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气比之南方又不同,姜彤才住了些日子就觉得又干又冷。
一想想只穿单子去考试,肯定要受冻,所以她一早就带着丫鬟去布庄,看有没有什么好一些防寒性强的布料,在老板的推荐下买了好几种。
打算回来做成衣服,让卢景程多试几件,不能穿有棉衣,就只能多套几件单衣。
她这边正准备着穿的,转头镇南王府就送来了许多绸缎布匹衣裳来。
俞婉秋都亲自登门了,她本来还想憋着这段时间不来这边,一切等卢景程考完试至于再说。然到底没忍住,一听说考试是多么多么的磨人,立刻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好在她小心,也没被人发现,不然卢景程这里怕是不安生了。
其实姜彤也没经验,她能知道的消息还是丫鬟打听来的,现下俞婉秋过来,两人还能交流下。
*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的日子。
在这之前考生门就已经去礼部各自领取了自己的考牌核实身份,大家分批进考场,卢景程运气不错,排在寅时,不用三更半夜赶着起来。
初春天亮得晚,寅时天也还是黑的,卢景程和姜彤都是早早起来,洗笔和阿贵也跟着忙活。
因他们到了京城后,出行许多事不便,现下家里也置下了马车,用了些朝食,就出门往贡院而去。
天尚早外头又冷,卢景程原不让姜彤跟着出来,但姜彤不会真的因为这一句话就心安理得窝在床上睡懒觉。
简单换个位置想一下,姜彤觉得要是现在是自己考试,人家舒舒服服躺温暖被窝,她也要咬牙切齿。
这是个玩笑话,总之姜彤不缺这一天觉。
姜彤穿着冬衣袄子出门,卢景程只穿着几件单衣,温度虽低,好在没雨没雪,风也不大。
上马车的时候她给卢景程拿了一件氅衣,卢景程摇头说不用,现下穿等下还是要脱,不去早些适应。
姜彤一想也是,就把衣服放下了。上了马车,手中还是拿了一个暖手炉。
镇南王府那边,王爷王妃睿不好亲自过来,可是心里是极关心的,一早也是派了小林管家在外头等着,一路护送着人去了贡院。
贡院大门外已经有许多等候的学子,看上去年纪不一,有老有幼。
大门还没有打开,认识的人相互之间说着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略有些清晰。
卢景程进场的时辰在后面,而李苏子岑和蒋学谭两人却都是在前半场,半夜就出发了,这会儿早已经进场。
他们把马车停在一旁,姜彤说外面冷,让卢景程等贡院大门开了再出去不迟。
贡院的四周具用荆棘围成的高大墙面,从外头一看望去,给人一种严谨肃穆之感。
贡院大门有五间,这门自来被民间戏称为龙门,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中东西三门上挂有横匾,其中各有题字,一为“天开文运”,一为“明经取士”,最后一门上乃是“为国求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贡院中门从内里被推开,两扇朱红色漆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随后两队穿着士兵服的兵官飞快而井然有序地罗列在两边,每个人腰间都挎着刀。
此时卢景程和姜彤他们已经下了马车,正在人群中站着。
接着便开始点名检查进考场。
不仅笔墨用具等东西都要逐一检查,每个人还要脱了衣服检查。姜彤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科举考试的严格。
等叫到了卢景程的名字,姜彤对着他耳边说了加油两个字,才看着人过去了。
自己则站在一边看着,考场外几乎每个考生都有陪同来的家眷下人,姜彤这样的年轻媳妇也不稀奇。
等所有考生都检查完毕,一一进入贡院内,两队士兵才跟着进入,红色大门再次合上,而外头也坚立起一块“回避”的硕大牌子。
这时,人群才渐次散去。
姜彤也返回离开了,小林管家自回王府回话。
会试分三场,每场三天,进入之后找到自己的号棚,进入之后士兵就会将每个号棚从外面锁上,号房中只有一个小洞,考及没餐的时候都是从这里进出。
很是严格,不过也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舞弊现象。
第一场考完,姜彤坐在马车上老早在贡院外头等候。
大门一开,阿贵和洗笔就不住朝人群中张望,然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主子。
“少爷!”
两人叫喊了一声,随后赶紧过去。
姜彤自是上了前去,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他精神还好,略觉放心。在里面待了三天,平时再讲究的人,出来形象也有些邋遢。
姜彤不忙着跟人说话,等到了家,卢景程好好洗了个澡,洗得通身干净清爽,才睡下补觉。
再醒来的时候,家中吃食已经备好,他很是吃了不少。贡院里提供的时候不多说,只能说让你不饿着,味道一言难尽,况大冷天的食物很容易变得冷硬。
除了卢景程,姜彤也没忘让人照看着那两位同窗,一应都是准备妥帖的。吃完饭,又让一早请来的大夫给三人把脉,确认都无事才算安心。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具是如此,谁家有考生,整个家都要忙起来,跟着担惊受怕,就怕出点什么意外。
姜彤还是好的,心里总是对卢景程放心的,所以表现得稳稳当当,自己这里没出一点乱子,连带把另外两位同窗也照顾得不得不错,虽说他们身边各自都有书童,但像姜彤这样早已经把一切事情考虑进去,打理得妥妥贴贴,也十分让人感激的了。
三场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卢景程回来后倒床就睡,睡了一天一夜才精神回转过来。
不过考试的确折磨人,卢景程看上去都削瘦不少。
八月之前被姜彤告知“爹爹要考试”这件事,被勒令不去捣乱不许去缠卢景程,加上卢景程每考完一场就是睡觉洗漱看大夫之类的,没跟八月好好说话。
八月就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见爹爹,想的很,所以这次卢景程终于考完了,吃饭的时候他都让卢景程抱着。
考完试就是最放松的一段日子了,成绩出来之前,京城各大客栈酒楼里,时时聚集着众多学子。
不管是哪个时代,考生考完试都是爱讨论答案的。这些人也不例外,考题早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文人学子争相对答案。
其实这个时候,考的好与不好,大概本人心中都有数,如此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子岑在跟蒋学谭聊天时,还言道姜彤心态好稳得住,不慌不忙的,连隐晦寻问卢景程成绩都不曾,令人佩服。
蒋学谭奇怪:“你如何知她私下不曾问过?”
苏子岑懒懒答:“承远自己说的呗,他自己都感慨呢。”承远是卢景程的字。
“要我说嫂夫人和承远可是天生一对,俩人个顶个的淡定,显得我们多不稳重似的。”
如果姜彤知道人这么想肯定得说一句,那是我知道卢景程最后会考中,还是第三名,根本没有悬念呀。
会试成绩出来之前,卢景程也参加了几次文会,认识了不少人,他们是同一科考生以后,这就是进入官场的第一层关系网。别小看这个同科关系,以后说不得就有交集。
十天后是放榜的日子,不消说,一大早就去等着看,就想抢一个好位置以便观看。
这边洗笔和阿贵也是一早就跑了出去,站在都快晌午了,还没回来。
第七十三章
“中了中了!少爷他中了第四名!”
阿贵洗笔飞快往家里跑, 一边跑, 口中一边大声喊, 脚下才进得门, 声音已然传到了屋里各处。
喜儿跟着兴奋叫嚷:“小姐小姐, 少爷考中啦!”
一声惊呼,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彤便开口:“人人有赏,每人赏赐一吊钱, 两套春衫。”然后让慧儿把一早备下的喜糖分下去,叫大家都沾沾喜气。
丫鬟小子门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嘴里一溜烟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吐。
姜彤虽脸上也有笑颜, 但人还是镇定的,有条不紊让人去门口放了爆竹。这个就是这里的传统,家中有喜事便门口放鞭炮。
将这个日子, 别人一听, 就能猜到该是这家人考上贡士了。
等大家安静下来, 姜彤才招人过来仔细又问一遍。
洗笔就回话说:“小的看的真真切切的,错不了, 籍贯名字生辰具都对得上,少爷取中第四名!另有苏公子和蒋公子也都榜上有名, 苏公子第六十三名, 蒋公子第四十八名。”
姜彤听完点头, 看来真是好消息,大家都考上。
家里热闹过后,外头卢景程成了大家争相讨论邀约的人物之一。
这之前不显山不漏水的, 这会儿竟杀出一匹黑马。
而这时候,卢景程他们就三天两头出去参加些文会,联络下感情。
如此忙了四五日,风头才算消静下来。
接下来还要参加殿试,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殿试由圣上亲自主持,协十位主考官,一同批阅试卷。
这便是“天子门生”这一词的由来,其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由天子钦点登科名次,赐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家同进士出身。随后由二甲传胪唱名,宣布完所有名次之后,最后天子赐宴琼林。
这便是有名的琼林宴。
*
京城贵圈里瞒不住消息。
新科探花郎卢景程是十八年前镇南王被换走的孩子这事,掀起了一股风波。
不止富贵门庭,坊间百姓对次更是津津乐道。
这几日茶馆都是生意爆满,说书先生都来凑着热度。
“真的假的?新科探花真的是镇南王府的公子?”一人好奇问。
旁边坐着的另一人立刻道:“这还能有假,现下都传遍了,你出去问问谁人不知?且我听说,殿试那日,圣上看了那卢公子一眼,恍惚赞了一句,说卢公子生得神仙玉貌,倒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得感觉,你说这话且是什么意思?”
先头提问的那位公子还是一脸茫然,“恕弟愚钝,这却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也都知道,凡举能得探花的人,学识上自是拔尖儿不提,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会试前四名中取,中探花之人必会在相貌上胜出一筹。听说这位卢公子会试成绩就在前四名,又因他相貌俊逸风流无人能比,所以直接点了他为探花,圣上当时还戏言了一句,说他若不是探花,今科的学子恐都羞于此位了。”
对方听得更糊涂了,语气都着急起来:“你赶紧一次性把话说完,听的我这不上不下的,不明白。”
那人叹息一样摇摇脑袋,“你没见过那位探花不知道情有可原,可凡事见过他一面,且又认识镇南王妃的人,具能看的出来,这位卢景程的长相和王妃有六七成相似!圣上才会感慨一句,说觉得他眼熟,这不正说明了卢公子的身世?”
“真真,原来如此,那卢探花现已经认回王府了?”
“大约已经认回,听说已经上了玉牒,圣上那话恐就是个讯号,卢公子目下正正经经的皇族子孙了,只似乎镇南王府那边还没动作,不过应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