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在学长的带领下办齐了手续, 到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在这时候看来……也不怎么的。
更别说跟后世上床下桌,有风扇空调、独立厕所卫浴的宿舍相比了。
洗澡统一去澡堂,床是上下床, 边边上有两张桌子, 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 就是个人的地盘了,这里阳台是晒衣服的,边上没有厕所,只能给你刷牙洗脸。
陈建军看了牙疼,但也没有表露出来,跟两位舍友打了招呼:“你们好,我是陈建军,今年二十六岁,林学专业。”
“我是佟大宪,二十九,也是林学的。”一位看上去就很老成,实际很可能也是最老成的人开口。
“周福生,二十三……”
他们宿舍现在来了三个人,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最南部的海岛,他们刚介绍没多久,最后一个人也来了,他来自某个嗜辣如命的省份。
他们宿舍人还是来的挺巧的,都是这个时间段来学校报到,前后误差不超过一个小时。
陈建军是一个人来这里的,许晓他们都没有来,之前就已经来这里参观过了。而他的舍友们,佟宪他是和妻子儿女一起来的,他是下乡的知青,这次考中大学,她们也一起跟着他来报到了。
周福生也是一个人,最后面来的白志贤,他年纪是最小的,今年的应届生,十九岁,他爸妈也跟着一起来了,勤快的拿着扫把打扫卫生,陈建军他们拦都拦不住。
把宿舍规整好,他们分享了彼此带来的特产。
在吃吃喝喝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陈建军初步判断,他这宿舍的三个人都挺好相处的,就是话不多的周福生,态度也很真诚,年纪最大的佟宪就像是一个可靠的大哥,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世界观人生观,靠谱,而最小的白志贤是开朗的开心果。
一起吃了一顿晚饭之后,距离就拉得更近了,吃过晚饭过后就是个人的时间,有父母家人的陪伴着父母家人,没有的各自干自己的事情,今天他们是领了书的,陈建军翻了翻课表,带了明天要上课的书,回了岳家。
今天不是要求必须要在这里住的,明天正式开学才是,所以他就回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书……据说这时候的学习态度都比较严谨,他想要心里有个数,不要太大意了。
第一天第一节课,就是大学基本上通用的课程——自我介绍、选择班干部。
这班干部是按照入学成绩分的,反正前几名没有陈建军,所以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班长是熟人,就是老大哥佟宪,也就是说,这是他们班分数第一的人。
他们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学生,看重程度不用说。农是民之根本,民以食为天,他们这个虽然是林学,但也是重要的一门学科。
真正的上了几节课,陈建军就知道这些老师的肚子里确实有料,他学的很上心。
只是别的方面,陈建军就有些纠结。
他不习惯每次一下课就跟一百米竞赛一般的跑去饭堂,因为去晚了要排很久很久的队,好菜也被打光了,他也不习惯想要上个厕所还要从这头走到那头,宿舍的水龙头经常会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水,他们每天还要从一楼提水上去……
住在集体宿舍,还有一件烦心的事,那就是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他们宿舍没有人打呼,这是一件大喜事,但是有人会说梦话。第一次,他在入睡后突然说了句什么,有人听到了,没放在心上,因为没后文,第二次,他在天亮前愤怒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句长长的话,他在骂人,第三次,是在半夜中,他先说了句什么,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
他们三个都被吓醒了。
半夜里听到这扭曲的笑声,简直不能更惊悚!
但是还在美梦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像是捡到了宝一样,断断续续的笑了半个小时,这才变回了沉稳的呼吸声。
他笑了多久,其他三个人就醒了多久,等到第二天,佟宪作为宿舍长拍了拍白志贤的肩膀:“你知道你晚上会说梦话吗?”
白志贤瞪大了眼睛:“什么?我会说梦话,不可能!”
他斩金截铁:“我跟我哥一起睡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会说梦话!”
陈建军出来作证:“你昨天晚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好香,然后就哈哈哈、嘿嘿嘿的笑了,断断续续有半个小时。”
周福生也出来作证:“还挺大声的,我都被你吵醒了,我半夜一向睡的都挺熟。”
白志贤怀疑的看着他们三个:“你们不是商量好了一起骗我吧,我长这么大,我家人从来没有说过我会说梦话。”
佟宪看着他:“你家人是不是睡觉都特别熟?”
他点了点头:“是啊,雷打不动。”
“那事情就很显然了。”
就像他们每天早上起来,如果有人先起的话,那动静其他人听到了也会跟着醒过来,只有白志贤他不会,他只有在没有刻意收敛声音、有大动静才会跟着醒过来,正常的洗漱他就跟没有听到一样,有几次都差点睡过头了,还是佟宪敲他的床叫醒他。
“事情很明显。”陈建军看着他:“因为你家人都睡得比较沉,所以没有听见,自然也就不知道你打呼。”
“啊,这样子啊.”他一想也是,觉得挺有道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那吵醒你们,不好意思啊,但是这说梦话不归我控制啊.”
“人说梦话是被你的潜意识影响的,当你在现实中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不要说梦话,那你可以催眠自己,给自己的潜意识下达命令,不要说一个字,那样你就不会再说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
白志贤茫然:”啊,这样可以吗?”
陈建军哈哈一笑:”不知道,我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了.”
他真的不知道正确性,还是说这只是瞎编的?他正好看到就记住了?确切答案……不知道。
白志贤点点头:”喔,到时候我找找资料,我会克制自己不要说梦话的,不好意思.”
他脸有点红,被别人听到自己说梦话,总有些羞耻,要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小秘密,那更不好意思了。
佟宪温和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我们昨晚上后来也睡着了。”
在学校的磨合期就这么磕磕碰碰的过下去了,不习惯也得要习惯,陈建军申请过外宿,不过理由没有说服辅导员,他只能住上一年。
这个年代读大学是有补贴的,每个月补贴18块,饭堂的饭菜也是有国家补贴的,价格比较实惠,虽然味道可能不那么好,但是分量是足足的,如果节省一些,不怎么买衣服和学习资料,还能够省下不少寄回家补贴家里的经济。
佟宪就属于会节省钱寄回家给妻子儿女的人,他过得很节省,每顿饭不追求味道,只要能吃饱就可以,衣服从来不买,就那三身,补丁打补丁也不想再买一件新的,学习资料可以跟别人抄、跟别人借,除了必要的纸和笔,他也不会有太多的额外支出。
周福生比他的情况要好一点,他也节省,节省是这个年代的人的通病,但他偶尔会给自己加餐,另外他会花比较多的钱去买那些诗集、文集等等富含文艺气息的东西,据说他的第一志愿其实不是这里的,但后面调剂到了这里。
白志贤他是过得最畅快的,他家中父母都是职工,他是最小的儿子,他不需要寄钱回去补贴,他每个月还能收到爸妈寄来的补贴,日子是过得最舒服的。
陈建军表现出来的是中等,不会太节省,也不会太舍得。
不过那些钱和票确实可以省下很多,因为他晚上那顿是回去吃的,现在距离这么近,他可以回去洗澡吃晚饭,不用在这里跟别人争分夺秒。
等到晚自习开始之前再回来认真看书,这时候的人确实是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学习那是真心实意的,最小的白志贤自制能力上是最差的,但他就算早上不能早起,但是正常起来之后,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后积极跟同学老师讨论,一有空闲也是经常往图书馆跑,自习的时候,翻动着满满的资料。
被这样的环境带动着,陈建军想不认真学习都不行,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的房子已经装修好可以入住了。
这方面他其实做得不怎么尽职,因为他把大部分的事情都给了许晓,见她乐于安置自己的家,兴致高昂,就基本都给她完成,这事他不应该袖手旁观。
总的来说,在他们四个人之中,他算是对装修这件事情最不上心的那一个,他们三个每天下课后都会去那里转转,盯着那些师傅看哪里有不行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要摆到哪里。
他就只有休息日的时候会去转转,看看进度。
现在,终于装修好了,他们加急弄好的新床也到了房间,床一共有四张,陈建军夫妻一张,小孩子共用的床一张,陈建强和陈向娟各一张。
已经下了单但还没有完成的床还有三张,一张是陈老三和刘田芳的,另外两张是客房备用的,不过这些就不用那么急,可以先缓一缓,然后加上其他淘换来的旧家具,把家里该有的都添置齐全,而且色调统一,就算不是配套的,许晓也尽量让它们配套,看上去更好看一些。
他们把东西搬了过去,收拾好,挑了在休息日的良辰吉日,设了个宴席请相熟的人家来喝乔迁酒。
这乔迁酒很简单,因为这时候认识的人少,陈建军也不想把他在这里有房的事情暴露出去,所以就是岳父岳母一家,许晓的叔叔舅舅他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坐了两桌人,吃了一顿饭,这就算是乔迁了。
他给老家发了电报告诉陈老三他们这个喜讯,同时也是邀请,邀请他们来这里。
第62章
陈老三他们拒绝了, 虽然他们很心动, 但是这时候秋收要紧,等秋收了, 没那么忙碌了, 他们倒是不介意,或者说很高兴来这边找他们。
只是目前来说,如果他们不参加秋收的话, 到年底的时候分得的粮食就会大幅度减少,之前陈建军有工作的时候陈老三还是下地的,现在陈建军没有了工作,变成了学生, 他更不可能闲着。
许晓也是希望他们两个来的, 来了这里, 这个家, 就比较像样了。
家有一老, 如有一宝。
无可否认,就算是作为婆媳天敌的一员,她也没办法否认刘田芳确实是一个知情达理的好婆婆, 不会指手画脚,也不会过度干预。
就连赵玉英,也不止说过一次,说她修了几辈子的福, 这辈子遇到的丈夫和婆婆都是好相处的。
再者他们来了, 孩子的事情就不用烦恼了, 亲爷爷亲奶奶,肯定会上心,家也会更像一个家。
现在家里基本上是不开火的,只有到周末的时候,她才会跟陈向娟一起去买菜做饭,而平时上课期间,她和陈建军晚上会先在这边洗澡,然后到她妈那边去吃饭,陈向娟和陈建强到了周末的时候才会回来,平时就在学校捧着个书本认真学习。
…………
大学带给人的变化其实是很明显的,陈建军在大学开学之前就给大家都做了新衣服,这样式不是最流行的,但是干净,整洁,也不会落于俗套,什么时候都可以穿,但就读大学几个月的时间,陈向娟就注意起了流行,在发型上不再是只是绑着马尾,也会舍得花更多的钱打扮自己了,看上去更像一个城市里的人了。
陈建强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他不注重穿着打扮,不过他的外貌情况显然是平均线以上,在大学里面,有很多人都倾向于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倒是遇到了不少发出了隐晦“交友”请求的女同学。
他通通拒绝了。
许晓也有这种待遇,她是一个美人,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一个气质温婉的古典美人,欣赏美的眼睛显然不只有陈建军拥有,他在开学的时候就去先确定了一次主权,之后每隔几天就会去她学校,等她一起放学,拦住那些人的蠢蠢欲动。
在这时候,因为这一次的高考年龄是30以下都可以报考,所以有很多已婚青年,但未婚青年同样也不少,面临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学同学,很多人都能够在这大学四年的圣殿中找到自己接下来相伴一生的人生伴侣。
才开学几个月,就已经有一对对的人在湖边漫步。
牵手?
不存在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再插一个人进去,但是这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是夫妻,在外面也要注意。
陈建军已经打发两个表露了自己有不轨之心趋向的男同胞,另外还有一个没有彻底死心,时不时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许晓,用文艺的酸诗表达自己和她相遇时机不对,但是未来有无限可能,也许还能再聚……这不就是明晃晃得撬他墙角吗?
陈建军知道的时候,直接黑了脸,专门去打听了那位追求者,这一打听……没打听出什么来,就只知道他在下山坳做过知青,高考考到了这里,户口在雨城,但是他的家庭背景,还有其他的就不知道,比如说,陈建军就不知道他是否在乡下娶了老婆,现在乡下结婚,很少人会主动去领证的,大部分摆一桌酒,自家人一起庆祝庆祝,这就是结婚了,仪式比那一本小红本更重要,这也就给现在回来的知青们一个跟过去脱离的优势。
虽然陈建军周围没有发生,但他已经听别人说过了,说什么学校的谁谁考上了大学,回了城,然后就跟乡下的一切断绝了关系,跟妻子再也没有往来,跟同学说自己单身在一起,然后乡下的妻子找了过来之类的新闻,他已经听过几个了。
陈建军的长相在这年代是很受欢迎的那一种,身高一米八 ,又同是大学生,儿子都生了三个了,别人一打听到这些就会打退堂鼓,就只有这个执迷不悟,人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他有没有做什么,就是是不是在旁边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他们两个。
呗陈建军找过一次之后明白话都没有再说,这……很烦啊。
他们两个都无奈,但是都拿他没有办法。
陈建军在他的哀怨中跟着许晓一起走出课室。
许晓叹了口气:“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余的时候看不出他是这么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人啊。
“不管他,我每天都来这里接你,你别一个人出去。”
“他不会有胆子做什么的。”
“谁知道呢,我过来找你还能多宣示一下你的已婚身份。”
“……你在学校有什么情况没有?”许晓感受到了陈建军的在乎,笑得很甜,很快也有危机感了。
“我班上的大部分都是男的,而且我一开始就表明有妻有子,大家还是比较理智的。”脑子正常。
“明天是周五,你们宿舍还有两个人在学校吧?今天妈买了一袋子板栗,我明天带一些到你们学校去,我要贿赂贿赂他们,让他们好好地盯着你。”许晓特意斜视陈建军:“所以你要注意啊,我可是有眼线的。”如果她真的对陈建军不放心的话根本不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