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严家更频繁的出入福寿阁,府里的人也渐渐传开表姑娘秦蓁要许了严家。老太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留了一手只说秦蓁年纪小,等秋天及笄后再说亲。
杨氏有些愤恨,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还是没得个准确回应。偏偏又表现出一副有意的模样,掉着人心忽上忽下的,浑身不爽利。今个总算得了个结果,又说要等秋天及笄,她咬咬牙,这就是要看树儿是否高中再看了?严树是她的宝贝疙瘩,此举让她颇为难受,严树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挑选,一个不小心还不要?
杨氏心中虽是气愤,但面子上还是好话说尽。附和道蓁儿年纪尚小,亲事不急。老太太颔首,这个严夫人可算有点上道,带着点眼力劲。
最为开心的当属严树,他从杨氏哪儿得到点风声,兴奋的一夜没睡,心中的仙女不出意外能嫁与他成为枕边人,他拿起四书反复诵起,越念越大声。他要考个好名次,定不负佳人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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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出年关时,秦蓁收到陈明睿的来信,邀她去荒亭一聚。信是宋子琦拿来的,没说一句放下就走了。秦蓁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声叹息又合上。
她拿着信去找了老太太,“外祖母,如果我说我想去见他,您会允了么?”
“为何?”
秦蓁坐的笔直,目不斜视。“他的性子我明白,是个执着的。此事若没个了当,他不会甘心,日后麻烦不断。”她说的是事实,老太太自然明白。还有不能说的便是她欠陈明睿一个解释,她欠的必须还清,不然恐怕日后无法安心出嫁。
“傻孩子。”老太太摸摸头,情情爱爱她也是经历过得,秦蓁动心被自己生生扑灭,本就有愧意,如今两人能说清也是好事。“你要好生保护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切记不可逾越。”
“蓁儿知道的。”秦蓁苦笑一声,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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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晴朗无风,地上的雪有些许化了,表面一层亮晶晶的。有点像裹了层糖衣,秦蓁想起那年的冰糖葫芦,外面裹得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糖衣沁甜,单吃会发腻,不知地上的雪也是否会如此。
秦蓁想起往日在亭中的一切,心头甜的发苦,不觉有点恍神。“蓁儿!”陈明睿高呼一声,声音里透着兴奋。他原以为蓁儿是不会再见他的,没想到她先到了。
“陈家爷爷,你来了。快进来吧,外头化雪冷的很。”眼前的陈明睿高挑不少,皮肤黝黑,只是眉目还是当年模样。
“蓁儿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不会见我的。”陈明睿走进亭子,解开系着的披风放在一旁,眼神始终盯着秦蓁不肯移开。他以为他去了贺州能慢慢忘了秦蓁,但结果却是思念愈甚。
“是啊,好久不见。”秦蓁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陈明睿干笑一声,“你在京城还好么?我回家时听了娘亲说今年武国公府不太平。”
“是出了点事,但还好没有波及到我。”秦蓁嗓音带着一丝喑哑“你呢,贺州好玩么?”
“那里荒芜没有京城繁华,不过吃食倒不错,就是辣了些,是蓁儿你的口味。我想着你喜欢,我也跟着尝了点果然不错。”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先生很严格,我没多少游玩的时间,只一次去湖边看了划龙舟,热闹的很,蓁儿你定是喜欢的。下次我再邀你一同去,我们共划一舟,好不欢乐。”
“......”秦蓁原本就低垂的眼眸更加晦涩不明,“陈家爷爷,不出意外今年我就要定亲了,是二奶奶的亲戚严家,贺州应当是去不了。”
“什么?”陈明睿跳起,一把抓住秦蓁“是不是老太太逼你了?蓁儿说好的等我呢?等我从贺州回来,我就到武国公府提亲,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会努力读书,让先生满意的。”
秦蓁抬眼,眼中蓄满泪稍稍晃动就会流出。“明睿你还是这么天真。”她挣脱陈明睿的桎梏,转身背对他不让他见自己满脸泪痕。“我们就像白天和黑夜,有过片刻的交集就以为可以永恒的存在。但事实上日夜交替永远不能共存。”
“蓁儿,你怎么了?不要想这些有得没得,娘亲已经答应我只要我从贺州学成回来,便可娶你。”陈明睿着急,像上前又怕惹她不悦,在原地急切的开口。
秦蓁摇摇头,“若是归义侯夫人真的看得中我,又怎么会让你去贺州?”她转过身,眼睛通红“面对现实吧,明睿。我们不适合,今后的路各走各的,愿你一切安康。”说完快步走去。
陈明睿一把拉住她“蓁儿,你是不是还在闹我上元节的事,往后我都不会再鲁莽了,我会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上面,不要走好不好。”
“明睿!你到底懂不懂我们没有缘分!”秦蓁用力喊出,眼泪决堤。“我们不一样,你错了,有千千万万的人替你弥补,你可以还无畏惧的大步向前走,可以不用在意周遭的眼光,可以不顾世俗礼仪。但我不行,我每一步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如意就掉进深渊!”
陈明睿呆在原地,这样的蓁儿他从未见过。“外祖母说的没错,我不敢用所有赌一个万一。我八岁来到武国公府,明里暗里吃过不少亏,也曾懵懂天真,也曾如你这般认为世上之事只要想便可做到。”
“可是结果呢,还不是学着夹着尾巴做人,不能让自己太出挑,紧小细微的讨好别人,每每夜里挑灯夜读,不过为博人一句聪慧懂事。这么多年的心血,我不敢走出这一步,我怕我真的怕全都毁了。明睿,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你爱错人了。忘了我吧,京城还有这么多贵女个个都比我强,以后你就会忘了我的。”秦蓁抹干眼泪,“是我不配。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陈家爷爷我们有缘再见。”
陈明睿望着秦蓁远去的背影,嘴微张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就见着那一道披着狐裘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最后融入雪中不见。他瑟缩着摸到脸上未干的泪迹,今日委实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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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国侯府不太平,陈婉音是大着肚子进门的,奉国侯夫人很不待见,借着她有身孕无法伺候丈夫,往谢梓锦房里塞了好几个美婢,想一撮陈婉音。
陈婉音也不是吃素的,在谢梓锦面前哭闹一番,又说都是自己的错不讨娘亲欢心,或是时不时说肚子疼,拢着谢梓锦真没去别的房中几趟。苏氏怒火中烧,两婆媳斗争不止,谢梓锦每天被吵的头疼,别说看书就是看美人都看不进。
谢梓安倚在窗边,远处那些嘈杂的声音,让他心情颇佳,灵感涌现,就着窗外的月光提笔写下一篇论《易》先天后天之分。
一道风从面前刮过,谢梓安笑笑“萧生,我说过多少字,来我的院子走正门即可。”
“少爷,我已经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萧生绕绕头,他原就是梁上君子,飞檐走壁比走大路舒服得多。“少爷,此次我来是有重要消息。”他附在谢梓安耳边说了几句。
“武国公府的老太太竟然这么心急?”他脸色微变,“我记着秦蓁同谢家一样是西南人士,萧生你去趟西南给瑞王说说京城近况,再让他帮我请几个人上京。”
“是”萧生拱手。
作者有话要说: 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这才是原文哈,这章秦蓁和陈家爷爷彻底没戏了,不过陈家爷爷还有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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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
入秋后不久, 严树一家来府里的次数减少, 全心全意的冲刺会试。秦蓁的个子在小半年内见风就长,原本比宋思颖小半个头, 如今倒高出一小截。
时光优哉游哉的游走,秦蓁也迎来了及笄礼。因着是旁亲,及笄礼办的不如宋思颖的热闹,就家中几个亲戚和平日与老太太交好的几位贵太太。秦蓁只邀了刘香芸一人,虽不算阔气的排场, 但大家有说有笑颇为愉悦。
令秦蓁惊喜的是,宫中的教养嬷嬷托人送来贺礼,打开一看是一把象牙雕花细齿梳。做工精致,梳上刻有鸳鸯戏水图,图下还有一个小小印章式样的图案,有些年头看不大清。用新编的流苏缠绕,在阳光下温润如玉。
一问才知是前朝皇后用过的梳子,圣上进宫后把这些东西收编, 教养嬷嬷有功才赏了给她。知道这物件的来历,秦蓁更是爱不释手,连带着上面的鸳鸯戏水图都透着两份灵性。
老太太用这把梳子给秦蓁梳头,拂过细碎的发丝,柔柔的触感在手中穿过。面前的女孩儿已是大人模样,老太太想起当年芳华也是如此,一把头发乌黑油亮,用一根簪子还绾不住, 总有几根调皮的发丝要低垂落下。
她接过二奶奶递来的白玉珍珠流苏簪,小心翼翼的插在秦蓁发间。“疼么?”
秦蓁摇摇头,不过是寻常的簪子为何今天戴在头上如此沉重,见周围亲戚眼中含笑盯着自己,秦蓁站起行礼,昂首挺立目视前方,听过老太太一番例行嘱咐后,秦蓁终于成人了,从今往后她再不是垂髫嬉戏的小儿,她也会像外祖母、娘亲一样担负起一个家来。
未来正在等着她,秦蓁眼中似星闪烁,对今后的日子期待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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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后的秦蓁过得心情开阔,不用再去阆风书院,她难得的可以多休息一会儿。除开每天到汀兰水榭唉声叹气的宋思颖,秦蓁真觉着这段日子过得如神仙般自在。
“哎”宋思颖托腮望着正在绣书袋的秦蓁,发出第二百三八次叹息。
秦蓁受不了,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坐到宋思颖身边,摸摸她紧皱的眉心。“你天天来我这儿,叹气什么的阳光都不往我这照了,怪冷的。”
宋思颖翻了个白眼,“严公子也要科举的你都不急么?还有闲心绣这儿绣那儿的。”秦蓁笑出声来“我与他尚未定亲,他高中与否与我何干?退一步说,就算我如你一般担心害怕,又有何用?入考场的不是我,我心急也无法啊,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秦蓁咬下线头,“表姐,我知你担心钱公子的武举,可舅妈还没松口,你就不怕担心的是别人相公,瞎子点灯——白费蜡!”
宋旭和沈氏和好后,宋思颖和年哥儿的亲事不再提起,宋思颖朝宋旭透了点口风,说出自己对钱胤的小心思。宋旭倒是同意,钱都尉从前是他的副官,两人出生入死这么些年,人品性子摸得透彻,夫人早逝独自带个幼子,过得清苦。能和自己结成亲家,京城中有人照应也是美事。
但沈氏不乐意,一方面她还想着年哥儿,她是书香门第出身总觉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钱胤是个老实孩子,不过却是莽夫,肌肉发达头脑空空,将来若去了战场,一去不返思颖岂不眼睛都要哭瞎。一口咬着不松嘴,宋旭见她年纪不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敢惹怒她,只说往后再看看。
被秦蓁调侃,宋思颖嘴巴翘起,双颊气鼓鼓的。“娘亲就是怀着二弟,心情不稳等她生下就会想通的。”她满脸担忧“胤哥哥考的是武举,我听说能人异士颇多,打起来没个轻重怎么办?考上不考上到没那么重要,大不了去边关慢慢熬上来,我就怕胤哥哥受了伤。”
“放心吧,舅舅不也是考官之一么。有他在不会出大事的,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多些时间陪陪舅妈。”秦蓁的书袋绣的快要收尾,再把边收上即可。
“天知道怀孩子性情会大变,你看我娘原来多冷淡的人啊,现在动不动又哭又笑的。”宋思颖抱抱秦蓁“还是你这边好,安静自在。”
“小心点,还有针呢,莫刺到你了。”秦蓁把她推开,生怕刺伤她。“不过说起生孩子,我倒想起一个人。”见宋思颖笑的揶揄,她想都不用想定于陈婉音有关。
“陈婉音她不是上半年就生下个女孩儿,我们还去参加过洗三的那个。”秦蓁还有点印象,那女孩儿生的白净,眉眼秀气,逢人笑眯眯的很是可爱,她心里欢喜还送了个玉锁来着的。
宋思颖神神秘秘的,“陈婉音生了个闺女,在奉国侯府没少受白眼。听说谢梓锦的院子已经有好几个姨娘,等着为他开枝散叶呢。”秦蓁忆起洗三时,陈婉音虽上了妆,但气色不佳,说话有气无力的,身形消瘦不少,看样子奉国侯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我昨个去五爷爷哪儿请安时又五奶奶说起,陈婉音又怀上了。啧啧啧,你说这才生了多久,她身子骨那么弱这又怀一个吃的消么?”宋思颖语气的惋惜,脸上却无半点可怜的表情,路是她自个选的,又没人逼她,什么样的代价她早该有所领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蓁叹息一声,继续低头绣花。“你绣的什么看你绣了好几天了,你要用书袋装什么呢?”
“不是绣给我的,是给严公子的。他马上要下考我绣个书袋给他带上,自己绣的结实点。”
“呦呦呦,刚刚是谁说来着的急也无用来着的?”宋思颖打趣道,“没想到我家蓁儿还是个行动派,一声不吭就要绣好了,快拿来给我看看!”起哄般把书袋拿在手中高高扬起,“我看看,还是松柏图呢!”
“小心点,还带着针呢!”秦蓁追在身后,两人在屋内打闹好不欢乐。秋诗果儿在一旁用帕子捂嘴嗤嗤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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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试到殿试,严树的成绩让人诧异,直到考起状元时他仍头重脚轻,走路仿佛踩在云端,不敢置信。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武国公府,虽对严树的学识很是自信,但没想着能考起状元。府里人见秦蓁的神情多了几分艳羡,不得不说老太太眼光真是不错,能从一个寒酸亲戚看出状元之资。秦蓁被目光刺的脸上发烫,走哪都觉着不自在。
武国公府欢天喜地,严家杨氏就有点不开心了。她本身也是开心的,逢人就说道自个儿子高中,还是别人说起她儿子可定了亲事,听说状元郎就是公主都能娶的,有个得力的岳家,往后还不是一步登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人不过这么一说,杨氏却听进心里。她本就对武国公府迟迟不愿定亲颇有怨言,如今她儿子高中了,你又想定亲了?她还瞧不上了呢!
秦蓁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表亲,算不得武国公府的人。端庄贤良又如何?爹爹是个罪臣,娘亲早逝,是个无依无靠的,想来家底不丰,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来,把她当高门媳妇看待,委屈了自己,把她当普通媳妇蹉跎,老太太那说不过去。
杨氏越想越觉得委屈了自个儿子,人家状元郎都是娶公主娶贵女的,凭啥树儿只能娶个表姑娘。但想起武国公府对严家的恩情,以及异姓姐姐的关系,杨氏捂着胸口发疼。难道真让树儿娶了秦姑娘,生生比别人矮了一截去?
“娘?”严树喊了好几声,杨氏才回过神来。“啊?树儿怎么了?”
“今日家中来了贵客,我问您上次从武国公府带回来的茶叶放在哪了?”严家这几天络绎不绝,今天来拜访祝贺的是同期生拿了榜眼的谢梓安。
杨氏在厨房招呼着泡好茶,给严树谢梓安端去。“严兄,家中可还有亲眷。你我是朋友,都喊来一同品茶,好东西自然是大家一起分享更为香甜。”谢梓安环顾四周,房子小巧但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你也是我是从闽州来的,家里人丁凋敝。除开一个老母就只有一个幼妹,如今去了姨妈家并不在家中。”严树端起热茶,轻嘬一口,茶香回味,心旷神怡。
“如此说来严兄还未娶亲?”谢梓安佯装讶异。
“娶亲尚未,不过已于武国公......”说起亲事严树脑中浮现秦蓁深陷的两个酒窝和甜甜的笑容。“还未还未,我家树儿一直苦读,哪有时间谈论亲事!”杨氏打断他的思绪结果话去。
“娘,你.....”严树不懂杨氏为何意,明明与武国公府已有口头协商,府里何人不知秦蓁便是他日后的妻子。“难怪严兄做得一手好诗,原是心如止水,不受俗世干扰。”谢梓安笑笑,眼波流转,从短短几句话中便知杨氏似乎有不满。
“听说谢公子是奉国侯府的二公子。”杨氏挨着严树坐下,“奉国侯府可不得了,在京城势力大的很啊!”严树扯住杨氏,让她闭嘴。杨氏可不管这么多,城西都传遍了京城一半都是奉国侯府的,武国公府都要给它几分面子。
“不知谢公子府上可有适龄女子,你看我家树儿人品学识样样都没得说,你若是认得好姑娘,介绍给我家树儿啊!”杨氏越说越过分,严树喝住,脸色黑如铁。谢梓安是个有眼色的,见这对母子矛盾一触即发,连忙告辞。
走出门外轻笑一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更为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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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一大早被秋诗摇醒,说外头有人来找,说是她亲戚,让她出门一聚。秦蓁疑惑着穿好衣裳,带着秋诗果儿出门查看。
门外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身后跟了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秦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嘱咐一句往后若再见着这两人只管拒了就是,她没有这号子亲戚,转身离去。
那两人见她转身就走,大喊道“好你个秦蓁,祖母大伯都不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这两天肚子疼的死去活来嘤嘤嘤。
小谢是个坏蛋!蓁儿以后一定要打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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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秦蓁转头斜嘴一笑, “哦?是么?”微微走向前, 站在门栏上从高处往下望,一声冷哼“我爹爹秦溯去世七年了, 从未听说还有其他亲戚,两位莫不是认错了。”她盯着秦老太太“还是说有些个不要脸的,上赶着等人撵?”