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的母亲没什么高深的文化,说起话来总是唠唠叨叨,颠三倒四,貌似也不是太有逻辑!曾经的小梅,是非常不喜欢听母亲的唠叨的,遇到这种情况,总是想办法逃开避开,或者直接装作听不见。
这一次,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波动,小梅任由母亲为自己抻平被单,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嗯”了两声。
好在,她现在木呆呆的表现,在母亲的眼里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从芯儿里改变了,彻底的改变了。
母亲的唠叨声远了,院子里拴着链子的小狗的吠叫声三不五时的响起,大概是院门外又有了路过的行人。
小梅的眼睛又闭上了,依然不愿意直接面对现实似的。习惯性的,她的手指甲掐入手心,攥得死紧,记忆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这个年龄,尚且不喜欢留长指甲,对手心造成不了大伤害。
直到院门被拍响,母亲的声音传进屋里来:“大林来了,你等着,小梅的那些烂书,都在屋里堆好了,等我掂出来给你。”
小梅豁然坐起,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她不想再经历前世的苦难,第一步,最起码,先从读书开始,不能再放弃读书,不能再沿着前世的烂泥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第一任丈夫撒手人寰之后,她那样艰难的,不情不愿的委委屈屈的又嫁给了第二个男人,受到了各种屈辱,才知道,女人,拥有一份可以拿得出手的职业,能够挣到一笔最起码赡养自己的财富是多么重要。
那个时候,她努力的学习裁剪制衣,有多少次懊悔,不如在学校的时候好好用功读书,能多一些选择的机会。可惜,那个时候,回头没有机会。
“妈,这些书……我不卖,我还想接着念。”小梅隔着窗子扬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听起来非常坚定。
“还要念书?你不是说,高中没考上就没地儿念了吗?”瘦小的母亲走到了屋里,腰上扎着一个围裙,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手指上还沾着面粉,很疑惑的问小梅道。
“我想念,总会有办法的。”也许是身体变小了,心境也幼稚了许多,说着说着,小梅的眼泪,刷刷的往外喷涌,双手扯住了母亲腰间的围裙。
母亲被小梅的哭声整得心酸不已,这是她最小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自然是舍不得她这样悲伤的,于是,想要用手指放在闺女的后脑勺儿上,抚一抚,但是又看到了手上沾的面粉,手指停到了半空,嘴里安慰道:“好好,你要念,那就叫你爸爸想法子去念好了,咱不卖书,都给你留着。”
小梅有些羞涩,双手忍不住去捂脸,都多大年纪了,还要靠哭泣达成自己的目的……
母亲匆匆的又走去了院子里,对那个上门收破烂的大林解释:“小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这会儿又不卖了,麻烦你跑了一趟呢。家里新摘的几根丝瓜,你拿回去叫你娘给你加个菜……”。
院子里终于又回归了安静,小狗的吠声也停了。小梅没好意思继续躺下去,弯下腰,把鞋子的盘带系好。回到姐姐的梳妆镜前照了照,一咬牙撤掉了那圈儿白纱布,除了额头上一只又青又肿的大包影响效果,其它地方,依然故我的,精致,漂亮,青春。
小梅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绝对不是因为痛苦,或者是绝望,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感激。
对着镜子中清晰的,那张青春漂亮精致的脸庞,小梅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活,活得漂亮,富有,避开病男!避开屈辱!避开穷困!”
003再见亲人们
接受了现实,又下了一个莫大的决心。顶着一头青包的小梅,开始了从里到外的梳洗工作。
想要过上全新的生活,改头换面,是必要的。女人嘛,就喜欢这种仪式感。
额头上的青包太过碍眼!于是,小梅找来剪刀,亲手给自己修剪了一行斜刘海儿,恰恰好遮住了整个的大青包。
土的掉渣儿的两根麻花辫,乱蓬蓬的,放开来便散发出一股子汗臭味。小梅顺势在院子的压水井旁边,就着晒得温热的水,把头发洗了,辫梢儿剪齐,整个人登时利落了许多。
这个时候家里并没有专门洗浴的房间,小梅端了一盆水,到居住的屋里,插上门,好好的擦洗了个澡。然后,裹着一床竖条轨道的,时代气息很浓的床单,开始翻检自己的衣服。
从二十五岁的前世重生回来,前卫了十年的眼光,再看此刻的老款式的衣服,除了有几分莫名的亲切,剩下的就都是嫌弃了。
即便是其中最新款的,姐姐刚给她买来的一条灯芯绒的小褂儿,做工也显得那么的拙劣,款式更是没办法入眼。
做了好几年的裁缝助理,也学到了做衣服的裁剪缝纫手艺。再看到这样款式的衣服,便很是有些手痒。
小梅又跑去母亲的房间,翻找出来顶针与针线,开始给这件灯芯绒的小褂做改装。
娃娃领,其实挺可爱的,不需要做大的修剪。只在腰身的部位,拿了两个褶儿,里面添了两根手指长的白色松紧带,整件衣服立刻便精致高端了起来。
再次把灯芯绒的小褂穿在了身上,小梅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丽温婉的小姑娘形象,笑容更盛了。
还好,虽然是重生的,前世的手艺没有丢掉。重新抓到剪刀和针线的时候,那种亲切感,席卷了她。对于未来如何把握自己生活的轨道,小梅好似有了一些把握,有了足够的底气。
给自己点了个赞,再接再厉,裤子也要做修改。
姐姐穿过的衣服,正好是留给她穿的,裤腿略长些,她没有像母亲原来做的那样,厚厚的在裤腿儿里面挽几层褶儿,然后简单粗暴的缝住,等长得再高一些,便逐渐的一截一截放下来。
因为暴晒的原因,裤腿儿上部分和新放出来的边沿颜色总是不同,看起来格外狼狈,小梅很不喜欢。
知道目前家庭情况不是怎么富裕,不可能经常为她添置新衣,小梅没敢用剪刀把裤腿儿截成自己合适的长度,而只是把母亲原来挽好的边沿重新放出来,然后翻转到外面,缝明线,添缀上一圈儿细细的花布边儿。
如果手头上有缝纫机的话,那么,做起针线活儿来就简单多了。可惜,小梅知道,她初中毕业的这一年,哥哥还没有结婚,嫂子也就没有带来她的珍贵的陪嫁,蝴蝶牌缝纫机。
这时候,缝纫机是极为珍贵的东西。绝大多数的女人们,也还没机会使用这种先进的工具,做衣服的时候,都是用的手工缝纫。
母亲惯用的顶针,有些宽松,小梅纤细的中指伸进去,好像是戴了一个硕大的指环。她用一片碎布条儿,把手指缠裹了一下,再套上了那枚顶针,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缝缀了起来,内心安定又从容。
院门打开的声音传了进来,父亲和哥哥一前一后下班回家了。
小梅很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站在屋门口,抓着门把手,不敢走出门去。
前世里,因为自己的婚事,父母和兄姐,都操碎了心,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财力,也终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其实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前世的父母,听到了自己死亡的消息,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小梅睡醒了没有?让你给孩子煮两个鸡蛋补一补,吃了没?”这是父亲的声音。
“妈,手头儿不用太紧,我们明天就领工资了。到时候我割二斤肉回来,给小梅改善改善生活。”这是小梅的哥哥,声音温厚低沉,前世里,小梅的第一任丈夫撒手人寰,她回到娘家来,哥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担心,哥哥养你一辈子”。
哥哥李国庆,总是这样宠溺着小梅这个小妹妹,自从上班挣工资以后,哥哥那点微薄的薪水,每个月都要分出两三块钱来,给小梅当零花儿。
小梅的鼻子,酸了好几次,眼睛里也是热乎乎的。她忘记了近乡情怯,双手用力,把房门打开,穿着一身自己亲手改装过的衣服,走到了院子里。
“爸爸,哥哥,你们回来啦!”小姑娘满脸笑容,俏生生站立在大家面前,几乎要亮瞎了一家人的眼睛,尤其是,正从外面推车进来的姐姐李小红。
“哇!”一声惊叫,李小红瞪大着眼睛说,“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这么漂亮?”
小梅家的遗传基因比较好。兄妹三个都遗传了父亲的瘦高挑的身材,和母亲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站出去齐刷刷的,都要被邻居们称赞一声“漂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