕是万死都不足以赎罪。
“嘭”——
他双膝跪地,倏然跪倒在她脚边,脸上毫无人色,嘴唇一片颤抖。“谢,谢谢……”浑身哆嗦得,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下次小心一点。”她睨了一眼他满头冷汗的大厨,目光从他颤栗的四肢,到他恍无人色的脸上,片刻间,挪开视线。
对上地上那一处“罪魁祸首”。调味料在地上划开,像是一潭污泥,看着刺眼。
这次“意外”显然并非故意,但,却是她的失策…。
她抬头,看到弗雷的目瞪口呆,埃文斯的神色激动,最后,对上赫默那双眼底的汹涌澎湃。那一双眼,从波澜不惊到惊涛骇浪,像是只用了一刻,这一瞬,他的眼眸深处的惊喜,几乎扑面而来。
徐徐叹息,最后,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若不是路上弗雷说的那些话,她不会对埃文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今晚,这一瞬,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能坐在“白泽”掌权人之位的人,怎么可能会连基本的防范之心都没有?
虽说眼罩将他右眼的视线全部封住,但这么多年的盲区,他应该早有克服的办法。
油淋虾倒下来的那一瞬,餐盘的平衡尽失,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滚热的油朝着埃文斯的手上泼去,脑子里还未来得及迟疑,便已经动手。
身体哪怕是换了无数个,但千锤百炼近乎完美的反射弧早已深入心底,她的手,看似纤细,却能瞬间将人击毙,从餐盘跌下到落地,需要的时间足以她出手。
而她也的确动了手,只是,之前尽数藏拙的功夫在这一刻,全然公之于众。
她垂下眼帘,近乎无奈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美味佳肴。
原来,人一旦有了执着,果然会付出代价。
万事留心,最终竟然毁在一盘油淋虾。
啧,当真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好身手!”
得,果然。她闭着眼,耳边传来埃文斯近乎惊叹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