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害羞了?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时樱再没理人,祁遇等了两分钟都没等来动静,噗哧笑了一声,没再逗她,最后看了一眼传过来的照片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照片像是最近一个冬天拍的,时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文庙匾额下,笑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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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妈知道女儿这两天考试,拿慢火煲着老鸭汤等她回来,时樱开门就闻到酸萝卜炖鸭的香气,她趿上拖鞋,将换下来的板鞋放回鞋柜,喊了声妈连包都没放直接进了厨房。
砂锅盖上的眼子往外喷着白雾,香得很,时樱拿帕子隔着揭开盖子看了看:“妈你煨多久了?我看好像能吃了,好香啊。”
时妈也进到厨房里来:“你把包放回房间去,洗个手,妈给你舀出来。”
“这个点儿不想吃肉了,我喝口汤,妈你别给我捞鸭腿鸭脚啊。”
“知道了,保证碗里一块肉都没有,我把油都给你撇清行了吧?”
时樱抱着她妈的胳膊笑出一脸甜意。
时妈关掉天然气灶,准备开橱柜拿汤碗汤勺,就嫌时樱碍手碍脚,笑话她说:“多大的人还跟妈撒娇?”
“谁还能不让我跟我妈撒娇?”
“说不过你,赶紧吸收去吧。”
时樱松开她从厨房出去,把包放回卧室,看了看手机,只剩下一小格电,她把充电器连上将手机搁在床头,这才转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出去汤已经盛出来。
“这会儿烫嘴,先别急着喝,过来跟妈聊聊天。”
时樱顺从的走到长沙发前,跟时妈并排坐:“妈你有话想跟我说?”
“也没什么事,你在五中读了有半学期,妈没怎么过问你,平常除了给钱还是给钱,学习生活都是你自己安排。樱樱你懂事,不怎么需要大人管,可我是你妈,你的事,妈不能一问三不知。平常你学习忙,妈店里忙,没多少时间能清清静静坐下来聊天,今天期中考完了,有时间咱说说话。”
“妈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你在五中习惯吗?感觉环境怎么样?学校老师怎么样?班上同学呢?有没有交到几个好朋友?”
时樱想了想,起身去把餐桌上的汤碗端过来,放在茶几上,说:“都挺好,学校老师的教学能力也强,人都不错,没有像有些新闻上写的苛待学生的情况,至少我们班没有,各科任老师都挺公正的。”
“班主任呢?我听你二舅妈说洋洋回家告诉她你们班主任偏袒其他同学,前次还委屈了你?怎么没跟妈说?”
时樱喝一口汤,把思绪理了理,说:“就是班级上的小矛盾,那时候有几个女同学在背后说我闲话,说得不太好听,这事田老师她不好处理,直接挑明的话怕班上其他同学看不起做错事那几个女生孤立排斥针对她们,就没拉出来公开处刑,笼统的在班上口头警告了一下。洋洋跟我亲,觉得这么太便宜她们,其实不是很大的事,后来澄清了也没人再说过分的话。钱都有人不喜欢,别说我还是个人,集体里摩擦总会有,事情没洋洋说的那么严重,妈你别老惦记。”
时妈先松了口气,又问她们传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传我在跟人谈恋爱之类的,具体我不清楚,背后说的我哪知道?”
“谈恋爱……?”
看时妈有点迷茫,时樱边喝汤边说:“听外婆说她们那会儿二十岁都生小孩了,现在不一样,十几岁谈感情属于早恋,五中别的查得还不太严,早恋明令禁止,坐实了就请家长,让家长到校去配合解决,解决不好停课也得解决。田老师叫我去办公室问了,我说我表弟在隔壁班,因为这样和他那些朋友走得近点,加上我月考进步大,势头好,田老师没多怀疑就相信了,没掀起什么风浪。”
“樱樱你在学校同学缘好吗?她们怎么那样说你?”
这个理由也是苏茜后来八卦说的。
据说是因为她们喜欢班上哪个男同学,那男生总盯着时樱看。
这要怎么对妈妈说?
时樱眨了眨眼,说:“不知道呀,我跟她们也不熟的。”
“你们班主任警告之后她们还在背后说你吗?”
“私下说没说我不知道,但我没听见什么。上次田老师说得挺严重的,说再有人造谣滋事发现直接请家长,不会再留脸面。”
时妈想问的其实就是这个,她不担心女儿的学习,怕时樱被欺负,被欺负了还瞒着不说。
这么看是真没什么事,她就放心了。
“樱樱你这次考得怎么样?题目会做吗?”
“我感觉还不错。”
“能有进步?”
“说不准能进前三百名,对了妈,周末这两天我想去外婆那边住一晚。”
话题跳得太快,时妈差点没跟上,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之前国庆长假都没去,周末放两天去做什么?
“国庆假期怕挤怕堵不想出门,这不都立冬了,这半个月降温快,我去看看外公外婆,给他们提点东西。虽然说下个月我和洋洋过生日外婆他们会来,你让她提大包小包走她肯定不愿意,会劝我们留着慢慢吃,还借口说提着那么多回去麻烦,我拿点滋补品过去,秋天要补补。”
这时候碗里的汤差不多已经见底,时樱把汤碗放下,抽了张纸巾擦嘴,说:“平时周六上午有课,中午才放,周日晚还有晚自习,这周老师忙着阅卷,明天放一全天,时间比较足,去看看省得心里惦记。我想了一下,这周要是不去,下半学期忙起来也没什么空闲时间,一拖二拖就寒假了,妈你说呢?”
时樱本来是想自己去,因为双休日节假日卖吃的店里最忙,时妈听她说完,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会晚点去店里,让经理盯着点。
“妈开车跟你一起去,中午吃个饭,我下午回,樱樱你就在你外婆家住一晚,周日妈去接你或者你自己买票回来都行。”
计划好之后,时妈就收东西去了,拿了两瓶土蜂蜜,又翻出银耳白果之类,还计划到双福镇上去买点水果提上。
时妈忙得团团转,时樱进厨房把汤碗洗了,准备泡个澡就睡觉。哪怕自己开车,从椿城回双福老家也要将近两小时,还是要早点起来,起来得打个电话过去,省得老头子老太太闲着没事就溜达出门了,回去还找不到人。
时樱外婆是吃过早饭之后接到外孙女的电话,时间挺早,还不到上午八点钟。
她乐呵呵问时樱怎么了?想起打电话来。
就听说女儿跟外孙女要回来。
“你读书忙,你妈赚钱忙,放假就该在家歇着,大老远开车回来不嫌累?我和老头子好着,让你们不要惦记。”
“想你了嘛,好了外婆我们这都准备出门了,大概十点就能到。”
“……好好,我去市场看买点你爱吃的,樱樱你想吃点啥?”
“我不挑嘴。”
“你说两个菜,我给你露一手。”
“想吃外婆炒的尖椒鸡,还想吃酸菜鱼。”
时妈在催让时樱快点,时樱又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她再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看都齐活就准备出门了。
在老家这一天多时樱是泡在蜜罐里的,吃着外婆烧的菜,吃饱饱之后让外婆牵着出青石板街去找她那些老姐妹聊天,每回都能收下满满一箩筐的夸赞。东家奶奶说陈红梅你外孙女长得俊啊!西家姑婆说我们镇上找不出几个比你们时樱更俏的!只要有人夸时樱,外婆就眉开眼笑,一路笑到韩家老房子门前,哪怕大门紧闭里头没人,她也呸了一声才走。
时樱一脸无奈。
外婆翻起老黄历就讲:“樱樱你像你妈,你妈在你这岁数也有不少年轻小伙子排队追,就是你妈命里倒霉,挑来拣去跟你爸结了婚。你爸人是不错,模样周正,看着脑子也灵光,老头子当时就说他以后应该能有出息,结果出息是有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你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你知道,要说重男轻女在我们那时候普遍,都觉得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没儿子就等于断了根。当时觉得你奶奶这样没什么,男人有出息立得起来也护得住老婆。就是没想到韩辉嘴里说得好,追你妈的时候那个上心,骨子里跟你奶一个德行。”
“不说了,反正人也搬走了,眼不见我心不烦。”
时樱周六陪着在镇上两条主街溜达了一圈,当晚歇在江边吊脚楼里,第二天吃过午饭才让外公外婆送走,她从双福镇乘客车到平梁县,在平梁买了张回椿城的车票,看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多分钟,她就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
就这么会儿,就接到时妈的电话。
问回来了吗?到哪儿了?晚上不是还要去学校?
时樱说在平梁等车,她妈就说起另一件事,说时洋差点挨了胖揍。
“不是说这次题目比较难,洋洋可能发挥不好,趁着成绩还没下来就回去做铺垫了,说他考试那天有点感冒在考场里还范头晕。你舅妈说她一眼就识破了洋洋在编,猜到他考糊了,狠狠收拾了他一顿。”
时樱觉得吧,会被看穿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这一招时洋用过好多次了。
每回感觉不妙,回去先做铺垫,务必让家里人相信我是状态差发挥不好影响了成绩,考砸了不等于没努力……
这个套路用一次两次还灵验,再多就不好使。
“他也不是完全没学,应该就是没掌握那么深,考完心里没底。这回普遍这样,估摸考得好和不好的分差会特别大,他排名应该不会垮太多,题目难是大家一起难。”
“妈我不跟你说了,我买瓶水喝,等车来。”
“行,在车上小心点,别丢东西。”
讲电话的时候时樱就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明显,但的确有。她挂断以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和坐在后面那排的眼神对上了。
很眼熟,是谁来着?
对了!
“宋书余,你是平梁的?你是下午两点四十这班车吗?”
那边点点头,说是,就没其他话了。
他这样,时樱也没送上门去找尴尬,她真是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人,宋书余是她一个班的同学,上辈子只和时樱同班了一学期,好像一句话都没说过,文科分科之后他就进四班去了。
这人也是学霸一个,他初中在平梁中学读的,中考是他那学校第一名,可惜学校整体教学质量差了点,宋书余考得不错,上了椿城五中但没录进实验班,他分到八班,学号是三,进班第三名。
时樱记得他第一月考进步幅度不大,真正起来就是在这次期中考。
恍惚听说他在班上人缘很差,住校但是和寝室的另外三人关系不好,同寝的室友还会跟其他人八卦他,说他穷,上食堂都不吃肉,衣服就那三件换着穿,袜子破了还不丢,听说他爸爸在车站的出站口给人擦鞋,擦鞋的就是没文化,给儿子取个名叫松鼠鱼……
宋书余开学第一个月状态很差,月考没砸已经不错了,他这个月才上正轨,上轨之后排名开始快速上窜。
这都是十年前的记忆,时樱记不清他是怎么完成三级跳的,只记得高一上的期末考宋书余理科成绩排年级一百多名,跟着就分进了实验班,当时在班上还引起一阵讨论,后来没怎么见过,就没人再说他了。
打了个招呼之后,两人没再交谈,好不容易客车来了,上去之后发现他俩连号,挨着。
宋书余靠窗,时樱靠过道。
时樱先上的车,刚坐稳就发现穿深蓝色外套的男生站在旁边,时樱站起来想让他,宋书余这才张嘴说了第二句:“你坐进去。”
时樱靠里坐下以后,宋书余在外侧坐下,特地和她保持了两拳头的距离。
这时候时樱没感觉什么,等车子开起来,转弯的时候他们会因为惯性往左往右靠,宋书余坐得特别正,他用力抓着扶手,生怕靠上时樱。
“你坐这么直不累啊?”
时樱这么问他,没得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时樱脸都红了,心里有一点难堪。从车子发动一直沉默的宋书余这才说了第三句话,他说他身上有鞋油味,怕熏到时樱。
时樱动了动鼻子:“没有,哪里有?宋书余你别听班上那些人胡说,你成绩好还刻苦努力,老师喜欢你也喜欢拿你举例批评别人,别人心里就不高兴,他们会去找你的短处方便自己秀优越感。”
宋书余转过头来看时樱。
时樱停顿一下,说:“家里钱多钱少是父母挣的,不用得意也不用自卑,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还能保研究生,找好工作赚很多钱。说不准十几年后你在一线城市买房过好日子,现在笑话你的人在辛苦讨生活呢。”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小学的时候我爸跟我妈离婚,和别人组了家庭。小学的年纪班上同学不懂事,他们老说我,我经常气得哭,幸好洋洋……就是我表弟,别人说我他就说回去,别人欺负我他就揍他们。现在没人同情我没爸爸了,我没爸爸也比谁都过得好,我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
时樱是想起上辈子听过那些闲言碎语,觉得这对十五六岁的男生来说太残酷了,这个年纪,自尊心最强,最不服输,最容易受伤。
倒是不知道宋书余听没听进去。
时樱估摸她没白说,应该有一点点用。后来这一路宋书余虽然还是坐的笔直,不像之前死命抓着旁边扶手生怕晃悠一下挨到时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