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会有人看到你。”沈令安说着,直起身吩咐道:“来人,备轿。”
孟竹是被轿子抬进了船舱才知道沈令安那句话的意思,难怪沈令安没让人准备马车,若是马车,就不能将她直接带上船舱了。
这是孟竹第三次来御澜湖游湖,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一股舒服的暖意,很快就抚平了她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
啊,也不对,其实从沈令安带着她坐上轿子开始,她那点小情绪便被悄然地抚平了,他为她向皇上要了假期、专门在府里陪她,又为她栽了她最喜欢的竹子,还妥帖地安排好一切、带她来游湖……
她想,她应该满足了。
沈令安见孟竹的情绪不再低落,眼神不由柔和了些,他坐到孟竹对面,拾起一颗棋子,问道:“可要下棋?”
“好。”孟竹点点头,目光从窗外转回来,落到棋盘上,“不过今天你不要让我。”
孟竹一向知道自己的棋艺水平,虽然经过这段时间和沈令安的切磋,有了些长进,但也赢不了沈令安,可每回与他下棋,却总是能赢几局,想也知道是他放了水。
“你确定?”沈令安闻言,挑了挑眉。
孟竹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令安的唇角勾了勾,“依你。”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孟竹已经输了。
孟竹的表情有些呆滞,沈令安笑问:“还要再来吗?”
“再来。”
这回孟竹更加专注了,可是,仍然是半盏茶的功夫,孟竹再次输了。
孟竹受到了打击,原来沈令安不放水的时候,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可她仍是不服输,连续要求再来,直到连输五局后,她终于放弃了,趴在桌上蔫蔫的,嘟囔道:“我不玩了……”
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眸光微动。
突然,一道悠扬的琴声传了过来,那琴声极是动听,让孟竹忍不住抬起了头,表情有些沉醉,只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
直到那琴声暂歇,孟竹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沈令安,见他神色微动,似是也对这琴声颇有触动。
“沈相,是你吗?”突然,一道悦耳的温柔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沈令安站起身,从窗边往下看去,只见秋善公主坐在一叶扁舟上,身前是一把七弦琴,扁舟没有船舱,身旁只有一个船夫和一个婢女。
“公主的琴艺比九年前更精湛了。”沈令安淡淡地道。
“可惜这首《长乐歌》,始终不及安妃的十分之一。”秋善公主的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她抬头看向沈令安,“本宫一直怀念当年琼林宴上,与沈相的合奏,沈相笛艺高超,本宫至今记忆尤深,不知沈相可否再与本宫合奏一曲?”
从秋善公主的声音响起开始,孟竹的神色便有些僵硬,若是换做旁人,她可能也早已站起来去看了,可一听是秋善公主,她的脑海里便想起那日沈令安和秋善公主从这船上下来的场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此刻听到秋善公主请求合奏,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沈令安身上,她从不知道原来沈令安还会吹笛子,更无法想像当年的琼林宴上,他以十五之龄,一举登科、摘下魁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他跟秋善公主的合奏,想必也曾流传为一段佳话,名扬京城。
可惜她出现得太晚了,错过了他年少时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第53章
沈令安察觉到了孟竹的视线,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的眸光动了动,再次看向秋善公主, 道:“本相封笛已久,只怕要让公主失望了。”
秋善公主的面上果真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却听沈令安又道:“本相要陪夫人下棋了, 公主请自便。”
沈令安说完, 便不再站在窗前, 重新在孟竹面前坐下。
“我不是说过不下了?”孟竹看着沈令安, 小声道。
“哦, 那夫人想要作何?为夫都可以奉陪。”沈令安挑了挑唇, 问道。
孟竹抿了抿唇, 摇了摇头, “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做的。”
或者是,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真是奇怪,她明知青壑是沈令安喜欢的女子,却仍是发自真心地喜欢她,并且因成为她的朋友而感到喜悦, 而秋善公主不过是沈令安曾经拒绝过的一个人,却被她莫名地影响了心情。
“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做。”沈令安看着孟竹, 开口道。
“什么?”
“夫人姿容美如画, 让为夫突然觉得手痒, 想要为夫人作一幅画。”沈令安说着, 已经开口唤道:“来人,笔墨伺候。”
沈令安话音刚落,便有家仆端着笔墨纸砚走了上来。
“你、你要画我?”孟竹呆了呆,一时说话都有些不顺畅了,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沈令安已然起身走到另一张案几前,拿起了画笔,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夫人放松便好。”
孟竹哪里能放松?连表情都僵硬了。
沈令安见了,搁下画笔走上前去,俯身将孟竹圈进怀里,眸光盯着她的脸,笑问:“有这么紧张?”
孟竹有些好不意思,脸蛋微红,“从来没人这样画过我。”
“那看来你要从今日开始习惯了,因为我可能会经常想要画你。”沈令安的黑眸里绽出笑意。
孟竹明显被这话惊了惊,似是不敢相信,突地,唇上一凉,沈令安已经俯身下来,覆上了她的唇。
窗外暖风拂过,孟竹的发丝微乱,气息却比发丝更乱,船舱上的婢女和家仆已经无声地退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放开她,带着热度的双眸在她脸上定了定,她正羞红着脸看着他,似水的眸中含着一丝嗔怪,他伸手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笑道:“现在这样便很好。”
沈令安说完,便转身回到作画的案几上,直接提笔作画。
孟竹被他说得脸色更红了,她故意撇开头,看向窗外,藉以掩饰她的羞窘。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有些酸了,突然听到沈令安唤了一声,“夫人。”
孟竹回头,脸上红晕未消,水光潋滟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丝疑惑。
“不累吗?”沈令安的眸中带着笑意。
孟竹乍一听并未明白,但很快就知道他在指她的脖子,她脸上的温度再次飙升,佯作镇定道:“不累。”
说着,她又转了回去。
“不用转了,我画好了。”沈令安笑道。
孟竹一愣,再次回头看向沈令安,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快?”
“不过来看下吗?”沈令安问。
孟竹犹豫了会儿,还是禁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走了过去,她站到案几前,看向那幅画,这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
从沈令安在灯笼上即兴作画开始,她便知道他的画技不错,但此刻,看着她的身影如此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纸上,她仍是觉得惊艳,不过……为什么他画的竟是她被打击得不想下棋时的样子?
那画中女子蔫蔫地趴在桌上,红唇微嘟,看着摆在面前胜负已定的棋盘,眼神有些小幽怨,竟像是在嗔怪那不留情面赢她的人。
孟竹窘了窘,她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配合我,我只好凭着印象作画了。”沈令安从她身后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很是无辜。
“……”
突然,孟竹感觉到窗棂呼啦作响,风力不知何时开始加大,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要下雨了。”孟竹话音刚落,便有豆大的雨点辟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原本平静的湖面霎时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相,可否容本宫上你的船避雨?”窗外隐约传来秋善公主略带狼狈的声音。
孟竹一愣,难道秋善公主的船竟不能避雨吗?这样一想,她不由走到窗前,就见那穿着一袭白衣的秋善公主竟狼狈地坐在一条最简单的扁舟上,雨点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裳,令得她曲线毕露,尽显狼狈。
而此刻,她正仰头看着这边,雨水没有毁掉她面上的清冷,反而多了丝楚楚可怜的娇媚。
孟竹的心微微一动,身后的人已经将她拉了过去,“也不怕雨飘进来?”
沈令安说着,吩咐了一声:“绿袖,带秋善公主到一楼避雨。”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往下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绿袖上来覆命,表示已经将秋善公主安顿在一楼,沈令安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余的话。
绿袖却是欲言又止,孟竹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秋善公主浑身湿透,可船上只备了主子的衣裳,没有女子的换洗衣物。”
孟竹突地想起那次在御澜湖落水,沈令安给她换的是他自己的衣服,想来这船上确实是没有备女子的衣服的。
可如今她和沈令安已成婚,若是将他的衣裳给秋善公主换上,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她生火烘干。”沈令安听了,淡淡道。
“是。”绿袖听了,连忙领命下去了。
雨下得很大,船身有些微摇晃,孟竹坐在椅子上,不由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椅子的手把。
沈令安见了,走过去将她抱起来,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先回房歇息。”
孟竹被沈令安抱上床,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沈令安跟着躺了进来,孟竹看着沈令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上次你为什么给我换你的衣服?”孟竹将半张脸埋在薄被里,小声问道。
“我人都是你的了,衣裳算什么?”沈令安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略带揶揄的笑,带着丝丝暧昧的性感嗓音在孟竹耳边响起。
孟竹的脸猛地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竹红着脸解释,那真的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沈令安侧身,捧住她的脸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然后问道:“若是那晚你遇到的是旁人,也会如此?”
孟竹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恐怖的假设,她从来不敢去想那晚她遇到了沈令安以外的人会怎么样……她所知道的是,她会产生那大胆的念头,也不过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的风姿曾让她的心跳加速。
而他正好受伤眼盲,这无疑给了她“做坏事”的勇气。
沈令安见孟竹神色惶然,知道这挑起了她的惊惧往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沈令安从未想过,当初那令他倍感耻辱的一夜,如今回想起来,介意的竟是若是孟竹那晚遇到的不是他,会如何?
如今看到她小心却笃定的答案,他的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有极微妙的喜悦泛上心头,就在这时,他听到她说:“其实,我白日里见过你,那时你在跟住持下棋。”
沈令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其实是对我见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