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莹雪简直气得咬坏了一口银牙。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关注着亭子那边的,比诗已经开始。
早有丫鬟伺候着,铺展开细白的宣纸,研开浓黑的墨汁。
和姜彤比赛的那位小姐似乎胸有成竹,昂着下巴嘴角带笑,思考了片刻一斤提笔抚袖,沾上墨汁,在洁白光滑的纸上写开了。
那边下笔如有神,姜彤这里却一动不动,笔也没拿,她似乎心不在焉,又像是已经走了神。
稍微站得远些的人开始咕哝私语,又过了几分钟,就开始对姜彤失去信心,认为她定是作不出来了。
心里不免想着这人也不过尔尔,原先看她的气质作态不俗,对她还抱有一分期待,现在看来,当真不是谁都能生于贫困却逆流而上的。
这还是好的,更有那一开始就不待见姜彤的人,像看热闹一样,嘴含讥笑,背地指指点点。
姜彤放空了就有两刻钟的时间,才低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拿起一支笔,沾墨,一挥而成,一蹴而就,下笔坚定果决,没有丝毫迟疑犹豫。
方才还笑笑闹闹细声言语的环境一下子就安静了。
随着姜彤放下笔,大家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纸上。
白纸已不似开始般洁白无瑕,而是写上了一首龙飞凤舞的诗在上。
许多人情不自禁想凑过去看内容。
听众不约而同想到,她这是写出来了?
方才那模样,她们还以为她作不出来了呢。
跟姜彤比赛的那位也挑了挑眉,看了姜彤一眼。
虽然姜彤写出来了,不过她一点不认为自己会输。
比赛嘛,自有品评的人,在这诗会的品评人自然就是章宜宁她们几个。
琼花八仙子总能让人信服。
这几位脸上但是没什么诧异神色,依旧是带着大方的笑容。
姜彤写完没卖关子自个儿主动递了过去。
丫鬟把两人的手稿接过来,先予章宜宁正嫣然等人看,几人看得很仔细,又露出赞赏的眼神,两份互相传来传去。
过了半晌,章宜宁才笑道:“当真是大才,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好词绝句,我这琼八仙都要羞煞了,竟还占着这个位置作甚。”
她一番自我调侃,爽朗地拿自己开玩笑,气氛又一下子好了起来。
闻言有人立马接话,笑意盈盈,“咱们宜宁姐姐才是自谦了,要说才华,姐姐可是宫里太后都称赞过的,我们自不敢比的。”
不管是真心实意,反正这个话大家都附和。
章宜宁听到此也并不骄傲,她模样温婉,态度怡然大方,轻摇头朗声道:“这话不然,咱们这琼花诗社原就是每年可以相互比赛,厉害的上,输了也没甚,下次再比过就是,谁还能永远当个第一不成?不定明儿个就来了个更好的把我给顶下去,却人家那也是赢得堂堂正正,我输得是,才不如人,回头再努力就是,这便叫做共同进步,你追我赶,方能使琼花诗社更上一层楼。”
她这话说得实在好,且很真诚,眼底里没有一丝不自在或虚假。
姜彤心底极赞赏这人,心道琼花诗社果然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就说琼花八仙子如果都是这样的心性胸襟,的确让人心服口服。
也怪道章宜宁人缘好,因为她情商高,想处起来极舒服。
“贺姑娘这首‘石’写得别具一格,王姑娘的‘梅’亦是意境上佳,两首自是旗鼓相当,我也分不出个好坏来,来,咱们都来看看。”他们这里不兴叫夫人太太的,就算是嫁了人,一般也称你为姑娘,关系好的就互称小字。
章宜宁说完,大家果然好奇,争相传看,一时间更热闹起来。
那位与姜彤比诗的王姑娘脸上僵硬了几下,虽章宜宁和郑嫣然都道两首诗不分伯仲各有特点,然细论起来,她拿的花的题目比对方那个石要占便宜许多,所以其实是她略逊了一筹。
王姑娘心气亦高,既觉得输了也要输个明白,所以便直接把姜彤所作之诗拿过来看。
一首看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贺云珍的的确确很有些功底,哪里是传言那般不通文墨之人。
琼花诗社这边是给王姑娘留了面子才这样说,王姑娘纵不太高兴,也上前跟姜彤说她做得好。
两人算是相互吹捧谦虚了一番。
王姑娘对姜彤没了疙瘩,看程琳瑶却怎么都看不顺眼,毫不留情出口讥讽。
程琳瑶脸色卡白,摇摇欲坠,一身娇弱作态,让别人看的更加不喜。
没有一点骨气,装模作样给谁看!
程琳瑶是真的没想到姜彤还会作诗,如果知道就不会送上门取给人羞辱了!
她跟着她娘长大,能识字已是不错,哪会学那么多东西,以为小地方出来的姜彤必然也是如此,然却没想到人家如此厉害。
程琳瑶白着脸走上前,强撑着笑说了一句:“表嫂大才。”
姜彤只回了一句:“谬赞。”
原本就没人跟程琳瑶搭讪,经这一遭,她是彻底出了名。
回头有那还不认识她的叫丫鬟去一打听,都知道了,哦,原来是程尚书家的庶女。
知道后转头就丢开了,程琳瑶又不是个什么人物,谁会把她放在心里。
程莹雪却异常痛快,报了大仇似的。
诗会顺利结束,姜彤带着丫鬟回了家。
马车走的不快,巧的很,路遇一辆马车,外头赶车的竟是个认得的人。
姜彤坐在里头不知道,还是对方认出了阿贵。
是的,这次出来,赶车的是阿贵,他可不放心他们少奶奶这样出来,自己跟着少爷也放心。
路上姜彤也不可能出来说话,只是让下人传了话,知道是碰上魏晔鸣了。
魏晔鸣救过她,算是恩人,姜彤就让阿贵代为问好,让他有空家来做客。
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
那头魏晔鸣在马车觉得有些可惜,对方没下来,没见着面。
不过也好,既然有了由头,下次就能光明正大上门。
姜彤不知人所想,她心情不错,乘着马车一路荡回了王府。
谁知道才进得门,就听到了一个让人万分惊愕的消息。
当今圣上要给卢景程赐婚!
姜彤显些没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可能?
皇上难道不知道卢景程已娶妻?
简直荒谬!
第九十一章
先头姜彤真是当个笑话来听。
她一回屋, 喜儿欲言又止的, 姜彤哪能看不出, 于是就招来人过来说话, 就问出这些话来。
“你这丫头, 打哪儿听来的这些, 如何就信了?”姜彤嘴边有丝丝笑意,并没认真当回事, 她手上给剥着松子,剥好了就喂给八月吃。
喜儿面色颇有些严整以待的严肃,连个笑都无, 嗫喏了半天才道:“刚晌午那会儿子,王妃喊我过去说话,问奶奶有没有回来, 王妃那时眉头紧蹙, 面色忧愁, 一副有心事的模样,看着就不对劲。王妃也知道奶奶去参加诗会回来得晚些, 却还是遣了我过去问话,想必定是有急事要说。”
姜彤正听着呢, 见人停了, 抬头, “然后呢,还说了什么。”
喜儿手绞着帕子,咬着牙道:“王妃说等奶奶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我得了吩咐就退下了,刚走出前院,听见水榭旁有两个丫鬟在小声说话,说方才王爷匆匆回府,同王妃说什么圣上要给大少爷赐婚!”
姜彤把八月放在地上,让丫鬟带他出去玩,一边洗手一边笑说:“丫鬟们没事就爱说些无聊八卦,就这一句,哪里就值得你这幅样子,好了好了,可别操心,年纪小小,眉头在拧着都要长皱纹了。”
喜儿蹬了蹬脚,拿主子没办法。她是真觉得王妃今儿无缘无故把她叫去最后又没问什么有些不正常。
“很不用担心,等我换身衣服就去母妃。”姜彤顿了一会儿,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我也不怕。”她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然极淡定,又仿佛里头有许多含义似的。
然姜彤却没想到,她去了之后,王妃竟然果真说了此事。
卢景程被皇上惦记上了,欲指婚。
怎么会呢?给卢景程指婚?为什么指婚?
卢景程成亲之事圣上并非不知,那又为何做这种臣子心生芥蒂之事?
姜彤脸色冷凝,心中只觉荒诞,末了,开口问了一句:“皇上欲与相公于何人赐婚,又是因何缘故?”
俞晚秋同样头疼,却王爷他们不是没拒绝过。
这事不是今日才发生,甚至之前皇上就在周成骁面前试探过,天子言说既然孩子找回,又如此出息,当为他配一门好家世一名好夫人才是。
当时周成骁直说儿子已然娶妻,替他婉言谢绝。
本以为皇上已经放弃,没想到后又召了卢景程过去说话,说其妻门庭不堪配。
天子这话当时若让外人听到,恐姜彤要沦为圈中笑柄。
卢景程心中异常凝重。
及至今日,王爷上午回家,面色有些不好,告诉俞婉秋,皇上恐怕要一意孤行。
俞婉秋心中一跳,皇上如果一定要给儿子指婚,那儿媳定然只能贬为妾室,可是这样一来委屈人家,二来定要弄得家宅不宁!
此时听得姜如此问,她叹了口气,道:“是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姜彤并不认识,故而反问。
俞婉秋跟她解释:“高安阳是长宁长公主的女儿,极得圣上宠爱,出生时就册封了郡主身份。”
“既如此得宠,为何要赐婚于相公?”这话的意思并非姜彤觉得卢景程不好,而是,在旁人眼中,卢景程身份再贵重,但他也流落在外十几年。
天下什么男子没有,难不成就找不到更优秀的了?
“据说是高安阳主动求旨,要嫁给景儿。”俞婉秋按着太阳穴。
姜彤哑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了,当真不明白,怎会有这种事。
卢景程呢?他知道吗?他又是怎么想的?
姜彤不知道,她神思不属地回了芳锦园。
这事肯定要看卢景程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