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临,依然满蒙联姻,却因两年废后,将一切都打乱,玉儿亲手结束了科尔沁与清廷的帝后联姻。
将来,或许还有蒙古妃入宫,但皇后和位份尊贵的妃嫔,必然是从八旗朝臣的家中选了。
大清一路走来,后宫格局的变化是如此巨大,而每一次变化,都伴随着朝廷政权的改变,当年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小姑娘,一定不敢想,自己会经历如此波澜壮阔的一生。
此时苏麻喇进来,带来了阿哥所的人,她们每日要来禀告孩子们的事,玉儿便想起后面的纳兰氏,问道:“她是不是该生了。”
“纳兰常在二月里生,奴婢记得太医说,比皇后娘娘迟两个月。”苏麻喇应道,“您有什么嘱咐吗?”
玉儿说:“若是生了皇子,照规矩该升位份,但这次就免了,先让她在常在的位置上待着,纳兰氏这孩子,我想再看看。”
二月里,舒舒静养两个月后,头一回召见六宫,那么巧,纳兰氏在这一天分娩。
后面传来消息,荣常在立刻请命回去帮着照顾,不久后传话来,纳兰氏的确即将分娩,灵昭便对舒舒道:“娘娘才出月子,不宜辛劳,臣妾过去看着,有什么消息,再来向您禀告。”
待众人散了,李常在她们都跟着昭妃往北边去,慧嫔独自站在宫道上,呆呆地看着,对身边的嬷嬷说:“我这辈子要像太后那样,孤零零地活着了吗?”
她的嬷嬷轻声道:“娘娘,您沉住气,皇上总会想起您,再不济,将来从阿哥所抱养一个便是。大阿哥的生母荣常在,是个老实人,而皇后娘娘有了亲生儿子,昭妃娘娘那么心高气傲,她们都不会稀罕大阿哥,将来您把大阿哥抱养到膝下,他还能捞个体面的额娘呢。”
“算了吧,现在她们都嫌我,我还抱什么大阿哥。”慧嫔道,“我能出门,已经是开恩了,不然就该老死在钟粹宫。嬷嬷,是不是真的我错了。”
她的嬷嬷说:“您错什么呀,太皇太后和太后,放着娘家的孩子不疼,怎么反是您的错?”
慧嫔心灰意冷:“我们回去吧。”
是日下午,纳兰常在生下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虽是白天,但除了昭妃之外,上面的主子一个都没来。
这自然也不奇怪,区区一个常在的待遇,怎能与皇后比肩,不过生了儿子,就是往后晋位高升的筹码,纳兰常在这辈子,注定能躺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享福了。
但叫人意外的是,包衣出身的荣常在,当初因为产子而从答应晋封常在,可正经八旗秀女的纳兰常在,却一点儿动静没有。
三日后,孩子洗三礼也过了,除了一些金银赏赐之外,晋封的旨意,迟迟也等不来。
纳兰氏坐月子,躺着不能动,荣常在她们便帮着接旨谢恩。
这会儿,李氏捧着礼盒进来,叽叽喳喳地说:“荣姐姐生的那是皇长子,必然是不一样的,纳兰姐姐,你可别想不开,我看晋封的旨意,是等不来了。”
虚弱的纳兰氏淡淡一笑:“皇恩浩荡,我已是惶恐不已,还会想什么呢?”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意难平。
难怪明珠告诉她,要等待要忍耐,怎么也熬出几年年资,才有资格去想更多的更高的。
她抬头往门外看,只见赫舍里氏一人进来,便问:“荣姐姐呢?”
赫舍里氏道:“刚刚来的旨意,皇后娘娘去阿哥所,请荣常在一道去。纳兰姐姐你安心养身体,将来皇后娘娘,一定也会带你一起去。”
李氏在边上嘀咕:“皇后到底为什么不自己养孩子,换做别人,巴不得呢。”
此刻,阿哥所里,舒舒怀抱熟睡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两个月来,乳母只抱回来三次,可三次也足够她记得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抱在怀里,仿佛他从没离开过。
门外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玄烨要来,石榴高兴地说:“皇上一定想小阿哥了。”
“他就爱凑热闹,平日里也不见得惦记孩子。”舒舒嗔笑,“你去告诉荣常在,叫她也留下。”
不久后,玄烨匆匆而来,也不知是怎么,皇帝一来,大的小的都醒了。奶娃娃哭个不停,好不容易哄住小的,已经三岁的承瑞却不敢和玄烨亲近。
“承瑞,这是皇阿玛呀,过来行礼。”舒舒朝孩子招手。
可大阿哥躲在荣常在身后,把脸埋在母亲的群间,固执地喊着,“不要……”
荣常在尴尬极了,一个劲地催促孩子,承瑞急了便也哭,三岁的孩子哭起来,那嗓门能窜上天,玄烨直觉得耳朵刺痛,对舒舒道:“朕还是走吧。”
舒舒哭笑不得,吩咐荣常在:“哄好了你再回,我和皇上先走了。”
玄烨道:“我们再去看看承祜。”
舒舒低声嗔道:“正吃奶呢,皇上也去?”
玄烨轻轻念了声放肆,就带着舒舒离开了。
荣常在长长松了口气,抱起嚎啕大哭的儿子,赶紧回屋里。
玄烨和舒舒离了阿哥所,步履缓缓,说着孩子的事,又提起阿哥所越来越热闹,是该把隔墙而居的常宁迁出去,再有陈太嫔随子离宫,宁太嫔和陈太嫔晋封等等。
说罢这些事,舒舒便道:“皇上,我想送石榴姑姑离宫。”
玄烨不算太惊讶,但的确很突然:“石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对不起你了是吗?”
第831章 石榴还活着吗?
“石榴没有对不起我。”舒舒凝视着玄烨,郑重地说,“就怕有那一天,没等石榴对不起我,我先对不起她。石榴是额娘的陪嫁,护了额娘一辈子的人,是照顾皇上避痘,把您从鬼门关带回来的人。皇上,我们让石榴,去过安逸的日子吧。”
玄烨问:“佟家,对你做了什么?”
舒舒摇头:“什么也没发生,可眼下,的确到了一切该开始的时候。石榴她,并非手腕狠厉、精于计算之人,她怀着对额娘的思念,来守护皇上和我,可她在坤宁宫一天,就早晚会被我们,被佟家压垮。皇上,是我工于心计,当初为了讨你的欢喜,为了让人觉得我大度坦诚,才把石榴姑姑留下。皇上,是我的错。”
“这件事,不论你做的多体面,给石榴安排多好的生活,外面,都能诟病你不容佟家。”玄烨道,“你要想清楚。”
舒舒道:“皇上,我想了整整一个月,都想清楚了。何况我们说好了,有什么事不能瞒着你,还没和皇祖母商议,就先和你说了。”
玄烨笑道:“学乖了?”
舒舒不服气:“是,学乖了。”
玄烨抓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收敛笑容道:“早晚是要分个明白的,大清国从太祖遗甲起兵,到建立八旗,再到朕的手里,皇权、兵权,已几乎都归拢到朝廷中央和朕的手中。再也不会有八旗共商国是,四贝勒同坐南面那样的情形,从今往后,朕要巩固皇权和朝廷,这一切靠的是文武大臣。”
舒舒道:“皇上说的是。”
玄烨含笑:“这也是皇祖母,选了你做皇后的原因,大清早已不是过去的大金,鳌拜倒了,朝廷上将有新的势力崛起,朕如何驾驭制衡他们,决定着整个国家的命运。而后宫和皇嗣,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你也好,昭妃也罢,早晚会被卷入其中。”
“是。”舒舒深以为意。
“索额图和佟国维,精明过人,权欲熏心,赫舍里一族和佟家,终将站在利益的对面,而朕并不觉得你留下石榴有错。”玄烨道,“刚好,这些年,也让朕看清他们。”
舒舒垂眸道:“臣妾无法左右家人的心,他们若忠,是本分,若不忠,但求皇上不要顾念臣妾,杀无赦。”
玄烨说:“没那么严重,朕会好好利用他们,你的娘家也好,佟家也好,又或是遏必隆,每一个人,都有价值可利用。”
舒舒仰起脸,终于有了明媚的笑容:“既然皇上答应,我就放心了,我会好好安排石榴的去处,至于会不会有人因此诟病臣妾,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心虚的是传谣言的人,而不是我们。”
玄烨嗔笑:“你花一个月,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舒舒道:“难道我像皇上一样英明神武吗?”
玄烨故作嫌弃地打量舒舒:“朕觉得,上次吵架之后,你连嘴巴也更甜了。”
舒舒眼波婉转,弱弱地看着玄烨:“那笔账还没算呢,我怕再惹怒你,我身子……那么弱。”
玄烨心头一热,四下看了眼,轻声骂:“放肆,大白天的。”
三月中旬,嫡皇子百日宴,皇帝在慈宁宫花园里传了三天的戏,以示庆贺。
众人陪伴太皇太后看戏到第三天,忽然发现皇后身边换了一张生面孔,她穿着体面,面相温和,三十来岁年纪和原先的石榴差不多,而她站的地方,恰恰是石榴从前的位置。
看戏的时候,席间后宫、福晋和夫人们,就已经窃窃私语,不等戏唱完,都已经知道,皇后换了掌事宫女,而石榴姑姑,她竟然在今早离宫了。
“昨儿还好好地在那里呢。”李常在对荣常在道,“荣姐姐,我们还和石榴姑姑说话呢,你记不记得。”
荣常在手里捏着榛仁没吃,探出脑袋,也好奇新来的那位什么来头,说道:“若说突然把人换走了,怎么立刻就有添补上的,我跟着昭妃娘娘见了不少宫里的掌事宫女,从没见过这位。”
李氏说:“一定是新来的,赫舍里家估摸着早就看石榴姑姑不顺眼,人家是佟家家生的奴才,放在皇后娘娘身边,能安心嘛。”
荣常在将手里的榛仁塞进李氏的嘴巴里:“你罚的俸禄,还想不想拿回来了,还想禁足吗?这话,是你说的吗?”
话音落,园子外有人通禀,纳兰常在到了。
太皇太后命带进来,不多时,便见纳兰氏披着风衣,缓缓走到席前,向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行礼。
“你出月子了?”太后道,“真快啊,我记着三阿哥才落地呢。”
纳兰氏恭顺地说:“臣妾刚好今日出月子,因是等太医把脉,确认臣妾是否能出门而来迟,请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娘娘恕罪。”
舒舒温和地说:“坐下看戏吧,正热闹的时候,你的风衣别脱,仔细着凉。”
纳兰氏谢恩后,荣常在已来接她入席,二人往后面来,李氏不屑地对赫舍里常在说:“她这么着急来做什么,而且现在荣姐姐只和她好了。”
“人家都是有皇子的嘛。”赫舍里氏说,“当然不屑和我们一起了。”
这边厢,玉儿刚才看过纳兰氏,觉得她气色并不好,于是朝苏麻喇递了个眼色。
一出戏演完后,苏麻喇就从太医院打听来,太医并没有说纳兰常在能出门了,但也没说不能出门,所以她是自己来的。
显然,难得这样齐聚一堂的时候,适时亮个相,能叫所有人都看她一眼,记着宫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玉儿一面看戏,一面心中苦笑:这些孩子,一个赛一个人精,相比之下,元曦她们那会儿,都是傻子。
待散了戏,舒舒送太皇太后回慈宁宫,灵昭送太后回宁寿宫。
当太后的轿子在宁寿宫门前落下,灵昭就上前搀扶,憋了半天似的,忍不住问:“太后娘娘,皇后身边怎么换了掌事宫女,是临时的,还是再也不换回去了?”
高娃在一旁道:“这事儿今早皇后派人来知会过太后,佟府老夫人欠安,想见石榴,皇后娘娘准许石榴连夜回去,皇后命石榴照顾老夫人病愈后再回宫。”
灵昭问:“现在这位,从哪里来的?”
太后拍了拍灵昭的手说:“孩子,这是坤宁宫的事,你看个热闹便是了。你若好奇也罢,但若耿耿于怀,认为你该知道,那可不成,皇后宫里的事,不用和你商量。”
灵昭大窘,躬身道:“臣妾不敢僭越,臣妾就是……好奇。”
太后说:“那就好,反正太皇太后和我都不说话,你也就顺其自然,横竖皇后换的,是她自己的宫女。”
而慈宁宫里,名唤桑格的宫女,正向太皇太后行大礼。
过去的一个月,桑格在宫外学习宫内规矩,教她的人,都是苏麻喇派去的。但她本身,是赫舍里家从盛京带来的奴才,早年是舒舒母亲房里的丫头。
“从此你要好好伺候皇后,至于若有人问你,为何换了你来,而石榴去往何处,你知道该怎么说吗?”玉儿问,“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舒舒在一旁道:“皇祖母,我想不会有人真的来询问这件事,她们喜欢揣测非议,那也不过是一阵风。过上几个月,她们就会忘了曾经还有个石榴,至于桑格能否真正被留用,孙儿也会谨慎判断。”
傍晚时,舒舒才从慈宁宫退下,从西侧门回坤宁宫,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昭妃刚好从北边过来,看见这一幕,她停在了路口,等前面的人都进去了,才再次前行。
冬云轻声道:“您说,石榴还活着吗?会不会是犯了事,被皇后娘娘……”
灵昭背上一阵阵恶寒:“很有可能。”
冬云道:“奴婢回头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的回佟府了。可只怕佟府也不敢声张,若真的派石榴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只能吃哑巴亏,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灵昭沉沉地说:“问题在于,这件事,她是怎么得到皇上答应的。听太后的语气,上面都知道了,可石榴虽是奴才,对皇上来说,几乎与母亲无异,他怎么能允许皇后,随随便便就把石榴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