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魏璎珞心中叫苦,她也没料到堂堂一个帝王,居然有听墙角的喜好,如今一撞撞在枪口上,为今之计,唯有……
魏璎珞一咬牙,在侍卫进门拿下她之前,大声喊道:“皇上,这话不是我说的?”
“哦?”弘历冷冷道,“那是谁说的?”
魏璎珞:“ 是世祖爷。”
弘历闻言一愣。
“皇上,世祖爷曾留下一则罪己诏,提及自己待董鄂妃过于优厚,未能以礼止情,深感后悔。”魏璎珞趁他一愣,忙不迭将剩下的话说完,“奴才刚刚只不过是在复述世祖爷的话。”
若要因此惩罚她,岂不是欺师灭祖?
弘历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你指责世祖让宫人殉葬一事呢,难不成又是世祖爷说的?”
“那倒不是。”魏璎珞道。
弘历立即冷笑:“来人——”
魏璎珞:“是康熙爷说的!”
弘历:“……”
魏璎珞:“康熙爷早已下令,禁止殉死之行,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活人生殉之礼了!”
弘历又是久久不语,或者说一阵憋屈。
这位似乎有些小心眼的皇上,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思来想去许久,终又想起一事,咬牙切齿道:“好,那朕问你,刚才你还说百姓宁愿天子无情,又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个问题,魏璎珞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她一共也只说了这么多话,他既然拿这个来问,显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回皇上。”魏璎珞叩首在地,缓缓道,“奴才听闻皇上每天卯刻起身,夏季天色尚明,冬月不过五更刚尽。当西陲 用兵,有军报至,便是夜半时分,皇上也会急招军机大臣商议,军机大臣五六日 轮值一次,尚觉十分劳苦,何况皇上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勤政之心,令人钦佩! 然而,皇上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后宫,妃嫔们不免落寞,可见要做一个明君,对百姓和天下有情,便只能对妃嫔无情了!”
弘历听完,张口欲言,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错,大爱无情,皇上就是这样一位勤政的明君!”皇后忽走过来,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本宫要与皇上说说话。”
魏璎珞的心立刻放了下来,知道皇后这是在顺势替她解围,过了皇帝的三问,再出了这道门,她就彻底安全了……
“等等!”男人的声音却忽然在她头顶响起,“抬起头来!”
不禁魏璎珞大吃一惊,连皇后也大吃一惊:“皇上?”
“你这语气,你这声音,朕越听越熟悉……”弘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以及一丝审视。
魏璎珞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抬起头来,只匍匐在地上,如同经年累月的石雕般一动不动。
“朕想起来了……”弘历的声音骤然变冷,“你就是——”
“出去吧!”皇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别惹皇上心烦,到外面跪着去!”
“是,娘娘!”魏璎珞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身后,是皇帝与皇后的争吵声。
“朕从前见她,还是个下等宫女,不出一月,就到了长春宫,还深 受皇后的信赖,可见她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皇后,这样的人,你怎能留在身边? ”
“皇上,璎珞品行如何,臣妾这个主子最清楚。”
“皇后,过分宽容,小心养虎为患啊!”
“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臣妾相信自己的眼睛,璎珞绝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魏璎珞忽然定住脚步,楞楞回望。
她不是那种人吗?
不,皇帝说的是对的,她就是一个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人。
“可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魏璎珞在心底对皇后说,“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第四十章 恶犬
皇帝与皇后的争执,暂时告一段落。
魏璎珞原以为皇后会生来盘问她一番,但等了几日,也没有等来。
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原来真的不是一句托词。
士为知己者死,得她如此看重,魏璎珞在此之后,伺候得愈加用心。
皇后喜她心思灵巧,更是时时带她在身边,这日邀愉贵人一同游园,身边没带着尔晴明玉,而是带着她。
园中景色秀美,只是略略有些冷,两位娘娘肩上都披着厚实的披风,袖中笼着香炉,慢慢踱过蜿蜒的木桥,桥下锦鲤数尾,游过之处,如彩绸游荡。
“平时不要闷在永和宫,没事多来长春宫走一 走,园子里也可以看看,只是,你得让底下人多当心,身边时刻都得留人。”皇后柔声道。
愉贵人苍白消瘦,强颜欢笑:“嫔妾受娘娘的恩惠,一辈子都还不清。”
皇后笑了:“本宫是皇后,理应照拂六宫,不值得你报答。”
愉贵人先是一笑,又是一叹:“如果宫内人人都像皇后这般宽容大度,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了。”
皇后知道她话里说的是谁,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又担心她思虑过多,有碍于生产,遂朝魏璎珞使了个眼色,让她寻些开心的事来逗逗她,别让她郁结于心。
魏璎珞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倒是愉贵人自己,左顾右盼片刻,忽然停下脚步,哎呀一声:“好可爱的小狗。”
只见前方不远处,滚来一只雪团子。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毛色雪白,全无一丝杂色的小狗,几个小太监追在它身后,一个怀中抱着彩绘食盆,盆中尽是精致热食,另一个边跑边喊:“哎哟我的小主子,等等奴才,等等奴才。”
魏璎珞听得好笑,一只狗儿,竟也成了主子。
“什么主子奴才的,真是不像话。”皇后却是个最讲规矩的人,面露不喜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嫔妃养的……”
那小狗在空中耸了耸鼻子,然后不偏不倚,朝魏璎珞等人的方向跑来。
愉贵人喜它幼小可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微微弯了腰,似乎想要逗逗它,随着那狗儿越跑越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最后,只余惊恐。
“汪汪!”小狗龇牙咧嘴,疯了似的冲向愉贵人,在一片宫人的惊叫声中,朝她狂撕乱咬起来。
“啊,别过来!”本该守在愉贵人身旁的大宫女芳草,此时仿佛被它吓脱了魂,不但没有护着愉贵人离开,反而在背后退了她一把,使她离那狗儿更近了。
愉贵人一张脸已经如雪一样白,因为惊恐过度,连呼救都忘记了,整个人木头似的定在原地。
“汪!”
一声惨叫。
空中飞起一道抛物线,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皮毛与雪几乎融成一色,小狗呜咽几声,也不爬起来,只远远的,用畏惧的眼神盯着魏璎珞。
“大胆!!”
一只涂抹着大红色蔻丹的手从它背后伸出,将它拎进怀中。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伤害本宫的爱犬!”慧贵妃冷冷道,“拿下她!”
魏璎珞吃了一惊。
没想到,不,她早该想到,宫中谁这样嚣张跋扈,敢将自己的狗都提拔成主子,唯有眼前这位慧贵妃了。
“贵妃娘娘!”眼见几名太监受其指使,朝自己走来,魏璎珞先声夺人,大声喊道,“可是您纵犬伤人,意图谋害愉贵人肚中的龙胎?”
栽赃陷害,张口就来,慧贵妃纵有这个心,此刻也绝不能承认,更不能立刻处置了魏璎珞,否则有杀人灭口之嫌。
“好个奴才,不但打伤本宫的爱犬,现在还敢污蔑本宫。”慧贵妃冷笑道,“皇后娘娘,你说这种人应该如何处置?”
“处置人之前,先处置你的狗。”皇后怎肯让她骑到自己头上,当众欺压自己的心腹人,当即淡淡道,“狗是不会无缘无故闹腾的,看看它的食盆里有什么!”
众人立即扑向那怀抱食盆的小太监,却发现原先盛在里头的食物居然不翼而飞,问那小太监,那小太监却支支吾吾,只说已经被名唤雪球的狗儿给吃光了。
一派胡言,却一时之间拿他没办法。
一名宫人向皇后献计:“娘娘,食盆里什么都没有,如今想要知道这狗儿究竟吃了什么,就只有剖开它的肚……”
“放肆!”不等他说完,慧贵妃就尖利地喊道,“谁敢动它一根毫毛,本宫就撕了她!”
那宫人怎敢得罪慧贵妃,立刻噤若寒蝉,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没有证物,事情就成了僵局,犯事的又是一条不懂人言的狗,总不能叫人提审这条狗吧?
最后只得作罢。
双方人马不欢而散,擦肩而过之时,皇后忽回头道:“贵妃,璎珞此举算是帮了你,若刚才你的狗真伤了愉贵人,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依本宫看来,你要好好约束身边的人了!如果他们再这么无能,连条狗都看不住,任由它闯祸,下一回,本宫也不会姑息!”
慧贵妃抚弄小狗的手忽然一紧,惹得那小狗昂起头,发出可怜的呜呜咽咽声。
不但她在琢磨皇后的话,回去的路上,魏璎珞也在琢磨皇后这番话。
“怎么样?”皇后笑着问,“看出蹊跷地方来了吗?”
“……慧贵妃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魏璎珞小心翼翼地问。
皇后缓缓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道:“如果这次真出岔子,最后总不能拿狗出气,肯定要找狗的主人,慧贵妃虽然嚣张跋扈,但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背后,定还有别人……”
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这个人是谁。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有人要对愉贵人下手了。
魏璎珞仔细回想起今日的状况,心里渐渐浮出个人影来,冷然一笑,对皇后道:“娘娘,奴婢想跟您讨个差事……”
她向皇后讨来了往永和宫探病的差事。
不但探病,还要送珍珠粉。
盖因愉贵人受惊之后,日日噩梦,需按时服用压惊丸才能入睡,但这东西对龙胎不好,不宜多服,若要服用,必须佐以上等珍珠粉,此物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也不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妃能够日日享用的,故而皇后听说之后,特地从自己的内库中拨了一些出来,让人送去给她。
此事繁琐,愉贵人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人爱接这样的活,魏璎珞肯接下,其他人反而松了口气。
今日她一如既往,携珍珠粉前来探望,因走动的时间多了,永和宫上下都认识她,轻而易举就进了寝宫内,见愉贵人仍蜷缩在床上,明明是有孕在身的人,却形销骨立,身上一点肉都看不见,强笑道:“璎珞,你来了。”
魏璎珞环顾四周,笑着问:“芳草呢?”
“她去为我调配珍珠丸了。”愉贵人叹道,“上回的还没吃完,你不必这么急着送,咳咳,坐吧,本宫让她给你倒茶,芳草,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